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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隱逸呆呆地看程琛,她們幾個人一起站在程琛面前,可她就知道,程琛這話是對自己說的,他漆黑的眼眸仿佛無邊的黑邃的天空,那裡面是濃得化不開的深情。

  華隱逸眼眸中慢慢湧起水光,呼吸陡然變得有些急促,心緒澎湃不能自已,忽然間就明白,那一晚那一個輕吻,程琛並沒有將她當成葉素薰。

  顫抖的唇在自己唇瓣上憐惜的輕壓,若即若離的曖昧著,他稍更進一步,自己便會潰不成軍,但是他沒有,他吻著一個醜八怪,愛憐而敬重地吻著。

  轎子遠去了,華隱逸退後幾步,無力地倚地拱門上,血液被抽空般整個人動彈不得。

  御書房裡,皇帝的臉色沉暗得如暴雨前烏雲壓頂的天空,程琛輕輕地跪了下去,叩頭。

  “皇上,恩平侯不可能監守自盜泄露試題的,他半生失意,今次得皇上重用,感恩都來不及,怎會做出此等悖逆之舉。且,虞君燁此次也是要參加恩科考試的,他在江寧城中薄有才名,不出意外,三甲之中必有一名,若是得中,前程不可估量,恩平侯……”

  “別說了。”皇帝大吼,大手一掃,桌上一摞奏摺被狠狠掃到地上,“程琛,你病了幾天,病糊塗了。”

  “皇上……”程琛拖著孱弱的身體,跪伏著一本一本撿奏摺。

  “都給朕滾出去。”皇帝怒罵,侍立一旁的太監宮女瞬間走了個乾淨。

  “程琛,你的剔透玲瓏心呢?”看看一個人都沒有了,皇帝把程琛手裡的奏摺打掉,挽著他的雙臂將他挽扶起來,輕按到一邊的椅子上,語重心長道:“程琛,這件事你別插手,置身事外是最好的。”

  程琛澀澀地笑了,華隱逸程夫人等人看不到其中的內情,他處於朝堂的核心,深得皇帝的寵信,卻如何不知。

  他和姚業虞耀崇是試題的知情人,虞耀崇作為主考,是最不可能泄密的,皇帝在明知虞耀崇不可能泄密的情況下,以雷霆之勢將虞耀崇拿辦,這是要丟車保帥,保他和姚業兩人。

  只怕這一兩日裡,皇帝就會下旨處斬虞耀崇,查抄虞家,男丁斬殺,女子為jì。到得那時,只怕劉氏會說出華隱逸的身份,華隱逸也逃不過劫難了,就算華隱逸僥倖能逃脫,虞君燁也不可能倖免,虞君燁死了,華隱逸又怎麼活得下去?

  任是他看得再清,也無法置身事外了。

  “皇上,姜相等人是不是要求徹查?”

  “是,他們設得這麼嚴密的一局,不扳倒姚業,怎肯罷休?”皇帝咬牙切齒,桌上沒奏摺可摔,拿起硯台,狠狠地砸到地上。

  “皇上,恕臣說一句,皇上這回,恐怕是落了圈套了。”程琛低聲道,他和皇帝除了是君臣,還有少年伴讀之情,也不怕直言。

  “此話怎講?”

  “皇上,試題只我、姚大人、恩平侯和您三個人知道,如何泄密暫且不談,有一處疑點,若是知道是科考試題,得試題的人自是很小心地不想被別人知道的,為何會流傳開來?皇上得到稟報時,應該一口否認,不承認外泄的是試題,然後,追查污衊朝廷大員之人……”

  “倒打一耙!藉此機會清除朕想清除的人!”皇帝捶心撓胸。“程琛,你為什麼早不病晚不病這個時候病,這麼好的機會……”

