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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沒料他這一走不多時,家就沒了,所有人的家都沒了。

  “夫人。”領路的翠柏臉被凍得紫紅,見她還不走,舉揖又道,“該走了。”

  說著,還抽了下凝成了濃稠的鼻涕。

  “給他喝口酒。”賴雲煙看著底下剛建好就被毀掉的小都城,漫不經心地朝身邊的任小銅道。

  任小銅沉默地解過腰間的酒囊,遞了過去。

  翠柏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

  到了守陣山,魏瑾瑜站在山口守山,賴雲煙一到,臉色青黑,衣裳泥濘的瑜老爺朝她揖了禮。

  賴雲煙這次多看了他兩眼,在頓了一下後,見他起身,她回了一禮,當著他的面朝他淺淺一福,道了聲多謝。

  未等魏瑾瑜反應,她就已提足走了,留下魏瑾泓怔在原地發愣——他這長嫂,連對他兄長也是多年未這般恭敬過了。

  魏瑾瑜站在那想了一會,一直緊擰著的眉頭微松。

  **

  賴雲煙先去見的魏瑾泓,魏瑾泓一看到她,就把她身上沾了雨水污泥的披風褪去,把身上的黑貂大披系在了她身上。

  “去換身衣。”他接過下人手中的茶杯,把熱茶送到了她嘴邊。

  賴雲煙就著他的手喝了兩口,點了下頭。

  這時有府中得力的老婆子到了她面前,恭著聲輕聲道,“夫人。”

  賴雲煙伸了手,讓冬雨扶了她,又穩了兩下,才把瀰漫在眼眶裡的眼淚逼了回去。

  “你和我去。”打一見面,她朝魏瑾泓開了第一句話。

  原本神色偏冷的魏瑾泓一聽,臉色一暖,朝她輕頷了下首。

  一進門,除了冬雨秋虹,跟著的下人都退了下去。

  沒待賴雲煙吩咐,她兩個老僕已一人動手為她解衣,一人把放在床上的素衣拿了過來。

  建在石洞中的房間簡陋,除了一張床,一桌兩椅,便什麼也沒了。

  賴雲煙解衣時,未背對魏瑾泓,她直對著他,問,“皇上呢?”

  “去了虎羅山。”

  “他的人馬?”

  “太子帶了他們全上了山。”

  “其餘人呢?”

  “祝家隨了他們一道,兵部幾家跟著他們去了,余家帶著幾戶人家跟了我,候爺這次也隨了我來。”魏瑾泓淡道。

  “漕河余家?”

  魏瑾泓頷首。

  “挺好。”冬雨這時褪去了她濕了腳的綢褲,如白玉溫潤的長腿在冰冷如寒刀的冷空氣中不自覺抖了兩下,跪著的秋虹忙給她套上綢褲,冬雨也快手快腳把棉褲給她穿上。

  一直低頭抬腳的賴雲煙這時抬頭,見魏瑾泓垂眼定定地看著她的腿,等了一下沒見他回神,眼睛還盯在她未著襪的腳足上,她皺著眉看了他一眼。

  魏瑾泓這才抬起了頭,見她眉頭深鎖,剛剛略有失神的人淡淡地別過了眼。

  賴雲煙不悅,但這等時候也不好說什麼,只得繼續擠魏瑾泓口中的話,“他們有沒有傳話過來?”

  這時魏瑾泓回過了頭,輕頷了下首,“皇上派人傳了節哀的話過來。”

  賴雲煙這次忘了回話,冬雨給她套上襖裙,扶她坐下給她著襪穿鞋時,她彎下腰,低頭專心看著自己的腳。

  魏瑾泓這時站在了她身後,彎腰低頭俯在了她的背上,把手伸到了她的眼前,捂住了她滿眶的淚,由溫熱的淚水燙著他的手心。

  賴雲煙無聲地哭著,冬雨秋虹忍耐不住,匆匆福腰退到門外,兩人皆扶門捂嘴痛哭了起來。

  “我兄長如何了?”賴雲煙沙啞著嗓子問,直起了身。

  “一直陪著嫂夫人,等你回來讓你和他陪嫂夫人入棺,這也是嫂夫人臨終前所說。”魏瑾泓拉了她起來,拿帕給她拭淚,“棺木昨晚已打好。”

  賴雲煙深吸了口氣,止了嘴間的抽泣,“我去了。”

  魏瑾泓頷首,先她一步打開了門。

  大洞不大,只轉了一個彎,就見賴煦陽頭綁白布,身穿孝衣跪在洞口接她。

  “姑夫大人,姑姑,”她還未走近,賴煦陽就已磕了頭,隔著距離已說訃告,“煦陽娘親於辛丑年九月初三申時去逝,請您過去一趟。”

  賴雲煙走到他面前,扶了他起來。

  賴煦陽抬起滿是血絲的眼,“姑姑,你回來了。”

  賴雲煙再也忍不住,當著人的面,頃刻間淚流滿面。

  **

  蘇明芙屍首已不好看,可賴震嚴守在身畔不離身。

  除了親兒,他不許下人靠近他們,直到賴雲煙來,他才讓她碰妻子。

  賴雲煙給蘇明芙換裳入棺,直至要入棺那刻,賴震嚴才站了起來,想去送她,但站起就昏了過去。

  一個老的兩個大的,看著身子都不康健,賴雲煙讓身子比娘親和兄長都不好的煦暉照顧他爹,便又下令把棺木抬至靈堂。

  賴家支族兩個頗有些手腕的族叔見賴雲煙插手,帶著幾個族人上前來質問她一個出嫁女為何出手管娘家的喪事,賴雲煙掃他們一眼,大略數了一下他們的人數,微一偏頭,對身邊的任小銅說,“全扔出去,誰敢再進來,往死里打,死了扔山底下餵狼。”

