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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妃,這是去哪裡?”薄荷終於還是忍不住低聲問。

  “秋涼殿。”杜內監替桃華回答,“王妃要在宮裡住一陣子了。”

  “為——”薄荷剛想問一句,就聽見背後暖春閣的方向傳來一陣喧譁之聲。杜內監回頭看了一眼,平常總是垂著的眼皮抬了抬,露出一線陰沉的冷光,恰好映入薄荷眼裡,將她後面的話全都嚇了回去。

  這裡離秋涼殿後門竟然並不很遠。一個宮人守在那裡,一言不發地將桃華主僕接了進去,穿過一片竹林,送進了內殿。

  陸盈正在那裡坐立不安,一見桃華便激動地迎了過來:“桃姐兒!”

  到了這裡,桃華才覺得身上有些沒了力氣:“陸盈——”

  “皇上說你要在我這裡住些日子。”陸盈一臉驚喜,“聽說你又有喜了?只是——旭哥兒不帶進宮來?”

  原來陸盈還什麼都不知道?

  “皇上——說了什麼?”

  “只說安郡王去了西北,你到宮裡來住安穩些。”陸盈微微垂下目光,低聲道,“別的,我也沒問……”她當然知道這只是託辭。宮裡原就有那些流言,安郡王不在,桃華正該避嫌才是,怎麼可能住到宮裡來。且若是真進宮來住,為何又不帶旭哥兒?

  然而皇帝讓桃華住到她這裡來,而不是別處。不知怎的,陸盈就覺得心定——皇帝定然不是像宮裡傳說的那樣,對桃華有所企圖。

  “是啊,是安穩些……”且看下頭皇帝要怎麼辦吧。只是可憐了旭哥兒,看來是躲不過這段沒爹沒娘的日子了,也不知今天晚上要哭成什麼樣兒……

  桃華在這裡惦記兒子的時候,皇后已經從暖春閣出來了,一臉怒氣沖沖的模樣回了鳳儀宮,進門就發落了一個小宮女。

  “娘娘,看來是真的成了。”心腹宮人在後頭打聽了消息,飛也似地跑回來:“小齊子和紅綾都死了。”若不是他們看見了什麼,皇帝何必殺人?

  皇后沒有說話。心腹宮人抬頭一瞧,不由得駭了一跳:“娘娘,娘娘?”皇后額上青筋暴跳,雙目發直,眼角和嘴角的肌肉不停地抽動,瞧著好生嚇人。

  她叫了好幾聲,皇后的眼睛才動了一下,仿佛大夢初醒一般:“什麼?”

  心腹宮人顧不得說暖春閣的事兒,先問道:“娘娘可覺得有什麼不適?”

  “不適?”皇后動了動身子,覺得說不出的疲憊,可是心裡又有一股子熱氣火燒火燎的頂在那裡,讓她亢奮得想要大笑大叫一番,“本宮沒什麼不適。你打聽的消息呢?”

  心腹宮人看她兩眼賊亮,心裡不由得有些擔憂,但皇后問得急,她也只能先作回答。

  “都死了?”皇后剛才闖到暖春閣去,卻沒如計劃之中那般捉到桃華,只是屋中桌椅凌亂,桌fèng里還夾著一條撕下來的大紅色緞子殘片。這東西皇后認得,內務府制親王妃、郡王妃及皇子妃常服時,用的就是這種料子。

  有這條撕下來的緞片,皇后心裡就定了一半,只是沒見著紅綾與小齊子,還有些不穩當。這會兒聽說兩人都死了,她反而定了下來。這必定是成了,若是沒成,皇帝想要給她演戲,就該讓小齊子和紅綾都活著作證才是。如今皇帝將這兩人都滅了口,這分明是要遮掩已成的事實!

