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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最後此事不了了之,胡側妃的名字還留在宗人府玉牒之上,以側妃的例下葬,她的嫁妝則全部發還胡家。至於胡家狀告成親王妃一事,聽說也是在拿回嫁妝之後就撤了狀子。畢竟胡家如今家境平平,拿回這筆嫁妝也不無小補。

  這結尾的確是沒什麼趣兒,以至於一些在街頭巷尾以傳播閒話為生的閒人自動編出了許多版本:有說胡側妃有孕被成親王妃扔入井中的,也有說胡側妃腹中胎兒根本不是成親王骨肉,而是紅杏出牆意圖混淆皇家血脈的,還有說成親王妃給了胡家一大筆錢,封了他們嘴的。簡直是眾說紛紜不一而足。

  不過桃華當然是對於趙兩黨的開撕更感興趣。趙尚書這次真是拼了老命了,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已經有數名官員被罷官,還有的全家都下了獄。不過於黨雖然開始的時候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但現在也已經反應過來,開始反擊。

  只是趙尚書本人可能真是謹慎之極,他入仕這些年,自身竟然找不出多少污點來,再加上他早有準備,於黨一時居然找不到攻擊他的缺口,只能揪著他的黨羽下手,兩邊打得天翻地覆,真是叫做狗咬狗一嘴毛了。

  而於閣老那邊,用一個副主考來攻擊他著實不夠份量,因此趙黨也只能揪著於家的黨羽撕,兩邊的中心人物都還穩坐釣魚台,不過羽翼已經都有折損了。

  在這一片撕咬之中,成親王過了七七,葬入皇家陵寢,然後,成親王府再次聚集了一大批太醫——成親王長子病倒了。

  父親過世,做為唯一的兒子,大哥兒少不得要披麻戴孝,守靈哭喪。自然他一個小孩子,成親王妃還是極力減輕他的負擔,然而這孩子在成親王身亡的時候似乎受了驚嚇,夜裡時常噩夢,難以入眠。

  本來這種情況,索性就該讓他養病,然而這年頭孝道大如天,且成親王妃已經因胡側妃疑似有孕之事被胡家攻擊,更有人甚至說她在成親王死後“並無哀戚”。因此成親王妃不敢不讓兒子出來,於是這麼一勞累,大哥兒終於在將成親王送入陵寢後病倒了。

  這孩子身子本來就弱,此時再一病倒,真是來勢洶洶,幾天就又開始臉面浮腫。這下子成親王妃慌了——對她而言,死了丈夫雖是大悲之事,卻還未曾走到窮途末路,可是兒子若也沒了,那可就真是萬事皆休!

  “弟妹,求你了,一定要救救大哥兒!”成親王妃才進郡王府,就一頭磕到地上去了。這回跟上次在成親王府求桃華醫治成親王的時候說的話差不多,可話里包含的感情卻截然不同,簡直是字字泣血,跟上次那種乾嚎真是天壤之別。

  桃華一聽臉面浮腫,就知道事情要不好了。大哥兒第二次腎衰竭,恐怕是在劫難逃了。

  成親王妃哭得兩眼紅腫,臉色蠟黃,走路都要丫鬟攙扶著,拉住了桃華的裙子就不肯放開,最後還是被薄荷用了點力氣掰開的:“親王妃這麼拉著,我們王妃也沒法去貴府不是?”

  “是是!”成親王妃這才放手,“弟妹,求你了,只要你能救活大哥兒,我,我給你立長生牌位,天天磕頭!你要什麼都行,哪怕把整個王府都給你也行!”

  可惜有時候,整個王府和長生牌位都是不頂用的。桃華到成親王府的時候,大哥兒已經出現了驚厥和抽搐,以及心力衰竭。鄭院使先行針又灌參湯,然而藥石已經罔效,大哥兒牙關緊咬,連參湯都根本灌不下去了。

  “王妃……下官無能……不如,準備下東西給長公子沖一衝吧……”

  成親王妃眼前頓時一黑。說到沖一衝這種話,必定是人已經不行了,人力救不得,才要聽天命。尤其是鄭院使這等人,說出這種話來,那大哥兒十有十成是不行了。

  “弟妹,弟妹……”成親王妃跪倒在地上,扯住了桃華的裙子,“求你救救大哥兒,你是菩薩轉世……”

  桃華微微搖了搖頭,輕輕掰開了成親王妃的手:“節哀……”就是她那個時代的醫學,急性腎衰竭也並不好治,更何況在這裡,既沒有激素又沒有透析,她根本無能為力。

  成親王妃仆倒在地上,忽然又爬起來撲到床前,尖聲哭喊起來:“大哥兒,我的大哥兒!娘在這裡,你睜開眼看看呀!”

  哭聲悽厲,如同鬼號,桃華嘆了口氣,移步出了屋子。鄭院使跟了出來,桃華看他似乎有話想說:“鄭大人有什麼事請直言。”

  “下官想要告老了。”鄭院使猶豫片刻,還是說了出來,“王妃想必知道,這些時候,朝廷上越發的不安定……”

  桃華點點頭:“但這個跟鄭大人……”朝堂上的事,一般也影響不到太醫吧。

  鄭院使苦笑一下:“不瞞王妃,我們做太醫的,瞧著像是風光,其實——還不就是個醫者,一旦侍奉的貴人有什麼不好,就是我們的罪。王妃可知道,李太醫這次險些就被治了罪,若不是有胡側妃那事兒,他跑不了。”

  李太醫兢兢業業伺候了成親王府十幾年,這次因為成親王橫死,他差點就倒了霉,幸而最後只是被免了太醫的品銜。這在他倒也巴不得,立刻就攜了家小回原籍去了,橫豎這些年在成親王府也攢下了一份家業,能這般脫身已經不錯了。

  “若是他不曾走,遇到今日之事……”大哥兒死了,成親王妃饒不了他,“所以倒還是幸運了……”

  桃華認真地聽著:“那鄭大人怕的是什麼?”

