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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禮了。”禮多人不怪,賴雲煙這人是誰守本份她就看誰順眼,她親手扶了人起來,仔細看了馬氏一眼。

  馬氏怕是操勞得多,眼角紋路甚深,但瞧五官,看得出來年輕時候也是個美人。

  而這個女人,生了世宇世齊。

  真是了不得。

  世間向來有道母憑子貴,但也得生出像馬氏那樣的兒子,當母親的才能真正驕傲金貴起來。

  她剛為魏世宇說了話,魏瑾泓就讓馬氏來見她了,賴雲煙也然了會了過來。

  夫妻兩世,這點子默契還是有的。

  “下次來就別這麼禮多了,來,你坐我旁邊。”賴雲煙拉了她坐到身邊,“跟我說說,這一路是怎麼過來的。”

  “是。”馬氏感激地朝賴雲煙笑笑,待賴雲煙坐好,她才坐了下去,且也只坐了椅子的邊緣,不等賴雲煙再多說,就由剛開發時的事說了起來,“聖上下旨說要往西那日,府中……”

  她不急不緩從開頭說起,說了一個多時辰,說到天都黑了,途中也只聽賴雲煙的吩咐喝了兩次水。

  大小事情她都說了個大概,只陳述事實,不摻雜個人觀感。

  賴雲煙聽她喉嚨都啞,天也黑了,笑著拉過她的手,握在手心拍了拍,“去歇著罷,明日上午再過來與我說。”

  馬氏道了是。

  賴雲煙見她笑起來道是,那樣子看起來有幾分慈和,馬氏剛說的話,多數皆溫軟平和,便是說到驚心動魄的事,不急促,也甚少激烈,再看看她的樣子,賴雲煙也知這婦人的性子是平的。

  “那妾明日再來。”馬氏欠了身。

  “回罷。”賴雲煙微笑點頭。

  這樣四平八穩,一碗水能端得平的人,可比她適合當主母多了。

  她治魏府,向來是平時放手不管,犯到她頭上,二話不說就只管殺,被人詬病所多,一直是因她是賴氏女,背後有強勢的身份,且西行之路有靠著她,魏瑾泓根本也是存了心的偏向於她,魏家人才服她。

  她在魏家的權力,其根本是仗勢殺出來的權力,被人詬病,被人忌憚,也易被人秋後算帳清算。

  尤其,她還有那麼一個通情達理,卻可能一事無成的兒子,就是有心,怕也是沒那個能力管得了她的身後事。

  她要是現在不做些補救,多年後要是如魏瑾泓所求的那樣葬在他身邊,就單衝著她幫岑南王的事,她恐會被後人挖出來挫骨揚灰。

  她實則也不怕死後不得安寧,做了的事就是就是做了,而且死了就是死了,管她死後是什麼樣。

  只是答應了他,他也只明言求過她這一樁事,她活著時不可能不算計他,也不可能不利用他,死後給他這麼一個結果,能不出意外就不出罷。

  她現在施恩於魏瑾允這一支族,看樣子,魏瑾泓也是要幫著她坐實她的施恩,魏世宇要是得了族長之位,依魏瑾允的性子,應會嚴令族人保她。

  而他想的,應是跟她差不離。

  **

  “奴婢見過姑奶奶。”

  “見過姑奶奶,姑奶奶好。”

  “姑奶奶,姑……姑奶奶好。”跪在最後的小少年見前面的兩個大哥已經先問了安,他便把噪子扯到最大。

  賴雲煙一聽著這幾聲恭敬大聲的稱呼,一下子就笑得合不攏嘴,她忙上前彎腰,“起,起……”

  哎喲,這都多少年了,這幾年間,太多人見著她都跟著見著閻王爺似的,很少有人這麼生氣勃勃地跟她請安了。

  “誰大寶,誰小寶?你是大寶罷……”賴雲煙拉著眼前幾份跟賴三相似的孩子,笑著說罷就拉了他身邊的,“這是小玎?”

  “姑奶奶小姐,我是小寶。”不到十歲,身高只在兩位兄長腰間的賴小寶在賴小玎身後脹紅著臉,小聲地說了一句。

  “落不下你,姑奶奶抱得最多的小寶。”

  “小姐。”賴小寶得過賴雲煙最多的寵愛,一直跟著他娘親叫他們的姑奶奶叫小姐,這時見賴雲煙還記得他,站在最後的他把步子往前挪了挪,一臉紅光。

  “哎。”眼前的幾個孩子都抬眼看她,臉上都有恭敬和敬畏,但卻一點也不排斥她靠近他們,賴雲煙看著他們,滿足地嘆息,“等我等得久了罷?都入夜了,你們便陪姑奶奶用夜膳罷。”

  “奴婢這就叫人送過來。”秋虹擦了擦眼角的水光,笑著道。

  “去罷。”

  秋虹走後,賴雲煙問冬雨家的小玎,“妹妹呢?”