  “蔣氏去了哪裡?”皇后興奮地問。

  “這——”心腹宮人一時還真打聽不到這許多事,“奴婢尚未打聽到……”

  “廢物!”皇后毫不客氣地道,“還不快去打聽。若是蔣氏出了宮,那就糟了!”一旦蔣氏出宮,就算紅綾和小齊子沒死,她也沒有證據能指證蔣氏。更糟糕的是,如果蔣氏出宮,那意味著皇帝還不想跟安郡王府翻臉,於家就危險了。

  心腹宮人忙道:“這個娘娘放心。奴婢著人在宮門口守著呢,安郡王妃肯定沒有出宮。”

  “那就好!”皇后雙眼又閃亮起來,“去,立刻給府里送信。另外,各處宮門給本宮盯緊了,無論如何,不能讓蔣氏今日出宮!”只要她在宮裡過夜,一切就都說不清了。

  心腹宮人飛奔著出去。皇后只覺得根本亢奮得坐不住,忍不住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在內殿不停地踱步。也不知走了多久,心腹宮人才跑了回來,雙眼也是發亮的:“娘娘,皇上把安郡王妃送到秋涼殿去了!”

  皇后驀然停下腳步,才發現外頭天色已經黑了,自己雙腳已經走得發酸,竟然是不知不覺在內殿走了將近兩個時辰。

  “好極了。本宮就知道……”皇后喃喃地道,臉上漸漸現出笑容來,“皇上說得冠冕堂皇,仿佛真是賞識蔣氏的醫術,其實——還不都是那麼回事!聖人云,食色,性也。皇上嘴上說得再好聽,心裡還不是惦記著蔣氏……”

  她臉上的笑容漸漸有些癲狂起來:“你瞧著吧,色字頭上一把刀,皇上這次,就折在這把刀上了!”

  ☆、第256章 就計

  西北,天氣已經滴水成冰。

  雖然是除夕夜晚,但城關牆頭上巡邏的士兵卻比往日還多,不敢有絲毫懈怠。

  城牆外頭黑漆漆的,視野之內看不到什麼活物。這城頭上風比別處更大更硬,只從牆頭上往外看一會兒,臉就被吹得幾乎失去知覺,要趕緊縮回牆下避一會兒風才能緩過來。

  “酸辣湯來了!”城牆下傳來吆喝聲,幾個軍士抬著大木桶走了上來,一股子又酸又辣的氣味頓時瀰漫開來,城頭上好幾個士兵都咽了口唾沫。

  “一人一碗,喝了也熱乎點。”拿著大木勺的軍士掀開木桶的蓋子,把勺子伸進去攪了攪,轉頭沖眾人擠了擠眼睛,“這是新來的周千總拿出銀子來,給你們額外加的肉絲。”

  “周千總體恤。周千總恩典。”士兵們亂鬨鬨地應著,各自來領了一大碗酸辣湯,暫時不必向外瞭望的,就蹲在牆根底下喝了起來。

  湯味道極濃,裡頭除了慣常的豆腐絲與雞蛋花,確實還有不少肉絲,這在軍營中已是難得的了。只是士兵們雖嚼著肉絲,說的話卻跟肉絲毫也搭不上邊,更沒有提到那位周千總:“這番椒做湯就是味兒濃,我最好這一口。如今我家裡頭做菜若不放這個,就覺得沒味兒。”

  “可不是。而且喝下去渾身發熱,比那高粱酒不差。”

  “聽說這番椒是郡王妃讓在咱們西北栽種的……”忽然有人冒出這麼一句,但只說了一半,就被蹲在對面的隊長一眼瞪了回去:“喝你的湯!有湯還堵不上嘴。”

  “怎,怎麼了?”那小兵被隊長瞪得一縮脖子,卻還稀里糊塗的。

  隊長沉默地喝完自己的湯,把碗揣起來走開了。等他走遠了,旁邊才有個兵士輕輕搗了那小兵一拳:“哪壺不開你提哪壺。你不知道?郡王妃沒了……”

