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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小辮兒卻最是疲懶不過之輩,即便身在險境,也不忘圖個嘴上快活,信口就說:“妹子有所不知,你三哥家裡還有個八十歲的老娘在堂,全指望捉住這魚回去,好賣來養那八十歲的老娘……”

  雁鈴兒聞言甚為感動,心想我這位雁營營官張三哥,不僅足智多謀,為人慷慨,義氣過人,更難得的是做人至親至孝,出來征戰都不忘奉養家裡那“八十歲的老娘”。俗話說萬惡yín為首,百善孝當先,現今世風不古,能夠如此真乃難能可貴,自此對他更是敬愛。

  可張小辮兒尚未說完,就見那陵魚忽然搖尾撥鱗,竟從大嘴裡吐出一具大骷髏來。那骷髏好不碩大,雖然全身皮肉盡消,只剩下白森森的骨架,饒是如此,也要比身材魁梧的孫大麻子高出半截。周身上下頂盔貫甲,盔是日月飛虎盔,甲是鎖子百葉連環甲,獸頭護肩,銅鏡護心,牛筋皮索為絛,內襯鸚鵡綠的滾繡戰袍。不知為何緣故,那一副戎裝衣束,竟依然鮮艷如新。

  張小辮兒伏在樹根上看得分明,心道真是貓仙爺爺顯靈,總算把這位“爺台”從水裡請了出來。它埋骨水底千年,果然是因為年深歲久,修煉成大氣候了,卻不知現形後究竟要怎樣作怪。

  這正是“白雲本是無心物,反被清風引出來”。欲知這具將軍白骨,如何能助雁營平寇殺敵,且聽《金棺陵獸》下回分解。

  第七章 白骨將軍

  話說那黃天盪里水路縱橫,覆著萬頃蘆葦,地曠人稀,歷來便是綠林好漢出沒的所在,前臨剪徑道,背靠殺人崗,不知屈死過多少行人,所以盪子裡陰氣極重。

  書中代言,當年的雁冢將軍墳沉到水下之後,廟祠崩毀,屍骸被那彌洞陵魚吞下。但那是古時英烈遺骨,披掛著避火渡水的護體寶甲,使得一股無質無形、氤氳空漾的英風銳氣凝而不散,落在魚腹中雖然皮肉消腐已盡,但白骨盔甲依然不朽不化。

  雁冢水底的彌洞陵魚貪婪無比,只顧著吞吸落水的大群陰鼠,奈何腹腔中有具骷髏堵著,難以吞個痛快,只得把肚子裡的物事倒嘔出來。就見黑水滾滾翻湧,從中冒出一具頂盔貫甲的大骷髏來,白森森、水淋淋,骷髏頭的兩個眼窩深陷,好似兩個無神的黑洞一般直視天空,被寶甲托著,浮在水面上忽起忽落。

  當初在貓仙祠里,林中老鬼曾告訴過張小辮兒:“只要你在水面上見著了白骨將軍,雁營必能大破粵寇。”其餘的細節則一概未說。

  張小辮兒就算是想破了腦袋,也猜不透其中的奧妙。他雖然先前對此事深信無疑,事到臨頭卻也難免心中忐忑起來,暗自罵道:“娘的是臭腳老婆娘養的,看雁冢里的這具大骷髏,雖然生前威風八面,現如今可只是一堆無知無識的白骨,怎能指望它去上陣廝殺?林中老鬼那葫蘆里賣的到底是什麼藥?他可別一時犯了糊塗掐算不准,支給我一記昏招兒,連累得張三爺把小命都搭了進去。”

  正自胡思亂想,驀地里一陣陰風透骨。這陣陰風非比尋常,吹動地獄門前土,捲起酆都山下塵,霎時間颳得天地變色,霧氣皆散。張小辮兒三人全身打個冷戰,再看水面時,就見彌洞陵魚與那白骨將軍都已沉回了水底,只剩下大群水耗子在堤上奪路奔逃。

  雁鈴兒看霧氣散了,不敢怠慢,急忙拖回翻倒在水面上的排子,載著張小辮兒和孫大麻子躲入蘆葦叢中,會合了埋伏在附近的雁營團勇。

  張小辮兒伏在雁排上,心中兀自狐疑不止,實在想不出那葬身水底的骷髏將軍能有何作為。他卻不知道,原來那骷髏身上披掛的寶甲,是套久經戰陣的古物,其中沉積的煞氣甚重,千年來不見天日,一旦出世,頃刻間就引得陰風拂動,吹得萬千蘆絮隨風飄搖,把籠罩在黃天盪里的薄霧都卷散了。待得煞氣散盡,那具寶甲也自支離破碎,再次與骷髏白骨沒入了雁冢的水底。

  您別看這陣風來得容易去得快,可在兵家成敗之事上,卻往往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想來古詩有雲“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當年漢末三國,赤壁磯頭一場大戰,要是沒有泥鰍造洞引發東風,什麼苦肉計、連環計、反間記,也只落得奇謀無用,倘若武侯借不來東風,哪能有後來的火燒連營?所以有篇贊子,單贊這天底下風的好處,其贊曰:“風、風、風,東西南北風,無影又無蹤;收拾乾坤塵埃淨,移陰現日更有功;卷楊花,催敗柳,江河能把扁舟送;擁白雲,出山峰,輕擺花枝樹梢動,鑽窗入簾去,燭影又搖紅。”

