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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痛,連呼吸都變得勉強。

  顧平安還是嚶嚶的哭著,聲音逐漸變小,最後嘶啞的連哭泣都沒了聲音。她哀哀的抱緊了沈安平,整個人依靠著他提供的溫暖。

  如果可以,她真想和他躲到誰也不認識的地方去。不管現實,也不管誰生誰死,誰都和她無關才好。

  可是現實永遠是那麼殘酷,不容她猶疑,不容她貪念,甚至,不容她告別……

  手機鈴聲驟然打破了他們之間僅剩的和諧。顧平安茫然的接起來,電話里只有顧爸爸焦急的聲音,一貫沉穩的爸爸聲音不住的顫抖,顧平安的手都在發抖,只聽電話里爸爸急切的吼著:

  “平安,你快回來!你媽暈倒了!”

  ……

  第二十八章(補齊)

  顧平安從來沒有看過如此形容枯槁的太后。太后之所以叫太后,是因為她永遠不可一世,在家裡呼風喚雨撒豆成兵。可現在躺在病床上消瘦的不成人形的中年女人,真的是過去那個年逾四十仍會被誤認為顧平安姐姐的女人麼?

  顧平安不在家裡住,不知道她的病竟然已經這樣嚴重。有幾次她回家,飯後都是爸爸洗碗,她只以為是年紀大了以後爸爸更加心疼她而已。她從來沒有往壞了想。她家太后一直是她心裡的女金剛。所以她粗線條的沒有發現她常常疼的手都抬不起來,她也沒有發現她的皮膚狀況越來越差。她走入了女人最危險的十年,可她顧平安卻一無所知。

  她總是怨恨她對自己不好。可是想想,那也是因為她對自己太好了,所以只要有一點點不好就被無限放大。

  她心酸的掉著眼淚。媽媽還沒有醒,整個人睡在病床上毫無生機。顧平安把被角掖了掖。退出了病房。這才發現,忙碌了一整天的爸爸已經累得在冰涼的廊椅上睡著了。

  十幾年的秘密和壓力悄悄染白了他的髮絲,他連睡著了都緊緊蹙著眉頭。眼窩裡的那片青黑讓他看上去老了很多。

  顧平安脫了自己的大衣,輕手輕腳的給他蓋上,但他還是一觸就醒了。睜開的雙眼血紅血紅,充斥著血絲。初醒的他動作有些遲緩,目光略微渙散,聲音也是啞啞的:“平安,你過來了?”

  “嗯。”顧平安忍著哽咽,“爸爸,回去睡吧,我在這兒呢。”

  倔強的爸爸搖了搖頭,“我不累,你媽媽才累,她身上疼她也忍著不告訴我。”仿佛一夜就老了,一貫堅強的爸爸此刻看上去是那麼悲傷。

  癌症晚期。

  這四個字讓這個昔日和睦的家庭蒙上了一層灰灰的色調。外面華燈初上,溫暖的萬家燈火把城市裝點的異常美麗。而與萬家燈火成強烈對比的,是這一家人的愁雲慘澹。

  顧平安默默探手至爸爸肩頭,無聲的安慰著他。

  爸爸輕嘆了一口氣,滿目蒼涼。

  “醫生說癌細胞已經在往腋側的淋巴轉移了。再不手術……”後面的話他說不下去。顧平安卻是心裡明白。割除辱/房,這對一個愛美的女人來說是怎樣的決定?

  前年大院裡一個很疼顧平安的阿姨因為辱腺癌去世。她那麼活潑開朗的人,因為患病,變得異常沉默。割除了□,本以為就治好了。可沒多久,癌細胞又被查了出來。因為割除辱/房,她老得極快。到死的時候她已經儼然被病魔折磨的不成人形。

  太后在那位阿姨的葬禮上哭得很傷心。回家的路上她就對顧平安說:“閨女,以後媽媽要是也不幸得了這個病,你別勸媽媽做手術。我寧願完完整整的死也不想這麼折騰。”

  沒想到就真的被她一語成讖,她現在也被這號稱“女性殺手”的疾病折磨,更或者,那時候她就已經知道自己有病,只是一直藏著掖著不說。

  這老太太,得病都比一般女人犟。明明就是嬌生慣養的命,偏偏要死撐。

  “爸爸,你問過媽媽了麼?做手術的事?”