  這麼好的清除眼中釘的機會就這樣不止白白浪費了,還成了鐵箍鎖住自己,皇帝心痛得要發狂。

  劉婉玉泄密了試題出去,再料不到會被有心人利用,事關虞耀崇一人的泄密案子,在日後卻演變成大昭朝堂上轟轟烈烈的官員大清洗。

  “現在朕還能改口嗎?”皇帝看著程琛,兩眼亮晶晶的滿是祈求之色。

  程琛苦笑了一下,輕聲道:“皇上,臣一時沒想到對策,臣請皇上,在臣想到對策之前,不要對此案作出回應,有關此案的所有奏摺壓下不批,恩平侯也暫時別動。”

  “好,程琛,若能借得此事扳倒姜琅,朕……”

  “皇上,為君分憂是人臣本份。”程琛打斷皇帝要說出口的封官。

  出了皇宮後,程琛靠著宮門好久不能挪動,他注意到一件事,在府里時他連舉手都困難,一句話很難說得完整,可從家裡出來到皇宮這一個多時辰里,他的氣力在逐漸恢復,說了那麼長的話,精神卻越來越好。

  這是因為——出府了,沒有按時服藥。

  程琛攥緊雙手,身體在微微顫抖。自己的染病,並不是偶然,而是人為的,每日喝下的藥使自己虛軟無力,故而在此次泄密案中,得以置身事外。

  試匙僅姚業、虞耀崇、皇帝和他四個人知道,每一個人都不可能外泄,卻外泄了,這是因為,從一個人手裡外泄了,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外泄試題的,是——他的父親。

  皇帝一心認為是丞相姜琅設局要扳倒姚業,從沒往試題是從他們手上泄出去方面去想,他肯定是認為四人商討時被人偷聽了。

  如果從自己手上泄密的事被皇帝得知,只怕自己雖是寵臣,在與姚業相比後,也會成為被犧牲的棋子。

  姚業是最不可能被動的那個人,並不因為姚妃,而是因為姚懿真。

  張揚拔扈的姚二小姐,有一個不為人知的身份——當今天子的孿生妹妹,孝端太后親生女兒。

  在大昭,雙生子一向被認為是大凶不吉的,幾乎每一個有雙生子的人家,都要將雙生子溺殺,帝皇之家也不例外,不同的是,除了溺殺雙生子,產下雙生子的妃嬪,還會被認為是不祥之源而被賜死。

  二十一年前,當時還只是後宮一個不受寵嬪妃的孝端太后,在求得姚業父親的幫助後,將診斷出她懷有雙胎的太醫殺了,其後軍旅出身的姚業父親,用了各種手段,或用武恐嚇或用銀錢收買,將孝端太后懷有雙胎的消息壓了下去,並安插人手,在兩個孩子出生後抱走其中的女嬰。

  這個消息,程琛是在皇帝一次酒醉後偶然聽到的,皇帝抱怨孝端太后總給他施壓,要他給姚懿真廣選夫婿。

  “就她那被慣得無法無天的性子,哪家兒郎敢娶她?偏偏母后總覺得虧欠了她,覺得她怎麼鬧都不過份……”

  姚家二十餘年一直低調處事,並沒有挾恩求報,姚業至今只是二品,卻兢兢業業毫無怨言,姚妃溫良柔順,所出二皇子天姿聰穎,膽識過人,甚得皇帝疼愛,皇帝與孝端太后正在處處為姚業向一品大員晉身掃除障礙,不可能處置姚業的。

  細白瓷杯中,碧綠的茶水清澈瑩然,程琛端起杯子,輕輕抿了一小口,明明是好茶,清香在唇齒間繚繞迴旋,他卻覺得苦澀無比。

  綠蘿上了茶,讓他等著,他一直等著,半個時辰過去了,虞君睿沒有出現,葉素薰也沒出來打招呼,顯而易見,虞君睿此時正擁著葉素薰入眠。

  程琛看著一邊玩著手指的葉楊氏出神,此次案件塵埃落定後,要不要偷偷帶出葉楊氏,給他的畫中美人換臉皮呢?

