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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寧之道:“循例逢重案要案自當親審,普通刑案轉交給下屬們便可,不過眼下京中局勢不比往日,總有各方的人明里暗裡要保人。有時案子看去小,這人犯若處理了,是得罪了人,若不處理,另一方眼睛又盯得緊,反會告上一個徇私之罪。這種時候還是得由宋大人這個駙馬出面才擺得平啊。”

  我看徐寧之說話順序顛倒錯亂,面部表情僵硬扭曲,顯然是在抑鬱接下來這段時間的重擔全都要壓在他身上了。不過總算從他話里聽明白一層意思,就是除了宋郎生辦事能力比較強悍以外,礙於他駙馬的身份,即便做出一些決斷得罪一些人也不會有什麼大麻煩。

  基本上,誰敢辦了駙馬就等著被給公主辦掉。

  換句話說,駙馬這個身份對宋郎生而言,也是他在大理寺維持公義的鐵令牌麼?

  我不由猶豫是不是真的要如此堅定的與宋郎生和離……話說,我怎麼老是站在他的立場思考問題,他如何斷案與本公主的終身幸福有一文錢關係麼?可……大理寺讞天下奏案,此職何等重要,身為監國公主豈能坐視不理?是了,反正只需讓大傢伙知道大理寺卿是本公主罩著的不就得了,至於是誰有何干係?

  就拿旁邊這徐寧之來說,模樣生的儀表堂堂,宋郎生能把這一大攤事丟給他相比他的能力不錯,看上去純良老實,如果換他做駙馬……

  好吧。我純粹開個玩笑。

  宋郎生這一逃之夭夭和離是辦不下來了,若是千里迢迢追去算帳,反倒顯得我太過沉不住氣。走了這麼一遭,我心底頭最大的疑惑是,宋郎生平日裡天天忙著處理公務,哪還有精力去籌謀那些算計我的事?不然,去皇弟那兒挖個底兒?

  人有時候就會這樣,想什麼來什麼。我這前腳剛踏回府,太子殿下身邊那英俊高大的成公公便來請人了,他一出馬我就知道沒什麼喜慶事,權也懶得更衣,轉個身便隨成公公入了東宮,一眼就瞄見了靜坐偏廳玩抑鬱的我的太子弟弟。

  他看上去也是個熬夜黨,一見我來更是耷拉著腦袋,道:“皇姐,你可算肯來看我了……”

  我把凳子拖到他身旁,望著他桌上堆積如山的奏章道:“你這話我聽著忒彆扭,合著我進宮是探監來著的……”

  太子蹂躪著自己的頭髮,道:“也差不多了,天災人禍沒完沒了,為什麼我就不能在一個清平盛世當這個太子……”

  我斜眼:“你知足吧,當年父皇做皇子的時候那可是戰事連連,動不動就要御駕親征,全是真刀實槍的干,我們好幾位皇叔都不幸歸西了,整就是一個悲慘世界。你呢無非就是坐這兒寫寫字動動嘴皮子,還有那麼一大班子人伺候著,埋怨多了就太虛偽了……”

  太子道:“皇姐,你忘了麼……你才是監國公主……”

  我說:“太子,你長大了,明兒個把那監國印璽交給你,當著早朝宣布一下就沒我什麼事了,皇姐老了,是時候歸隱了。”

  太子道:“皇姐你的笑話真是太冷了,我覺得我們還是換個話題吧。”

  我:“……”

  太子道:“你究竟把韓斐擺平了沒有?”

  我:“……”

  “江浙監察使司一職懸著快半月了,那時你在這兒駁了趙首輔舉薦的聶然,恰逢國子監司業這空缺,就先應承他頂上,平息一下他們的憋屈。回頭我思來想去還是覺著韓斐是不二人選,皇姐不是說了說一聲就成了麼?怎麼到現在都還一點消息都沒有?”

  因為我完全不能理解韓斐的思維構造,不能領會他話里的意思啊。

  我隨手捻起一份奏章翻道:“他就是死活不肯去,我總不能逼著他吧。”

  太子奇怪的看著我:“為何不行……”

  我手一頓。

  對啊,為什麼不行?怎麼說我也是個有實權的監國,委派他小小一個面首下江浙完全合情合理。我說,我這個顧及他人感受的毛病敢不敢改一改啊?

  “不過……”太子後半句道:“要是他不願意卻被你強迫,只怕是要魚死網破啊。當年他連拒婚都幹得出來……”

  我忍住把奏摺丟到他臉上的衝動:“你能不能說話一次說完……”

  說到這裡,內侍進來啟稟說吏部尚書求見,我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奏摺,這不正是吏部尚書大人呈上的麼?以及,這個尚書大人不就是當初要死要活跑我府里要兒子的韓大人麼?

  韓大人看樣子是來匯報吏部這回驚心動魄的案子。

  幾日前,吏部侍郎莫名其妙的死在辦公書房裡了,各種不利證供證明韓尚書是兇手。好在刑部尚書是個能辦事的,從一些蛛絲馬跡上查出真兇的嫁禍手法又緝拿到真兇——是吏部一個掃地的小兄弟,因為各種冤屈各種無可奈何反正就是下手了。當然這案子韓尚書看來是驚心動魄,因為如果沒抓到兇手他就是最大的疑兇。

  太子安慰了他幾句:“韓大人不必驚慌,本王從未懷疑過韓大人,韓大人秉實公幹,乃是當朝老臣中的典範,豈會做出如此行徑?”

