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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點,即便放到極力標榜人權的現代,依然沒法徹底根治,家暴依舊是個非常嚴峻的社會問題,更不用說,在這個認為父母打罵兒孫是天經地義的古代。

  思想需要一個轉變的過程,強行拔苗助長,並不能起到多大作用,沒準鍾慶然帶領城民,大踏步進入現代社會,等他一走,制度說不定會當即崩塌,十有八九,可能一下子倒退回解放前。反倒若能做到潤物細無聲,興許還比較有可行性。

  鍾慶書明白,既然慶然拿出了具體章程,那就意味著不可更改。他一句話都沒勸說,再三翻閱,確定暫時找不出漏洞,便招來文書,讓他將這些條例仔細謄抄一遍,貼到布告欄上,並讓人定期宣講,做到每一家都清楚這些新頒布的律法。書院那邊,也會有專人跟進,務必讓學生從小做起,等他們進入社會後,成為一個奉公守法的良民。

  布告欄一出,整個福城都變得沸沸揚揚。

  除了在書院就讀的學生外,城民大多大字不識一籮筐,但這並不妨礙他們看布告。沒見官府貼心,旁邊站著一個講解的文書嗎?

  “這下,王老三家再不用憂心,守不住自家家業了,他的兩個嫂子,怕是要哭了。”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媳婦,臉上神色很精彩,一會高興地就差跳起來歡呼,一會又失望,以後等她做了婆婆,怕是沒以往那麼威風了,末了定格在幸災樂禍上。

  “可不?以後做媳婦的都有福了,不用再拼命生男娃,你聽,文書都說了,家中若無子,可由招贅的女兒繼承財產,若女兒都出嫁,那就由承擔贍養老人責任的出嫁女或子侄,平分財產,田地則不在此例,需以比市價低兩成的價格,由福城回收或親人購買,變現的銀錢,一樣能由上述人等繼承。除了最後一點有些麻煩,其他哪一點,不是那些無子戶的福音?”

  “這還不算,竟然連女娃子都能摔盆舉幡,這下子,那些老人家估計會被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竅。”

  “你說,這些能實現嗎?我看著懸啊!”

  “這裡不是大周朝,福城由城主說了算,要是這樣都還不成,那我也就死了這條心,乖乖當個罵不還口,打不還手的好媳婦。”

  “你說笑呢?就算這些條條框框都被嚴格執行,婆婆打你罵你,難道你就敢動她一根毫毛?”

  “哎,你小聲點,要是被人聽了去,我日子還怎麼過?我不就打個比方嗎?起碼婆婆動手之前,得掂量一下,以前是被打了罵了,還沒處說理去,現在可不,至少被打了,娘家鬧上門也站得住腳。若日子實在過不下去,只要上報情況屬實,確實受到了虐待,不是可以申請和離嗎?”

  “和離了還有人要嗎?”

  “肯定有,沒看福城女人占比不高嗎?”

  “那也找不到好人家,不是年紀大到可以當爹的鰥夫,就是窮漢或身有殘缺,這能有好日子過?”

  “你怎麼盡想些不好的?只要這些規定能實行,不堪婆家蹂躪而大歸的比例,肯定會比以往高,等大家都習以為常了,誰還會以為這些人敗壞家風,被人不恥?實在不行,不是還能立女戶嗎?大不了一個人孤獨終老,就福城現在的規矩,自食其力並非不可能。”

  以上這些,都是不當家的年輕婦人的想法,那些當家做主之人,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臉色鐵青的有,面紅耳赤的有,受到驚嚇的有……總之,面色相當精彩,就沒一人是高興的。

  說實話,鍾慶然新頒布的律法,持贊同意見的人數相當多,畢竟這裡多數都是大家庭,而一個家庭中,能當家做主的終究只是極少一部分。問題也同樣出現在這裡,少部分人掌握著話事權,兒孫們即便心裡非常贊同,也不敢公然支持,這不是和掌家人作對嗎?萬一城主扛不住,這些律法推行失敗,那他們還有好果子吃?

  如此一來,意見便呈一面倒現象,似乎只剩下反對聲浪,贊成的全自動失音。

  鍾慶然就在衙門裡,他凝神細聽,外頭鬧哄哄的,且聲音有越來越大的趨勢。他正想起身去看個究竟,聲浪又逐漸變小,直至聽不見。

  鍾慶然不會天真地以為,他們還沒鬧起來就消停了,似是想到什麼,他片刻也等不及,匆匆趕往校場。

  “明宇,你帶上幾隊城衛,挑那些無家累的。”

  “怎麼了?”簡明宇一開始還有些雲裡霧裡,稍一細想,便明白,“你頒布新律法了?”

  “嗯。我估摸著他們都奔著咱爺去了,你快點,我不想他老人家被這些俗事煩憂。”

  簡明宇立刻整隊,很快便帶著一幫人,策馬奔向鍾家。

  果然不出鍾慶然所料,等他們到時,鍾家前院到處人頭攢動,鍾老爺子被人圍在中央,由幾個鍾家下人護著,一幫子老頭老太正說得起勁,看那樣子,似乎鍾老爺子不同意他們的意見,他們就不打算挪窩。

