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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郎生不冷不熱道:“公主現下不是白玉京麼?和我說話讓太多人見了,要如何解釋?”

  我道:“就說我們是故交知己,沒什麼大不了的。”

  宋郎生喔了一聲,問:“你還想在這兒多久?”

  我抿嘴道:“我才剛呆一天啊,就捨不得了?”

  宋郎生別過頭去,眉毛動都不動:“太子差人來找過公主,早朝雖不是天天有,需要公主時,公主不能缺席。”

  我點點頭:“知道了。”

  宋郎生欲言又止,最後道:“那你好好照顧好自己。我先回去了。”說完轉身往馬車方向行去。

  我看著他的背影,忽然提高了幾個聲調道:“其實,我也是歸心似箭的。”

  他足下頓了一瞬,隨後所無其事的繼續前行,直到鑽入馬車,逐漸駛遠,都沒回過頭一次。

  好在,他那紅透了的耳根出賣了他。

  我搖著衣擺一路歡快輕步。

  然後拐彎時陸陵君一張臉突然擋住視線。我嚇了一跳:“你幹嘛?”

  陸陵君哀怨道:“剛剛監丞來通知說,新司業大人來了。”

  司業這個職務……就是國子監的第二把手嘛。我聳聳肩:“來了就來了唄。”

  陸陵君遺憾道:“現在就招我們去集會,我還想和你出去玩呢。”

  我笑道:“反正棉被都有了,太陽也快下山了,就不出去了。是說現在麼?那趕緊啊,遲了要挨罰的。”

  我們推推攘攘一路趕到辟雍殿時,那

  里已聚滿了人。六學監生齊聚一堂,景致好不壯觀,我也就暫時忽略各種監生眼神間的騰騰殺氣了。

  有人說:“這次的司業大人聽說來頭不小。”

  有人接道:“連祭酒大人也讓他三分,能小覷麼?”

  陸陵君滿心滿意看著窗外,估計還在惦記外頭的花花世界,我正在打趣他,正在此時,門吱呀一聲開了,風聲側側,一道身影先走了進來。

  是衛清衡。他進來時整個場面就瞬間靜了下來,所有人井然有序的頷首為禮。

  好靜。

  衛清衡說了幾句關於新司業繼任事宜,緊隨其後,一道藍色身影飄然而過。

  陸陵君還在走神,我用手肘撞了撞他,他整個遊魂還散在千里之外,我權也懶得搭理,然後回過頭,看清了新來的司業大人。

  他一身蜀錦藍袍樸素,每一個皺褶都顯出儒雅的氣派,他的表情,平淡如高山仰止,在場眾生都無可抑制的流露出敬仰之態。

  然後是他的聲音,猶如穿越過空谷般,平平道:“本官是新來的司業督監事,從今日起輔祭酒大人,掌儒學訓導之政,總國子、太學、廣文、四門、律、書、算凡七學。”

  “我姓聶,單名一個然字。”

  第十四章

  我就像被魘中一般。

  仿若眾生在此一瞬消散,天地化作虛無,身在荒原,心中空寂一片,要想些什麼要做些什麼都不能克制。

  煦方。

  本以為吹燈拔蠟漸行漸遠的人就這樣猝不及防的出現在我的面前,在這等場合,以這種姿態。

  歷歷過往走馬觀花般從腦海中掠過,我這才意識到,那些言淺意深的糾纏從來就沒能揮之而去。

  掌心被指甲扎的生疼,等到我回過神來時,司業大人已然演說完,諸生紛紛開始散場。陸陵君用力拍了拍我的肩:“你還發什麼愣啊?走吧。”

  我木訥的點點頭,努力邁著步伐往前,就在快要踏出辟雍殿時,再次聽到了那個人的聲音:“這位監生,請留步。”

  我渾身一僵,停下腳步卻不敢回首,我低著頭看著鞋尖,感覺到他的腳步漸行漸近,雙手埋在袖中不斷發顫。

  然後他的袖子如清風般從我身旁拂過,問候起離我不遠的監生。

  陸陵君一把拉著我,邊走邊問:“你怎麼了?一副撞了邪的模樣?”

  直到外頭的涼風撲面捲來,我這才一個冷戰清醒過來,攏了攏衣襟快步而行,陸陵君一頭霧水的在後頭嚷了幾聲,索性伸手把我截下,“究竟是何事讓你這般失魂落魄?你是見了什麼人了麼?”

  我默不作聲。

  陸陵君似乎當我是默許了,著急的揪住我的雙肩,問:“是誰?是你的舊識?莫非是國子學裡的人?”

  我心煩意亂的甩開他,冷冷道:“我既不願說,你何必多問?”

  陸陵君一呆,“你這般,是誠心釣著我著急……”

  我壓抑住如水波般的心緒,道:“我知你關心我,可現下只想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呆著。”

  陸陵君見我如此態度,也有些著惱道:“我有眼色,再不走當真就不招待見了。”話說完,收了,抬袖告辭。

  此時監生稀稀疏疏的返回寢室,我獨自緩步而行,國子監梨花飄香,一朵朵白心卷在半空中,本應是極美的景致,但是看在眼裡只覺淒清異常。忽然覺得此地極是陌生,每張生面孔都讓我感到心寒,直到不知不覺走出國子監,穿過鬧市,漫無目的行了很長一段路,停步於府邸的門前。

  公主府。

  我百感交集的頷首。為何此刻滿心滿意念著都是陳家村的那棟小屋,那棵大樹,那個屬於和風的家。

  夜深人散,沉靜之感四面八方席來,幾乎讓人眼眶發酸,我敲了幾下門,聽到門房先生不耐的聲音,然後在門打開時被嚇個半死,我權也懶得理會,徑直回到自己的房中,安上門,和衣躺在床上。

  可惜床上的鋪蓋讓駙馬送去國子監寢房裡,我懶的再動,蜷著身閉上眼,試圖讓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

  不過多時,聽見有人扣門,看我未應,那人不問而推進,我沒有睜眼,無需多猜,除了駙馬未有人有這分膽量。

  宋郎生在我床邊坐下,道:“公主何以忽然就回來了?”