  西側偏房的門打開了,虞君睿伸出頭,往外面招了招手,綠蘿和紫蝶輕快地端起洗漱物品走了進去,很快又走了出來,悉悉的聲音,還有低啞的說話聲,溫柔的細語,又過了約一刻鐘,虞君睿端著洗漱水走了出來。

  “飯菜熱著嗎?端進去給你家小姐吃。”

  是怎麼樣的縱情?才能睡一個白日!程琛有些苦澀有些羨慕,這樣的體驗,自己一輩子也不可能有的。

  “有心事?氣色那麼差。”虞君睿在程琛對面坐下。

  “嗯,有心事。”程琛垂下眼瞼,長睫掩住深不可測的眼睛。

  一人青色束身勁裝,春風得意,英姿颯慡。一人寬大的白袍虛虛掛著,雙肩微垂,臉色蒼白,病懨懨的沒有一絲生氣。

  虞君睿見程琛有話不直言,也不在意,問道:“晚膳吃過嗎?”

  “吃過了。”程琛有氣無力道。

  虞君睿哦了一聲,也不客套,站了起來道:“你且坐著,我先去吃飯。”

  他昨天的晚飯都沒吃,縱情了一整晚,肚子餓的很。

  虞君睿吃飯的時間,程琛心中又上下糾結了幾千回,程甫為什麼要把試題泄密,他想不出原因,只因程甫怎麼看都不可能是姜琅一黨。

  虞君睿吃過飯過來,程琛也拿定主意了,決定不說出是從自己這裡外泄試題的,只把虞耀崇出事的消息說了出來,當然把試題只有四個人知道的情況也說了。

  “我爹是不可能泄露試題的。”虞君睿沉吟著道。虞耀崇性情,色厲內荏,貪生怕死,這樣欺君滅族的事,給他十個膽他也不敢做。

  “皇上也認為不是他泄密,只是證據確鑿。”程琛輕聲道。

  “什麼叫證據確鑿?”虞君睿嗤笑,“你和姚業,主動泄密不可能,焉知不會無意中泄密了?”

  “現在不是追究誰泄密的事,需得想的是怎麼救人。”程琛皺眉道。

  “救人?有救?”虞君睿緊盯程琛。

  “就看想不想得出招兒救了,皇上那裡,我求了情,暫時不處理,咱們得儘快想辦法。”

  “科舉泄密,何等大事,皇上怎麼肯壓下?程琛,這事背後的隱情,你不告訴我,我一無所知,怎麼想辦法?”虞君睿冷冷地道。

  程琛許久不言語,虞君睿心念轉動,正想說什麼打動他,程琛開口了。

  “皇上當日登基,多得姜相之力,姜相權重,欲逼皇上立抱養在姜皇后膝下的已故林妃之子為太子,皇上則有意立姚妃所出二皇子為太子,此次泄密案,皇上懷疑是姜相要栽贓陷害姚業而為……”

  “這麼說,看似是科舉泄密案,其實是皇上與姜相在較勁,我爹只是犧牲品。”虞君睿皺眉,這樣的巨鱷之間的爭鬥,並不容易化解。

  “正是。”

  “今天已過,尚有三日恩科開始,我爹被下大牢,新的恩科主考任下了嗎?”虞君睿沉思片刻問道。

  “尚未,姜相推薦了他那一派的官員禮部尚書葛准,皇上沒有同意,皇上這邊的人,我和姚業牽涉其中,其他人……”

  威望夠的,如吏部尚書刑部尚書等皇帝心腹,皇帝卻不敢任命,生怕他們被栽贓落馬,威望不夠的,又不足以讓姜琅閉口不反對。

  “程琛,科考只有三天,舉子們雲集京城,必須按時開考,刻不容緩,你馬上請皇上欽點姜相推薦的那個什麼葛准做主考,然後,明日即刻擬出新的科考內容,這次擬科考內容,你要避嫌別參加,皇上這一派的官員,也別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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