  我朝太子翻了個白眼,這話說的太虛偽了。

  韓尚書很是受用的恭維了幾句,我看他們君臣聊的很開懷也沒打斷,臨末了才問了韓大人一句:“如果刑部沒查出真兇,韓大人這回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啊。”

  於是整個氣氛就靜下來了。太子看著我的眼神寫著“哪壺不開提哪壺”。

  韓尚書輕咳了一聲,不置可否。他看我不順眼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眼下也不敢造次,權當沒聽到。

  我繼續道:“關於令公子的事,還請韓大人幫個忙。”

  韓尚書狐疑的眼神投過來。

  我道:“如何把他從本公主府趕出去……還望大人略盡薄力。”

  韓尚書很願意辦這趟差事,他盯著咱府上那門早就望眼欲穿了。這事不難辦,吏部一案鬧得沸沸揚揚,但刑部最新搜集到的證據卻是鮮有人知,韓尚書只需到兒子跟前哭訴一番,說老爹現在惹了一身麻煩,太子和公主說了,他如果願意做這個監察使,就可以網開一面,否則……否則的後面充滿著很大的想像空間。

  總而言之,韓尚書一踏入我公主府就往韓斐住的南苑方向奔去了,我思量著這種場合我還是不要出場省得自取其辱,便晃到書房去,吩咐侍女把太子那兒帶來的一大疊奏摺隔著。

  我總覺得太子是個奇怪的少年人,如今這種父皇病倒皇姐摸魚正是他掌權的最好時機,他究竟是哪根筋不對要拉著我不放呢?要說他沒野心我還真就不信了,現在這年頭笑的越純潔的內心越邪惡,這一點從宋郎生身上已經得到充分證實。

  這亂七八糟的彈劾奏章看到晌午都沒看完,也不知韓尚書事操辦的如何。我隨手揀書桌上的一卷書,正是上回從韓斐那兒拿來的李煜詞集,開頭一首謝新思,什麼“徹曉紗窗下,待來君不知”,就是那“下”字寫成“嚇”,也不知是哪個文盲抄錄的。再隨手翻過兩頁,中間那首長相思里“塞雁高飛人未還,一簾風月閒”的“飛”字寫成了“非”字。

  我凜了一凜。

  韓斐怎麼會犯下這種荒唐的錯誤?

  我坐直身子,忙從第一頁認真看起,果不其然,這冊詞集每一頁都有一個錯字,糾正過來的話便是“下、藥、者、並、非、駙、馬、而、是、另、有、他、人。”

  我想起來了。

  那日正是我昏迷初醒,韓斐那在池邊看書看得聚精會神,分明就是演給的我看的,是故意要告訴我個信息?可,那時我還並不知中毒一事,他豈會知曉?他為何要用這種迂迴的方式告訴我?他在公主府扮演的,難道並非是面首這麼簡單的角色?

  我將詞集攏在袖子,待趕到南苑韓尚書已經走人了,就剩下韓斐一個靜坐院中撫琴,琴聲喜怒難辨。

  我進院的動靜不小,韓斐頭不抬地道:“公主這麼好興致特來此處看我?還是擔心我爹沒好你交待的差事?”

  我支開下人,將手中的詩集放到他琴面上,直言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這個問題,公主若是早一些來問我,我也許還能解答一二。”

  “你是惱我利用你爹強迫你當江浙這個監察使?”

  韓斐挑眉道:“有何可惱,我爹若真有什麼事,絕不是我做監察使可以解決的。怕只怕是你和太子給我下的套,等著我往裡頭鑽吧。”

  我微微一笑,道:“韓斐公子,既然你什麼都猜到了,本宮不想和你明嘲暗諷。在公,我是監國你是臣子,君要臣為臣不得不為;在私,你韓斐始終都是欠我襄儀公主的,我讓你還你不得不還。”

  韓斐的目光終於落到我面上來,一雙眼睛,沉如暮色,藏了一切不顯山不漏水,“公主想起來了?”

  “關於你的,想起來的鳳毛麟角。”我如實回答,“你我一年多前似乎有過什麼約定,不過,僅憑一些模糊的片段,我無法了解整個事情的過程,過去的事情暫且不論,我想知道,你既已知我失去記憶,為何要裝什麼也不知?”

  “我又怎麼知道公主是真失憶還是假失憶,若是假的,是要瞞誰,若是真的,緣由為何?”韓斐淡淡道:“自然是要費一番功夫去查,見公主有難,自當略盡一些綿力解公主之惑。”

  我皺眉:“你成日呆在這府里足不出戶,竟能查出如此多的事情?”

  韓斐勾了勾嘴角:“各憑本事了。真假公主別人公不清楚,韓某可以辨別一二的。公主失憶這一年府里上是個什麼意思我還是看的明了的,可這並非是我與公主約定範圍內之事,我沒有與公主交涉的必要,一切遵循約定,我替你查人,你,替我保人。”

  我想了一想,恍然道:“莫非我一早就懷疑過駙馬,所以托你暫寄府中查證?可……我為何會選你……”

  腦中恍惚了一下,記憶深處一個蒼老的聲音浮現:“公主殿下天性純良,從小被過於保護,察覺力太過羸弱,雖說衛清衡能夠授予你處事大智,然而此人心胸過於寬容隨和,難以讓公主做到真正的見微知著,若沒有絕佳洞察之能豈可在朝堂縱橫捭闔?老夫收徒眾多,要說此節自以韓斐最為卓絕,再不起眼的一個線索都能讓他透過分析聯想成一張巨大的網,此乃天賦異稟。你可與他多多接觸,未必要超越他,能學其一二,便是日後傍身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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