  “什,什麼?”小兵呆了,半碗湯打翻都沒發現,“你別胡說!明明我前些日子才聽見說,郡王妃又有喜了,所以才沒跟王爺一起來西北的。”

  “也不怪你。”同伴嘆了口氣,“你前些日子在青州城那邊輪值,怕是還沒聽見消息——京城昨日剛剛送了消息來,郡王妃得了急病,已經沒了……”

  城頭上還有些人雖然也聽到了些風聲,卻都不敢相信,這時候不由得七嘴八舌地問道:“可是真的?郡王妃自己是神醫,怎麼也能……”

  “是朝廷送的文書來,怎麼做得假?”那兵士嘆了口氣,“郡王妃再是神醫,終究也不是神仙。再說了,人家都說醫者不自醫,郡王妃救得了別人,可未必救得了自己。唉——”他又長長嘆了口氣,也把喝光了的碗揣了起來,起身去巡邏了,“只是王妃肚裡還有孩子呢,王爺如今啊……”

  除夕之夜,將士們卻都在軍營之中。除夕不能與家人團聚守歲,卻在軍營之中枕戈待旦,這已經是西北軍將士們習慣的事了。往年這個時候,軍中雖不能飲酒,卻也少不了要加幾個肉菜,大家打打牙祭,就算是過年了。

  今年的菜餚比往年更豐富一些。一則是今年戶部格外痛快,糧餉都按時撥了下來,且剋扣得也比往年少許多。二則是新來軍中的那幾個千總監軍之類,都自己掏出銀錢來,給麾下兵士加些肉菜。故而今年這個年,倒是比往年過得都肥。

  可惜這樣一個肥年,軍營里卻並沒有歡樂多少,倒似是更沉寂了些。各營軍士都早早地吃過了飯,便回自己的營地去呆著,連說笑聲似乎都少了。只有將官們的營房裡,還有些笑語之聲,偶爾還有推杯換盞的聲音——雖說軍中不可飲酒,但將官們略飲三杯也是常有的事兒,大家心照不宣也就是了。

  西北軍仿著五軍都督府,將十萬將士分為五營。因著上次假痘苗之事牽扯最多的就是後軍營,因此京城來的那些個人差不多都被安插進了後軍營,這會兒正聚在一處飲宴呢。

  酒過三杯,便有人起身藉故離席。此刻外頭的營地十分安靜,只有旗杆上懸掛的氣死風燈籠灑下些光線,將黑暗略略照破了些。此人就借著這點燈光,向另一處營房走了過去。

  雖說因城外北蠻虎視眈眈,兵士們都是枕戈待旦,並沒有肆意說笑,但既然是除夕,總還時不時能聽見幾句笑語之聲。只有這一處營房,安靜得如同墳墓,非但沒有說笑聲,就連進出的人也都輕手輕腳,似乎生怕出一點兒動靜驚擾了什麼。

  來人剛走到營房門口,就見一個親衛提著個食盒垂頭喪氣地出來了,迎頭撞見他便敷衍地行了個禮:“周千總怎麼過來了?”

  “初一,王爺可用飯了?”周千總並不在意這親衛的態度,笑眯眯地問。其實看見這親衛的模樣,他就已經知道答案了——安郡王妃的死訊傳來之後,安郡王就在營房裡再沒露面,兩天了,據說飯食怎麼送進去的,就怎麼端出來。也幸好這幾日北蠻沒有進攻城關,要不然他這樣子,恐怕還要誤了戰機呢。

  初一沒什麼好氣地道:“王爺略用了些。周千總究竟何事呢?”

  他是安郡王的親衛,並不屬軍中,所以周千總管不到他,態度上也就有些放肆。不過這時候周千總哪裡會與他計較這個,抬起雙手,晃了晃左手提著的一個酒囊:“我來尋王爺小飲三杯。”他右手還提了個小食盒,顯然是下酒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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