  “在夫人跟前伺候,老爺說,上次妹妹與您見過禮了,您若是想她,下次回去便讓她多陪陪您。”賴小玎長得像冬雨,說話時也沒什麼表情,看樣子,神情也是像了。

  “確也是,你們夫人離不了她。”賴雲煙點點頭,端起糕點盤子,一個一個的分,“一人兩個,先吃一個,留一個下來給你們阿娘吃。”

  她笑著說罷,孩子們也跟著笑起來。

  賴小寶更是羞赧地笑了,他小時見小姐長得好,不像哥哥要分給阿娘吃,他是專留著給小姐,哪怕那是小姐賞的。

  阿爹阿娘的小姐,他們的小姐,就跟大老爺說的一樣,不管多少年沒見他們,他們的姑奶奶還是會跟以前一樣,能有多歡喜他們就會有多歡喜他們,用不著怕她。

  怕她的,都是些不喜歡她的人。

  都不喜歡她了,小姐哪會對他們好。

  **

  “夫人,允老爺來了。”賴雲煙剛讓孩子們落座用膳,就見蒼松見了門,在她耳邊說,“候在內庭的門外。”

  “嗯。”賴雲煙擱了手中的筷,起身與對面那桌的賴大寶他們笑著說,“先用著。”

  “姑奶奶……”小孩們全站了起來。

  賴雲煙走到門邊見他們還站著,眉眼更是柔和,“都坐著吃,姑奶奶就回來。”

  她回了內院,孤燈下,魏瑾允握著腰間的劍站在門前,低頭不知在想著什麼事。

  聽到她腳步聲,他回過了頭。

  “大嫂。”他行了禮。

  賴雲煙點了一下頭,領著他們進了院。

  “坐。”廊下留著燈,不過只一盞,不甚明亮。

  蒼松退回了到門邊,魏瑾允跟著她上了台階,依她所言坐在了矮桌的對面。

  “出事了?”不等他開口,賴雲煙抬水倒茶水時先開了口。

  魏瑾允接過她遞來的茶水,點了一下頭。

  “說罷。”

  “宮裡傳來消息,說皇上發了火,兄長受了傷。”

  “受了傷?”

  “腦袋被硯台砸破了,皇帝沒叫太醫,說是流了一地的血。”

  “傳出來的?皇上傳出來的,還是咱們府里的探子傳出來的?”賴雲煙靠著柱子,朝門邊候著的蒼松招了招手,嘴上淡然問著魏瑾允。

  魏瑾允聞言搖了頭,他看著一側的桌角,臉色灰青,氣色甚是不好。

  蒼松這時走到了廊下,賴雲煙轉頭朝他道,“到前面把秋虹叫過來,榮老爺呢?”

  “應是在用膳。”蒼松稟道。

  “叫他過來,在門外候著。”

  “我更衣進宮,你先去打個盹,我帶瑾榮走一趟。”

  魏瑾允沒動身,還是只盯著那一角。

  “怎麼了?”賴雲煙挑了挑眉。

  “兄長進宮之前,囑我不許您出府。”魏瑾允低低地開了口。

  “話是死的,人是活的。”賴雲煙不以為忤地站起身,挑起嘴角笑,“要不,你以為皇上對你兄長發這麼大火幹什麼?”

  對著最不能發火的臣子發火,走這麼一步差棋,不就是非要見她嗎?

  “回去歇一會。”賴雲煙朝臥房走去,在一片黑暗中摸了摸自己空蕩蕩的腰。

  那柄軟劍交給冬雨了,現在纏在上面的,只是根絲帶。

  秋虹抬著燈籠進了臥房,看到了他們靜坐在椅子上的小姐。

  她一動不動,見到她才抬起了眼。

  “來了,把紫金的那件外袍拿出來,替我穿上。”丫環進了門,剛沉思的賴雲煙站起了身,嘴邊也有了笑。

  “您要去?”秋虹低著頭悶悶地說了一句。

  “嗯。”賴雲煙慢應了一聲,抬手為自己褪去身上的素袍。

  該臨到她上戰場了。

  **

  “大嫂。”賴雲煙剛出房門,就見到了已經站在了廊下的魏瑾榮。

  賴雲煙抬了下眉,“來了,那就走罷。”

  說著就往台階走。

  “你們下去。”魏瑾榮揮袖,朝下人道。

  秋虹與蒼松退得飛快,魏瑾榮朝還在走著的賴雲煙舉手作揖,“您不能去。”

  “嗯。”賴雲煙沒停腳步。

  “您不能去……”魏瑾榮急急地跟上了她,大步竄了幾步,攔在了她的身前,在燈光不明的黑夜中大聲疾道,“不用我明言,您也知道您不能去。”

  賴雲煙看著他,嘴邊笑意不變,可那勾起的嘴角卻像是在嘆息,“給你,我能去了罷?”

  她把袖中藏有九龍令的錦盒給了魏瑾榮。

  九龍令與傳國玉璽是一個材質,玉璽只有一個,上面有個孔,九龍令也只一枚,半條玉樁上面是九龍栩栩如生的小龍。

  當年開國先帝賜給魏府,是為著魏家九次的救駕之功。

  但一枚九龍令,只能向宣國的皇帝救一次命。

  當年魏景仲用這個傳說中的九龍令留下了她,現在魏家個個都擔心她,用此救任家的命。

  “大嫂……”魏瑾榮瞪著錦盒沒敢接,一把朝她跪了下來。

  “那你來拿著,放在你那我也放心。”賴雲煙朝門邊隱隱的影子道。

  魏瑾允在黑暗中走了出來,青灰的臉在夜色中顯得可怖,他沒去接盒子,與魏瑾榮並排跪了下來,“您拿著,您去罷。”

  賴雲煙笑出聲來,彎腰把盒子放他手中,“你放回你兄長書屋罷,你知道他的貴重東西放在哪。”

  說罷,把盒子塞到他手上,直起腰理了理頭上的髮釵和髮絲,笑著道,“我並不是全靠娘家才走到今天這步的,且和我去罷,你們兄長現下可還死不得。”

  任家,也是等不得了。

  大家都等不得了。

  ☆、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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