  任小銅聲都未吭聲,一揚手,帶著任家那幾個下手必傷的死士當著魏賴兩家人的面,把七個來找事的賴家人強拖了出去。

  中遇反抗,任小銅手一轉,在靈堂前把那回手的支族長者的頭生生折了。

  那被強力一扭的脖子發出了輕脆的一聲響,靈堂里上下的人,在這一刻全都靜了。

  便是跟過來看情況的余家人與楚候爺這些外人,也都瞪大了目。

  偏偏賴氏若無其事,輕描淡寫,“我不介意多點人陪葬,下去給我嫂子當使喚人也好。”

  本想反抗的賴家族人,這下都僵住了手腳。

  走路無聲的任家死士已把那幾個人拖了出去,賴雲煙見著摸摸胸,覺得胸口鬱氣還是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便又朝管事的魏瑾榮道,“賴家族人的日常份例均減半。”

  “你……”賴家有衝動之人出了口。

  “再減一成。”賴雲煙冷眼掃了那出口之人一眼。

  這個家族對她而言,只有兄長侄兒才算得上她的親人,對他人她可沒那麼多情份可給,他們現在住在魏家的地盤裡,最好看她臉色過活,要不然就給她滾。

  她橫施yín威,但魏家上下已見慣了她的冷酷無情,一個連親生兒子都不給留退路的婦人,這時便是對賴家人喊打喊殺,也無人覺得奇怪。

  魏瑾榮更早就不去違逆她,她話畢就略欠了下身,答了一聲,“是。”

  “魏族長……”賴家不乏明白人,已轉身舉揖向一直站在一角不語的魏瑾泓。

  魏瑾泓朝他頷首,淡語,“魏家家事素來由主母掌管。”

  他言語淡然,頭上墨冠高聳,慣常的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之姿,便是語氣不重,話畢也有不容人有反駁之意。

  那賴家人頓時啞口,略一思索就欲要掀袍而跪,但在手剛一抬時,他看到了往昔賴家那位大小姐的眼。

  只一會,被看得後背發涼的人收了手,又退回了原位。

  惡人更怕惡人橫。

  **

  魏家平地的糧倉都被沖走,種在平地的黑坨也沒收回來。

  “你們家就沒點高興的事說給我聽?”賴雲煙已心竭力疲,對著魏瑾允的報,言語間竭盡諷刺之能。

  外面,還有司笑抱著魏上佑在跪著哭。

  “你們帶了多少人去?”當著魏家眾人的面,賴雲煙拿出袋子扯開,拿了一塊參片過來放舌底含著。

  一片覺得不夠,又拿出一片放進口中。

  族長迎回族母就已帶人去了小虎羅山,因魏家有一座糧倉放在小虎羅山,有一片黑坨地也種在那,黑坨現已收好,為免與皇帝對上,族長只得親自前往,把魏家所剩的糧食運回守陣山。

  所以,沒有了族長在面前擋著,當她問起族長帶了多少人去,魏瑾榮眾人面對她,無一人不覺得頭皮發麻,腳底生瘡。

  現下除了她坐在主位,就是每人身側都有椅,也沒有人能坐得下去。

  沒人說話,外面的司笑跟孩子一聲哭得比一聲悲悽。

  這時去查看魏世朝蹤跡的魏瑾允大步入了內,站於賴雲煙前就躬身回,“我已調了三百人去查,現尚未有人來報,還請長嫂靜候一會。”

  賴雲煙剛剛從靈堂出來,司笑就抱著上佑在她面前哭得聲嘶力竭,她也是剛從司笑嘴裡知道,她那兒子沒被大水沖走,被家人帶著上了守陣山,但卻在兩個時辰前神奇地消失了。

  司笑覺得不妥,沒找到人,就來找剛到的賴雲煙,片刻之間就哭得賴雲煙腦袋發蒙,強撐著才沒倒下去。

  “皇上那有沒有問題?”他們不敢多說,賴雲煙只得向這些像死了魏瑾泓的魏家人一句句地問。

  她已字字如刀,魏瑾榮只得硬著頭皮迎上,道,“這個不知道,嫂嫂也知,現下這等情況,魚龍混雜……”

  “那告訴我聽聽,你們做了什麼?”賴雲煙打斷他的話,乾脆把參片從舌底卷出來嚼,如若不如此,她這口氣就吊不上來。

  這一次,便是魏瑾榮,也不敢答話了。

  賴雲煙把參渣一口咽下,順了胸口好一會,才轉頭對跟在她身邊如小黑影的子伯候道,“你再幫我一次,算我再欠你一次。”

  ☆、192

  賴雲煙在他耳邊耳語幾句,不等人反應,子伯候就已出了門,一句廢話都沒有就消失了。

  看著眼前都低頭看地的人,賴去煙深吸了好幾口氣,還是忍無可忍,對著魏瑾允厲聲道,“還等什麼?還不快派人去接應你兄長。”

  這關頭,吃的是就是命,皇帝有那麼容易讓他們帶著吃的回來嗎?

  “世宇呢?”魏瑾允一抬頭,賴雲煙又問。

  “還未回來。”

  “去找人接應!”前去沒有去過的深山尋跡,天地這一翻作亂,誰知道會出什麼事。

  魏瑾允搖了頭,“讓他自己回罷。”

  賴雲煙回過神來,也知自己想得太好,魏家哪來的這麼多人手。

  “小銅,”賴雲煙閉了閉眼,“三甘他們幾個見過宇公子的,讓他們去。”

  “該怎麼走,告訴他們。”賴雲煙又捏了兩塊參片扔進嘴裡,用力地嚼了好幾下才對魏瑾允接道,“那三百人半時辰過後就讓他們全回來,按原本的輪守接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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