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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營團勇都是久經沙場的精兵銳卒,見後殿前邊的庭園侷促,便在發喊聲中紛紛退讓。那山蛤是龐然蠢物,中了幾箭渾如不覺,從蛙群堆積的塔丘上爬落下來,撞開殿牆後門,鑽入了大雄寶殿。

  張小辮兒剛剛帶兵從四面圍住正殿,那山蛤就撞破了牆壁,頂風冒雨,莽莽撞撞地衝到街上。巨蛙口中以氣吁人,凡是碰到的團勇,便被這股腥臭的陰氣迷悶在地,雁營雖是人多勢眾,竟然也攔它不住。

  雁排李四冷眼相看,知道山蛤雖然兇惡殘忍,但卻是個蠢物,既然爬入鎮子的街巷之中,房屋錯落阻隔,稍減其勢,當可以力治之。於是讓雁鈴兒帶幾名親隨護衛營官,他自己則縱身上馬,指揮手下團勇分頭登房上樹,遙踞屋頂樹冠,向下放箭擊she,隨即鞭馬狂馳,其行如風,徑直穿過門牆倒塌的殿堂,緊緊追在山蛤背後。

  山蛤落在街心,剛轉過一處街角,身上就已被亂箭she成了刺蝟。它也慌了起來,東撞一頭,西撞一頭,可四面八方she下來的箭雨越來越密,最後只好退到一間民房裡,可那房牆古舊破敗,不勝重壓,被山蛤一撞就塌了半壁。

  倒塌的牆壁將那山蛤蓋住,只能露出半個頭來,山蛤挺起前肢,剛想從廢墟中起身,就被雁排李四帶著十幾名團勇從後趕至,亂刀砍去,剁下半個蛤頭。雨水沖得鮮血遍地橫流,有人過去踢了踢那死不閉眼的蛤頭,只覺重如磨盤,怕是有不下數十斤的重量。

  雁排李四用馬匹拖了那顆血淋淋的山蛤腦袋,回來向張小辮兒復命,說此蛤腐臭如屍,並非常物,萬沒想到這座青螺鎮,竟會是塔教的老巢,多虧雁營弟兄們身手了得,又事先有些防備,否則還真難對付此輩。

  張小辮兒趕緊抱拳稱讚道,四哥是常山趙子龍轉世,百萬雄兵也視如無物,料理這伙塔教的妖邪醜類哪在話下。如今塔教上下都被官府斬盡殺絕了,再也不足為患,只是山蛤築塔可不是什麼好兆頭,這離亂荒誕的世道還不知幾時才算完,看來今後的仗會越打越大,咱們雁營算是有得打了。

  雁排李四聞聽此言,也不免神色黯然,正要命營中團勇在青螺鎮裡各處搜查,忽聽遠處號角嗚嗚鳴動,鎮外的山嶺上殺聲震天。這時有團勇一路奔過來稟報,說在嶺上遭遇了大股粵寇,雨天火器難以發she,雁營只好憑藉地勢,以強弓硬弩禦敵,但粵寇來得不少,又趁著雨勢來襲,占了天時,照這麼打下去勝負難定。

  雁排李四和張小辮兒聽得軍情有變,急忙帶人回到後殿,雁排李四把幾個哨官聚集起來,以黑炭糙糙畫出青螺嶺地形,又在地上擺了幾個柴枝石子,代替兩軍之間的兵力部署,藉此交代眾哨官:嶺子上正是狂風暴雨,倘若在這個時候拼死突圍,咱們雁營就得在半路上被粵寇殺散了個個擊破,如今別無出路,只好固守待援。各哨團勇應當踞住何處禦敵,又如何如何攻守進退,如何如何相互接應支援。眾人聽了官長布置,就隨著雁排李四,急匆匆奔出去,分頭冒著大雨率部迎戰。

  古剎瓦罐寺後殿裡,就只剩下張小辮兒和雁鈴兒等幾個護衛。張小辮兒一屁股坐在棺材板子上,心中暗自咒罵,不知今天是個什麼日子,先是暴雨如傾阻了路途,落腳落在這荒涼古鎮的破廟之中,又遇到刺客行兇,見了山蛤築塔的噩兆,現在更與大股粵寇遭遇,怎麼這些要命的事情都趕到今天了?

  可轉念一想,張三爺畢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的人,身邊有的是生死相交的弟兄,諒那些塔教粵寇之流雖狠,又能奈我何?只要這長面羅漢貓未曾開口,三爺我就能事事逢凶化吉,處處遇難呈祥。

  張小辮兒又想起林中老鬼說過,只要自己能躲過命中這場大劫,別說是三四品的頂戴花翎,將來就是一品的大員也取如坦途,榮華富貴舉手可得。可有道是在劫難逃,這場天大的劫數究竟從何而生,到時候真能躲得過去嗎?