  雁冢水底的寶甲引出了一陣陰風,與雁營在黃天盪設伏又有什麼相干?原來太平軍起兵攻打靈州城,師久無功,空折了許多人馬,又逢四周洪水陡漲,斷了糧糙補給,使得軍中人心慌亂,只好趁著雨停洪落匆匆撤兵。

  可官道被洪水沖毀了大半,許多地方根本無路可走,唯一可容大軍通過的去處,只有黃天盪了。大隊太平軍偃旗息鼓,連夜撤退,從山路上逶迤下行,相次到了盪邊,隊伍已多不齊整,一步懶似一步,拂曉時就見那盪子裡薄霧瀰漫,靜得出奇。

  太平軍中統兵的首領,是久經沙場之人,熟識兵機,疑心也重,能夠通過占風望氣來相形度勢。他雖然知道靈州城外圍沒有大隊官兵,但到得近前,看出那黃天盪的霧氣里,隱隱有殺機浮現,料來此地險惡,一時未敢輕入,正要派出探子另覓道路。

  卻在這時,忽見從盪子裡逃出許多水鼠,從身邊掠過,往著野地里亂竄,而天地間又是疾風捲動,掃淨了盪中霧氣。那太平軍的首領看得明白,反倒是吃下了一顆定心丸。他深知水鼠習性,水耗子懼人,見人就鑽洞,既然遍野逃竄,那黃天盪里肯定沒有伏兵,只是物性反了時令而已。再說霧蜃消散,進去就不會擔心迷失道路,就算裡邊藏著些個毛賊糙寇,諒也不敢衝撞我大隊軍馬,除非他們活膩歪了。

  連夜行軍,士卒疲憊鬆懈,如此一來,太平軍也就大意了,連探路的前哨都不曾派遣,一隊接著一隊蜂擁而來,從各道鼠堤上進入了蘆葦叢深處。密密麻麻的軍卒猶如一條條長蛇,見頭見不到尾,穿過黃天盪,緩緩向南移動。

  中軍行到深處,正自慌慌而走,就聽得一聲雁哨悽厲。長長的呼嘯聲,撕破了陰晦的天空,哨音未落,已從四面八方的蘆葦叢里,冒出無數雁排,上面架著土銃土炮,更有許多團勇使用抬槍,朝著堤上毫無防備的太平軍攢she起來。

  一時間槍炮之聲大作,震耳欲聾,盪子裡硝煙瀰漫,血肉橫飛。太平軍猝不及防,做夢也想不到盪子裡能有清兵,看情形絕不是小股人馬,蘆葦深處的雁排忽隱忽現,不知來了多少官軍。而且太平軍行軍時,擺出的是幾條“一”字長蛇陣,突然被打到了七寸上,不得不倉促應戰。各隊人馬之間,難以互相接應,首尾也不能相顧,兵卒心中多是惶恐,在狹窄的水鼠堤上你擁我擠,根本輾轉不開。人撞人,自相踐踏,馬撞馬,屍橫遍地,大隊人馬一亂,十桿抬槍里放不響一桿。

  但那雁營早已埋伏準備多時,正是一個在明一個在暗,一排火槍轟過去,太平軍就倒下一片屍體,眼見死的人多,一具具屍體不斷滾落水中,把湖水都染作了赤紅。

  這支圍攻靈州城的太平軍,大多是被裹來的俘虜和亂民,十成之中,倒有七成多是烏合之眾,遇著惡戰一打就散。他們不知盪子裡的深淺,數萬人馬都湧向沒有官軍截殺的沼澤地,也有慌不擇路的紛紛跳水逃竄,帶隊的官長喝止無用,只好提刀砍了幾個逃兵,但此時兵敗如山倒,又哪裡遏制得住。

  雁營備了許多丈許長的竹槍,這種竹槍又長又利,即使對方想欺身近戰也夠不著,一排排攢刺過來根本無法抵擋。團勇們見粵寇陣勢大亂,便從後趕殺過去,舉著竹槍到處亂刺,把落水的太平軍都刺死在水裡,其餘陷到沼澤里的更是不計其數,死屍填滿了水面。

  唯有行到雁冢附近的太平軍中軍,都是來自粵西老營的精銳,而且太平軍里為首的將領也清楚,要是不能在盪子裡殺條血路衝出去,這支兵馬就得全軍覆沒,所以不顧死傷慘重,指揮著在排槍轟擊下倖存的兵卒,把那些中槍傷亡的同伴堆成掩體,抵擋住蘆葦叢中不斷she來的彈丸,並以火銃、弓箭還擊,就地死守不退。

  埋伏在四周的團勇、雁民、響馬子,殺散了大隊粵寇之後,發現整個黃天盪里就剩下雁冢一帶還在激戰,便以雁哨相互聯絡。各隊人馬從四面八方圍攻過來,雁營雖然驍勇善戰,但遇到了太平軍精銳之部,也難輕易占到上風,雙方兵對兵,將對將,展開了一場你死我活的血戰。只見刀槍並舉,劍戟縱橫。迎著刀,連肩搭背;逢著槍,頭斷身開;擋著劍,喉穿氣絕;中著戟,腹破流紅。直殺得屍積如山,血流成河,這正是“棋逢對手無高下,將遇良才沒輸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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