  簡明宇帶著城衛隊的到來,讓人群有片刻寂靜,旋即,他們當作什麼都沒看到,繼續之前的行為。

  簡明宇木著一張臉,讓城衛隊列成兩排,為兩人護航,他則親自護送鍾慶然進前院。

  見到城主的到來,說的口沫橫飛的眾人,齊刷刷地將目光對準鐘慶然,想要討一個說法。

  鍾慶然面無表情,伸出雙手壓了壓:“肅靜,既然大家意見這麼大,那這樣好了,酉正,福城所有人在廣場集合,我會統一進行解釋。大家散了吧,這事我負責,找我爺爺也沒用,別再煩他老人家,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起頭的那些人,嘴張了合合了張,最終什麼都沒說,悻悻然離去。說到底,其實他們也就虛張聲勢,心裡沒底得很,看到鍾慶然這般,不許他們多說一句話的強硬態度,再看看一旁腰挎大刀,肩背長弓,氣勢凌然,只要他們一動,就會箭上弦,刀出鞘的城衛,他們剛剛升起的莫名氣焰,瞬間就熄得渣都不剩。

  第147章

  看著眼前群情激憤的樣子,鍾慶然總算深切體會到,什麼叫變法困難。他這都還只是在小小一個福城上動刀,就如此這般,這要放到大周朝,怕是尊貴如帝皇,都不得不妥協。看來,沒有合適的土壤,變法的種子壓根就沒法生根發芽。君不見,歷史上,貌似就沒哪次變法真正成功的。

  越是看得透徹,鍾慶然越是明白,他要是不趁著福城新建,秩序尚沒穩固的時候,燒這一把火,以後再想改變,怕是難了。

  鍾慶然已經打算好,他會給解釋,但不會妥協,聽不聽隨他們,要是實在不樂意,就請他們自便,愛走就走,他不會攔著。當然,這都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其實,他心裡門清,在瀚海州這種前有狼後有虎的地方,放著好好的人不做,要去依附本土部族,甚至更不堪的,只能為奴為仆,他們是吃飽了撐的,腦子壞了不成?

  由此可見,鍾慶然這麼做,簡直是有恃無恐。要不是他還算理智,沒被權力沖昏頭腦,怕早就隨著心意,胡亂出餿主意,任意敲定規矩,這樣的後果,可以預見。

  若鍾慶然心狠手辣也就罷了,大不了施行高壓政策,總能壓制住。只是壓得越狠,反彈力度也就越大,終有一天,會壓制不住,就是不知這一天會多久方才到來。也許,鍾慶然過完這輩子,都不會見到這麼一天。但這個隱患始終存在,到時候,鍾家恐怕安生不了多久,不光如此,福城發展也會大受限制。

  得人心者得天下,鍾慶然想要讓福城長治久安,就得儘量減少內耗,穩固民心。現在他新頒布的律法,雖然些微撬動了宗族和家長的權力,卻到底沒有太過分。更何況,目前的狀況也很適合推行新法,只要讓這種思想,在新一代中紮根,等他們成長起來後,一切問題都將迎刃而解。

  鍾慶然就不信,天天給城民灌輸新思想洗腦,他們還能頑固支撐多久?想起現代那些邪教和傳銷組織的邪門之處,他都有些不寒而慄。愚昧之人也就罷了,那些高知識分子又是怎麼回事?這麼容易就被忽悠得讓東不敢往西,就差爹娘都不認了,將這種手法用在城民身上,效果估計不會差。這一刻,鍾慶然有些遺憾,早知道這樣,他就該專門研究一下這個,也不用臨時抱佛腳,挖空心思想著怎麼去糊弄人。

  眼下農活不多,鑑於福城目前的狀況,閒置的人手極少,多半人還是千方百計找活干。沒法子,瀚海州冬季太長,不在入冬前準備好大量物資,日子就難過了,特別是食物和柴炭,更是重中之重。

  鍾慶然留給城民集合的時間足夠多,饒是如此,也是將近酉正才聚齊。

  看著台下黑壓壓一群人,鍾慶然肅著一張臉,對著擴音喇叭輕咳幾聲,原還人聲鼎沸的廣場,霎時便沉寂下來。

  “我知道,大家對於新出的律例很不滿。我只問一聲,規矩定下來,難道只能一成不變?不見得吧?瞧瞧,不說改朝換代時,老規矩都會被不同程度推翻,就算平常時候,也會有新規矩出台,既然如此,為何福城就不能做出改變?”

  “這不同,那些都是換湯不換藥,城主頒布的新法則是連根拔起。老祖宗定下的規矩,傳承了不知道多少代,怎能貿貿然改變?”當場就有人反對,底下一群人附和。

  “稍安勿躁。那我問一聲,誰是天生地養,而不是從母親肚子裡鑽出來的?女人要真這麼沒地位,男人身份又能高到哪去?”

  “別不服氣,有本事就將親娘都一腳踹開。你們不是講孝嗎,怎麼這時候不講了?自個母親地位抬高,你們不是更應該高興嗎?”

  “怎麼不說話,都啞了?”鍾慶然說話一點不客氣,簡直句句誅心。確實,世人都推崇孝道,可本質上,奉養母親和三綱五常是有衝突的,夫死從子和事母至孝,矛盾過大時,這世上,還是前一條占據制高點。

  鍾慶然並不認為,他做的這些,就能徹底改變女性地位,要知道,即便是在現代,也做不到真正意義上的男女平等,更不用說民智未開的古代。他這麼說,不過是想暫時將這些人唬住,讓他們不老是揪著這點不放。

  鍾慶然推行的新律法,並非只有這些,其中還包括,繼承權的變更和宗族對族人權力的削弱。這些棘手之事,他一略而過,只大講特講母親這一身份,到底意味著什麼,將掩蓋在表皮下的傷疤,血淋淋地揭開,讓他們正視孝道,也不過如此。

  簡明宇一動不動,站在鍾慶然右側後,眼角餘光掃過他的側臉,一絲驚嘆一閃即沒。城民到底只是些老實巴交的百姓,沒見過多少世面不說,就連見到村長,都得點頭哈腰,要不然,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被忽悠得雲裡霧裡,不知如何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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