  雁鈴兒站在張小辮身旁,手持雁頭彎弓,弦上扣著三支快箭,只等萬一有粵寇打入瓦罐寺,就發出連珠快箭she殺。她見張小辮兒的神色忽喜忽憂,以前多臨戰陣,從未見他如此心神不定,就勸三哥休要憂慮,雁營是百戰勁旅,眼下雖然陷入重圍,也足以固守三五天,再說此地距離靈州城不算遠,大雨一停,援兵必然趕到,到時裡應外合,還不殺這股粵寇一個片甲無回。

  張小辮兒可不想在雁鈴兒面前自墜威風,強打著精神,硬充作談笑自若的模樣,說是“鳳凰沒毛飛不遠,虎無爪牙難發威”,我張三率領雁營轉戰南北,幸得有四哥和六妹在身邊,這就如同是鳳得羽翎,虎添爪牙。咱們雁營是橫掃千軍的虎狼之師,豈會把粵寇髮匪這等烏合之眾放在眼中,只是心下時常……時常為了亂世難定而深感焦慮,又難免要惦念家中那八十歲的老娘。

  張小辮兒說順了嘴,正待對著雁鈴兒繼續誇口而談,可忽見那隻臥在地上的羅漢貓,嗖地一下躥到棺材蓋上,雙眼精光閃爍,臉沖臉,面對面,緊盯著張小辮兒“喵嗚嗚”地叫了一聲。

  只這一聲貓叫,就嚇得張小辮兒魂飛天外了,口中“啊呀”一聲大叫,一個跟頭向後翻下棺材,四仰八叉地重重摔在地上。他顧不得爬起身來,就先忙不迭地去掏藏在懷裡的竹筒子,想要看看林中老鬼留在其中的回天之策,究竟是個什麼法子。誰知伸手在懷中一摸,卻是摸了一空,那回天之策竟然不翼而飛了。

  有分教:“造化自有乾坤定,命里安排動不得。”欲知後事如何,且聽《金棺陵獸》下回分解。

  第五章 貓借命

  俗傳“貓有貓語,犬有犬言”,凡是物有靈性者,皆有心念感應。據說蛇能吸蛙,蛙就一動不動默然待死;猛貓伏鼠,鼠也不敢躲避,在古時候的觀念里,就認為這是由於心念震懾之故。而野貓又是諸般靈物之首,貓中的長面羅漢,雖是滿身憨懶氣質,卻能感知主子的生死吉凶,它平時如同啞貓一般悶不作聲,但是不開口則可,開口必然妨主。

  張小辮兒在靈州城廝混得久了,城中野貓都視其為主。就在瓦罐寺這座千年古剎的後殿裡,那長面羅漢貓突然盯著張小辮兒叫了一聲,嚇得張小辮兒一個跟頭翻在地上,急忙伸手入懷,去摸林中老鬼留給他的救命之策。

  誰知一摸摸了一個空,三爺腦袋裡嗡地一下就炸開了,心道:“糟糕,張三爺這回算是真要歸位了。這一路上奔波輾轉,誰知道把那竹筒丟在哪裡去了?千不該,萬不該,就不該從靈州城裡出來,早知落到今日這般地步,還不如一直躲在貓仙祠里,不錯眼珠地盯著那竹筒子。可三爺我也沒有未卜先知的法兒,誰知道這老貓早不叫晚不叫,偏趕到這節骨眼兒上給三爺來這麼一嗓子。”

  雁鈴兒看張小辮兒剛剛還談笑自若,可這時突然栽倒在地,臉上的神色也都變了,忙將他扶起來,詢問究竟。

  張小辮兒怔怔地道:“這老貓能知主子生死,它開口一叫,三爺就要死到臨頭,恐怕是過不去今天了。”他又覺自己這輩子活得太虧,幾番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混上個正三品的參將之職,可這官還沒做熱乎就要死於非命,越想越是不值,不由得垂下淚來。

  雁鈴兒勸解道:“三哥,有咱們雁營兩千多兄弟在此,誰個不要命了,敢來動你一根毫毛?再說老貓怎會知人生死,從來說貧好斷,賤好斷,只有壽數難斷,就連靈州城裡算卦奇驗的陳半仙,也難以斷人陽壽。這隻大花貓又不是閻王的老子,判官的哥哥,怎麼能夠開口就定人生死時辰,這般有準?”

  張小辮兒抹著滿臉的鼻涕和眼淚說道:“妹子你可不知,常言道得好,金風未動蟬先曉,暗送無常死不知。這長面羅漢貓是通靈之物,按那傳古的《貓譜》所說,只要它開口出聲,其主必難活命,絕無反轉的餘地。只可惜咱們今生有緣結為異姓兄妹,還沒聚夠呢,這就又要生離死別了……”

  他哽咽著說了一半,自知今日之劫是萬萬躲不過去了,想起還有些話需要趕緊交代,就狠下心腸說道:“他奶奶的混帳烏鱉羔子,三爺死就死了,死了死了,一死百了,有什麼大不了的,可臨走之前還有個託付,將來趕上清明冬至,妹子可別忘了給你三哥和孫大麻子多燒些紙錢。我們兄弟今生在陽世上做了半世窮神,死了可不想再做那枉死城中的餓鬼。還有馬大人府上有個小鳳,那也算是我的半個同鄉,你想著把她接出來,別讓她再做奴婢聽人使喚了。”

  張小辮兒說到這裡,連自己都覺得佩服自己,心中更覺煞是不平,暗想:“我這死到臨頭了,還不忘舊時患難之交,可見張三爺最是心善的人。這等好人要是說死就死,老天爺豈不是瞎了眼睛?”

  雁鈴兒見張小辮兒說得煞有介事,不由得信了幾分,但還是出言寬慰道:“三哥,你別再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好端端的如何說死就死,就算今天粵寇打進青螺鎮來,我等拼著性命不要,也得保著你殺條血路突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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