  “……是太后……”鄭院使看看左右無人,低聲道,“太后心悸的狀況越來越頻繁,王妃指點下官制的那些丸藥,太后從前只是偶爾含服,近來卻是所需越來越多……”他真是很怕,萬一他還沒告老太后就有個三長兩短,他這張老臉保不住還好說,只怕連老命也要保不住了。

  桃華也不禁皺了皺眉。心臟病這種事,尤其太后這種年長之人,若是不能自己保養,那就沒什麼辦法了。但前些日子朝堂上還平靜的時候,太后也在後宮靜養,又按時用藥,按說情況不至於此啊。

  鄭院使直嘆氣:“下官只怕,太后說是靜養,其實……”人靜心不靜,有什麼用啊。任是他說破了嘴皮,勸太后少思少慮,也得太后聽從才行。

  所以說太后根本不是在靜養,只是在蟄伏了……桃華若有所思,沈數曾說太后和皇后會有動靜,但到底會有什麼動靜呢?

  “那鄭大人是想……”跟她說這個有什麼用呢,她也管不著太醫告老的事啊。

  鄭院使臉上露出為難之色,但終於道:“下官想求教郡王妃,有無不傷身,又能令心悸之症暫時好轉的藥?”只要太后覺得自己身體明顯好轉,這時候他提出告老,八成就能放行了。若不然,太后現在次次都只要他診脈,怎麼肯放他走呢?

  桃華看了鄭院使一眼。這人對太后和皇后都趨奉有加,對太醫院那幾個仗著於黨勢力跋扈的人睜一眼閉一眼,看起來實在不像個鐵骨錚錚的人,由他來執掌太醫院,從某個方面來說不是什麼太好的選擇。

  然而他唯獨在醫術醫德上頗有原則,雖趨奉卻不會昧著良心做事,譬如之前對她的醫術從無妒賢嫉能,又譬如現在,他雖然極想告老,自己也知道一些狼虎之藥能令太后身體暫時好轉,但因這些藥總會留下些後遺症,因此便不想使用。作為一個官員他可能不合格,但作為一個醫者,他已經合格了。

  “這種藥是沒有的……”其實就是現在沒有,“如果鄭院使願意,或可將太后脈案詳細告知於我,共同擬個方子出來,儘量讓太后有所好轉。”現在太后不再讓她診脈了,不過根據她的觀察,太后屬於高血壓性心臟病,只治心悸不降血壓是不行的。

  鄭院使對於高血壓這病沒有直觀的概念,所以雖然他開的藥物也有降壓作用,但顯然效果不夠好。但是問題在於現在朝堂上咬成這樣,太后靜不下心來,這病才發作頻繁,這個問題他們可解決不了。

  不過鄭院使已經大喜過望了:“多謝王妃,我這幾日就將脈案整理好,送到王妃處。”這大概已經是他最後急流勇退的機會了,再不走恐怕就要來不及。

  兩人正說著話,屋裡的哭聲突然又拔高了一截,之後戛然而止,接著就是丫鬟們的驚呼:“王妃!”

  桃華和鄭院使對看一眼,同時嘆了口氣……

  大哥兒的喪事比起成親王來要平淡得多,畢竟他尚未請封世子,身上並無品級,成親王妃雖有心大辦,也不能逾了規矩,只能自己痛哭,在親王府內操辦了一番。

  這一番亂象弄得整個京城的端午節都沒有好生過,連例行在曲江行宮的賽龍舟都停了,蔣錫本來興致勃勃想帶旭哥兒出去,看這副樣子也打了退堂鼓。

  不過旭哥兒並不知道他錯過了什麼,薄荷給他用彩線纏了一串小粽子和栩栩如生的五毒,蝶衣那邊又送了些艾虎過來,他也就玩得興致勃勃,一口氣玩到了五月下旬,把外祖父曾經提過的什麼龍船早忘到了腦後——畢竟他還沒見過龍船呢,並不知道那東西有啥好玩。

  對旭哥兒來說,這段時間唯一讓他不高興的,就是母親陪他的時間少了。據辱娘和丫鬟們說,母親先是給他的二伯父看病,之後又給他的大堂兄看病,所以很忙。而且最近又在跟個什麼太醫一起擬方子,還要管什麼種豆子的事,在家的時間自然就少了。

  旭哥兒對於伯父這個詞兒很是陌生,當然堂兄也是一樣,但是當他問起二伯父和大堂兄在哪裡的時候,卻沒人回答了——在哪裡,當然是都進了棺材裡……沒見成親王府接二連三地辦喪事呢,成親王七七剛過了沒多久,大公子又要過頭七了。可是這種話怎麼能跟小孩子說?辱娘深恨自己嘴快,正琢磨著怎麼把這話圓回來,外頭來了救命稻糙:“小舅爺來了。”

  小舅爺就是蔣柏華,旭哥兒一聽,頓時把手上的東西一扔:“舅舅!”他現在說兩個字的話已經毫無問題,但是三個字就還比較困難,因此對於幾位舅舅並不能很好地從稱呼上區分,不過反正常來郡王府的就蔣柏華一個,倒也沒什麼妨礙。

  曹氏已經去了一年多,蔣柏華身上雖然還有孝,但已經從喪母的悲傷與壓抑中走了出來,臉色紅潤精神奕奕,只是瘦下去的那些肉是長不回來了。再說他也到了抽條的時候,於是現在看起來就是個瘦瘦的少年,跟從前那個小胖包子完全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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