  我沒有回答他的話。

  他又問:“發生何事?”

  我依舊沒有理會他。

  他道:“你這樣會受涼,我讓人給你備床新鋪。”

  在此情此景中,我按捺不住心中的波濤洶湧,雙手一捶床板,坐直身發起脾氣:“駙馬可以出去了麼?本公主現在需要的是獨處,只想一個人杵著,可以嗎?”

  宋郎生微微一怔,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卻聽他道:“不可以。公主這樣讓我感到十分不安。”

  “你不安是你的事,我憑什麼要為了顧忌你而委屈我自己。”

  宋郎生道:“那我又憑什麼為了顧忌公主而讓我自己更加不安呢。”

  “本公主沒有心思和你兜圈子賣弄說辭,”我索性下床,繞過他道:“你不走我走。”

  倘若在平時,宋郎生必不再多言,可我方踏出幾步,手腕卻讓他一把拽住,我用力掙了掙,掙不開,迴轉過身,冷道:“你放不放?”

  誰料宋郎生不但不放,手中一帶將我整個人都擁入懷中,我伸手推他,他反倒箍緊臂膀,顯然是打定主意不讓我跑了,我掙扎了許久,直到累了無力了,才任憑眼淚浸濕他的衣襟,他一下一下撫著我的背,口中低低勸慰,我也不知怎地,那瞬間,只覺得心中積蓄已久的委屈傾巢湧出,到最後張臂摟著他嚎啕大哭起來。

  我已不曉得究竟哭了多久,依稀是他先鬆開的我,而我自己死皮賴臉的揪住他的袖子用來擦擦涕淚,最後宋郎生硬生生握住我的雙肩送出幾寸,哭笑不得道:“怎麼就哭個沒完?”

  我怒目而視:“本公主宣洩內心的痛楚,你不滿意可以離開。”

  宋郎生聞言低低笑了一聲。

  我道:“你居然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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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  宋郎生揉了揉我的頭髮:“很多時候,能哭,便是紓解,不失為一件幸事。”

  誠然許多事可能真如駙馬所言,然而不計較,紓解變成越紓越不能解。

  我垂下頭,悶聲道:“你就……不問我發生何事了?”

  “你心裡憋著事,想來有不能對旁人說的難處,但不能因此就和自己過不去。”

  我一瞬不瞬的看了他片刻,說句大實話,橫看豎看,拋耍性氣看,宋郎生都是個無可挑剔的駙馬,和這樣的人處的久了,怕是不喜歡也難吧?

  我真的可以忘掉煦方,轉而把心放在他身上麼?

  宋郎生拉著我將我按坐在床上,夜色里,他那一雙漆針似的眼裡泛著光:“現下夜已深,公主也累了,不如什麼都不要想,好好睡上一覺,待明日醒來,再追究個沒完不遲。”

  遺憾的是第二日他沒能來找我追根究底,確切的說是我壓根沒醒來,這一覺睡的太沉,昏迷時外界如何我自是不得而知,只是隱約在夢中見了許多人,看了許多事。

  有幽寂的村落,有間青瓦院落,我穿著公主華服蹲坐在門邊,忽見身後有人笑道:“你回來了?”

  我回過頭,只見那人含笑而立,依然是那般溫和泰然,只是淡淡一笑,便笑進了心底。

  “聶然……你怎麼……”

  “傻瓜,我是煦方。和風,我都想起來了,從今往後,我們天荒地老,再也不分開。”

  終於給我盼到的這一天,我忍不住落下淚來,輕攬著他的腰,卻在那一瞬攬了個空,四周忽地化為一片荒蕪,寒風凜冽,不知為何瞬時易地,處在山巔之上。

  遙遙望去,一個極為熟悉的身影佇立懸崖邊上,北風掀起了他的錦袍獵獵作響,長發飛揚。

  他不是煦方。

  他是誰?

  然而不及多想,那人張開雙臂向前傾倒,就這般毫無徵兆的跌入萬丈深淵之中。

  我呆呆的站著,看著那霧泛漣漪漣漪的山谷,發不出聲,邁不開步,心竟已連痛楚都感受不到分毫了。

  ……

  “……公主……公主。”平地一聲驚呼,我猛坐而起。

  紫色的蘇繡垂縵,錦被繡著白鶴,這……是我的床。

  “你終於醒了。”

  我的頭隱隱脹脹地刺痛,勉強撐著眼皮,只見宋郎生側著躺在我身旁,牽住我的手,用那種雪亮雪亮的眼神盯著我,道:“你昏睡了近兩日了。”

  “我……”我發覺我的聲音有些嘶啞,“我怎麼了?”

  “你高燒不止,這一病,直把整個太醫院乃至府邸上上下下折騰個人心惶惶,不得安生。不過好在……”宋郎生有些蒼白的臉上透出笑意,“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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