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等閒平地起波瀾(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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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顓頊說:「師父說大伯是爺爺最悉心栽培的兒子,也是最喜歡、最引以為傲的兒子,可就因為一念疑心動,一念殺機起,失去了最好的兒子。師父說,他已經致信給應龍將軍,請他奏請爺爺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師父說大伯的死一直是爺爺心中無法釋懷的痛,叮囑我一定不要輕舉妄動。」

  小夭說:「看來外爺傳你去澤州,是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

  顓頊點頭。

  小夭說:「暫時逃過一劫,但外爺最後問你的那句話可大是不妙。」私自擁兵比起意圖行刺,很難說哪個罪名更重,反正結果都是殺頭大罪。

  顓頊面色凝重:「其實這才是我最擔心的事,別的那些事情,只有蒼林那幫鼠目寸光的東西才會揪著不放。」

  到了紫金頂,顓頊驅策坐騎重明鳥落在紫金宮外的甬道前。

  顓頊拉著小夭躍下坐騎,蹲下了身子:「上來吧!」

  小夭驚笑:「你真的要背我?」

  「難道你以為我在逗你玩?」顓頊回頭,瞅著小夭,意有所指地說,「我說了,我願意背你!」

  小夭說:「我明白,我們趕緊回去吧!他們都等著你呢!」

  「怎麼?你不肯讓我背嗎?小時候,是誰偷懶不肯走路,老讓我背的呢?」

  小夭看看瀟瀟他們,低聲說:「你不怕別人笑嗎?」

  「誰敢笑我?紫金頂上我還能說了算,上來!」

  「背就背,你都不怕,我怕什麼?」小夭挽起袖子,躍上了顓頊的背。

  顓頊背著小夭,一步步踩著台階,向著紫金宮走去。

  從下往上看,紫金宮外種植的鳳凰樹分外顯眼,再過幾年,應該就會開出火紅的花,燦若錦緞、雲蒸霞蔚。

  小夭嘆道:「鳳凰樹已經長大了。」

  顓頊說:「是啊!」

  小夭摟緊了顓頊的脖子:「哥哥!」

  「嗯?」

  「我們一定要好好活著!」

  「好!」

  顓頊背著小夭一直走進紫金宮,才放下了小夭。

  顓頊對小夭說:「夜裡,我要出去一趟,你和我一塊兒去嗎?」

  「去啊!」

  「璟會在。」

  小夭笑笑:「我和他已沒有關係,只當他是哥哥的朋友,為什麼要迴避他?」

  「那好。」

  深夜,顓頊帶小夭和瀟瀟悄悄去神農山的丹河。

  到了密會的地點,瀟瀟消失在林木間。顓頊把一枚珠子投入水中,不一會兒,一個大水龜浮出水面。水龜張開嘴,顓頊拉著小夭,躍入龜嘴中。水龜合攏嘴,又潛入了水底。

  顓頊領著小夭往前走,小夭這才發現,這並不是真的水龜,只是一艘和水龜一模一樣的船,因為四周密閉,所以可以在水底潛行。

  走過龜脖子的通道,進入龜腹,裡面就如一個屋子,榻案簾帳一應俱全,璟和豐隆正在吃茶。

  小夭早知道璟會在,已有心理準備,神情如常,笑著對兩人問好,真的就是把璟看作了顓頊的朋友。璟卻沒料到小夭會來,神色驟變,當發現小夭對他自然大方,已經把過去一切都當作了過眼雲煙時,他更是難掩神傷。

  小夭微微笑著,毫不在意,其他兩人只能當作什麼都沒感受到。

  豐隆笑對小夭說:「以前聽馨悅說,你妹妹很是瞧不上我們赤水家造的船,這艘船如何?」

  小夭點點頭:「很好,在這裡談事情,隱秘安全,絕不會有人能偷聽到。」

  豐隆對顓頊舉杯:「先給你賠罪,知道你今日孤身犯險,我卻什麼忙都幫不上。」

  顓頊道:「有些事情必須我自己承擔。現在形勢不明,眾人都巴不得躲著我走,你和璟能在這個時候,主動要求見我,已是危難時方見真義。」

  豐隆看了眼璟,說道:「我和璟商量過,現在的局勢看似對你不利,但實際上,你不是沒有優勢,四世家中的西陵、鬼方都站在你這一邊,塗山氏也站在你這一邊,只要我當上赤水氏的族長,我保證赤水氏也支持你。四世家,再加上六大氏之首的曋氏,已經是不容小覷的力量。就算神農族仍舊不願表明態度,可很多人總會把我和神農族聯繫到一起,只要神農族不明確表示反對你,中原的氏族絕大多數都會選擇你。現在的關鍵是,你如何利用這個劣勢的機會,我怎麼能儘快當上族長。」

  從豐隆的話中,顓頊得到一個重要訊息——璟以族長的身份決定了支持他。他又驚又喜,本以為小夭和璟分開了,璟會選擇中立,沒想到璟不但願意給他幫助,還明確表明塗山氏會支持他,看來豐隆花了不少力氣遊說璟。顓頊只覺這真的是大旱中來了雨露,不禁站起,對璟和豐隆作揖:「人人自危,你們卻……此恩不敢忘,謝謝!」

  璟站起,還了一禮:「殿下不必客氣,天下能者居之,我和豐隆如此選擇,是因為你值得我們如此選擇,要謝該謝你自己。」

  豐隆嘲笑道:「顓頊,這天下能像你一般,毫不客氣地把整個天下都看作自己家的人可沒幾個!至少我沒見過!別說那幫故步自封、自己特把自己當回事的中原氏族,就是看似超然物外的四世家,還不是只盯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軒轅的那些氏族就更不用提了,和地頭的老農一樣,苦哈哈一輩子,好不容易豐收了,整日戰戰兢兢,生怕人家去搶了他們的瓜果。」

  小夭撲哧笑了出來:「你可真夠毒辣的,一句話把整個天下的氏族都罵了。」

  豐隆可憐兮兮地說:「其實老子的日子過得最苦,看他們都不順眼,卻整日要和他們磨,幸虧還有顓頊這個異類,否則我這個異類非苦死了不可,逼到最後,也許只能去造反!可這已不是亂世造英雄的時代了,造反註定會失敗!」

  顓頊敲敲几案,示意豐隆別再胡說八道。豐隆咳嗽了一聲,肅容道:「今日來見你,主要就是告訴你,我和璟都堅定不移地支持你。另外,就是希望你有些事情要當斷則斷,不是每個人都像我和璟這般有眼光,大部分的俗人都必須要看到你切實的行動,才會決定是否投靠你。你明白嗎?」

  顓頊對豐隆說:「爺爺問我在神農山除了修葺宮殿,還做了什麼。」

  豐隆臉色變了:「他知道什麼了嗎?」

  顓頊搖頭:「就是不知道他知道了什麼心才懸著,也許爺爺只是試探,也許他真的察覺到了什麼。今日這裡正好很隱秘,把這事和璟說一聲吧!」

  豐隆對璟說:「顓頊在神農山里藏了兩萬精兵。」

  璟沒有絲毫異樣,只是頷首,表示知道了。豐隆難以置信地搖搖頭,這傢伙可真是天塌下來,也能面不改色。

  豐隆對顓頊說道:「不管陛下是試探還是真察覺了什麼,反正你都想好該怎麼辦吧!就如我剛才所說,陛下在澤州,看似你處於劣勢,但你也有很多優勢,關鍵就是你怎麼處理。」

  顓頊點了下頭:「我明白。」

  顓頊起身,向兩人告辭:「出來有一陣子了,我得回去了。」

  豐隆瞅了小夭一眼,好似有些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又吞了回去。

  侍從送顓頊和小夭出來,水龜張開嘴,顓頊拉著小夭從龜嘴飛躍到了岸上。

  水龜迅速潛入水中,消失不見。

  瀟瀟顯身,對顓頊說道:「岸上沒有人跟蹤。」

  顓頊點點頭:「回紫金宮。」

  顓頊把小夭送到了寢殿,轉身想走,卻又停住步子,回身問道:「見到璟是什麼感覺?」

  「你一大堆事情要做,還有閒情操心我的瑣事?」

  顓頊問:「你心裡真和你表面一樣,把一切都當作了過眼雲煙?」

  小夭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不是。我看到他難受的樣子,居然覺得有點開心。如果他今日和我一樣,談笑如常,雲淡風輕,我只怕會很難過。」小夭自嘲地吁了口氣,「明知道一切都已過去,我想儘快忘記他,嘴裡也說著大家只當陌路,可心底深處並不想他忘記我。我心口不一……我自己表現得什麼都不在乎,卻不允許他不在乎,如果他真敢這麼快就不在乎了,我非恨死他不可……」小夭搖頭苦笑,「我是不是很有病?」

  顓頊怔怔地聽著,一瞬後,才道:「這不是有病,只是你對他動了真情。」顓頊的表情很苦澀,「小夭,我現在很後悔,如果不是我當年太想藉助塗山璟的力量,也許就不會有今日的一切。」

  小夭走到他身前:「你忘記了嗎?在你出現之前,我就救了他。」

  「那時你可沒對他動情,是我不但給了他機會,還為他創造機會,讓他一步步接近你。」

  和璟走到今日,的確很多次都是因為顓頊——如果不是顓頊要抓她,她不會找璟求助,也許某一天換掉容貌,就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如果不是顓頊把他們關在龍骨地牢里,璟不會有機會提出十五年之約;如果不是因為顓頊需要璟,她不會明明決定了割捨又回去找璟……

  小夭推著顓頊往外走,笑道:「我和璟之間的事,你只是適逢其會,何況我並不後悔喜歡他,你又何必趕著自責?不要擔心,時間會撫平一切,我只是還需要一些時間去忘記他。」

  顓頊扭頭:「小夭……」

  小夭嚷:「睡覺了!一大堆人的生死都系在你身上,你必須保持清醒的頭腦!」

  顓頊說:「好!你也好好休息。」

  「放心吧,我從不虧待自己。」

  小夭關上了門,走到榻旁,緩緩躺倒。

  她很清楚今夜不藉助藥物,怕是難以入睡,取了顆藥丸吞下。藥效發作後,昏睡了過去。

  白日裡,因為顓頊,心神分散,反而好過一些,夢裡卻再無外事打擾,所有的難過都湧現。

  夢到了璟,小夭從沒見過他的兒子,夢裡的小孩看不到臉,伏在璟懷裡,甜甜地叫爹爹,璟在溫柔地笑。

  小夭奔跑著逃離,一眨眼,從青丘逃到了清水鎮,小夭跳進了河裡,用力地划水,她游進了藍色的大海,無邊無際,自由暢快。可是,她真的好累!這茫茫天地,她究竟該去往何處?防風邶出現在海上,他坐在白色的海貝上,笑看著她,一頭漆黑的頭髮飄拂在海風中,小夭朝他游過去,可突然之間,他的頭髮一點點變白,他變作了相柳,冷漠地看著她,白色的貝殼,白色的相柳,就如漂浮在海上的冰山。

  黑髮的他、白髮的他,忽近忽遠……小夭猛然轉身,向著陸地游去,一邊划水,一邊淚如雨下……

  小夭從夢中驚醒,枕畔有冰冷的濕意,一摸臉頰,才發現竟然真的是滿臉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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