  爸爸搖搖頭:“我和她生活幾十年了,還能不了解她麼?她不可能願意做。”

  顧平安沉默。她不知道能說什麼。生命和美麗。這對女人來說是一場豪賭。

  半小時後,媽媽終於甦醒。醒來的她異常虛弱,連喝水手都在哆嗦。

  那天平安離開家以後就再也沒有打過電話回家。媽媽一看見她,眼淚就流了下來,她心疼的握著她的手,“死丫頭,又瘦了。”

  媽媽哭,顧平安也跟著哭,她緊抿著嘴唇,半晌才回答:“現在就流行瘦為美,你懂什麼?”

  “美在哪兒呢?一點也不美!我不看著你就不好好吃飯!”

  “你就說我,你自己還不是不好好照顧自己。都整醫院裡來了,嚇唬誰呢你!”顧平安和她說話的口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沒大沒小,眼淚卻是成了串的直掉。她不想讓自己看上去太悲傷。可她卻沒有辦法不悲傷。

  前一刻她才恨透了她,可這一刻,她卻覺得再大的恨也無關緊要了。只要她能好好活著和她吵架,讓她拿命換她也願意。

  “哭喪呢你!我還沒死呢,大過年的,真不吉利。”她還是不懂得說軟話。這輩子她就沒有像別的媽媽那樣溫柔的關切過顧平安。可顧平安卻那麼害怕失去她。比起媽媽,顧平安和沈安平之間的那些情情愛愛突然就不再重要了。

  如她所說。媽媽只有一個,情人還可以有很多個。

  她不是個孝順的女兒,可她的身份始終是女兒。

  人生總是和鐘擺一樣在得到和失去之間來回擺動。得到些什麼的同時,自然要失去些什麼,那把權衡的尺一直在她心裡。而此刻,她終於還是做出了決定。

  這個決定雖然跟剝皮割肉一樣疼,但她始終堅信這疼是短暫的。

  她緊緊的握著她的手,那樣瘦骨嶙峋的手,顧平安覺得僅僅幾日而已,她竟然瘦成乾屍一樣。心更疼了,恐懼也更深了。

  “一定會好的。這病現在一點都不可怕,好多人都治好了。”顧平安在安慰媽媽,也在安慰著自己。

  而病床上的媽媽也認真鄭重的點頭,“我知道,我命長著呢!別詛咒我治不好。”

  這種掩耳盜鈴自欺欺人的心情,此刻卻成了這家人唯一的支撐……

  *********

  送醫院送的匆忙。什麼生活用品都沒帶,顧平安拿了錢包出去買。剛一出病房沒走幾步就碰到了莫非。

  這是顧平安知道一切以後第一次和她見面。

  她似乎也沒想到兩人會這樣撞見,略顯尷尬,轉身要走卻已來不及。

  她有一種優雅的氣質。光潔的額頭,淡淡的眼眉,艷若春櫻的紅唇,笑起來白牙剔透,精緻的像是大師精雕細琢的作品。即便是狼狽的表情都比一般人看上去賞心悅目。

  大概也是出院沒多久,她比之之前瘦了一些,但這絲毫不影響她的風姿,她有些生硬的轉過身,手上的花擋住了她大半張臉。

  顧平安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開口與她說話。

  “來看她?”她沒有喊她的名字,也沒有任何稱謂,甚至對媽媽也只用了“她”這個代詞。她們彼此都心結太重。誰也無法無視過往的那些死結。

  “嗯。”莫非輕輕笑了笑,把花遞到顧平安手上,“你給帶進去吧,正好我也不是很想進去。”她纖細白皙的手腕上縱橫著幾條醜陋的傷疤,雖然她帶著兩個金屬的大手鐲遮掩,但顧平安還是下意識的多看了兩眼。直到她注意到顧平安的目光,又敏感的縮回去。

  “你自己送進去吧,我現在要去買東西。”顧平安拒絕為她帶花,事實上也算是一種讓步,她知道媽媽也想見莫非。面對這樣一個被疾病折磨的老太太,能為她做什麼就做什麼,她不想等到來不及的時候再去後悔。

  人不都是這樣麼?在痛苦中失落,在失去後懂得。

  不想莫非卻冷冷笑了一聲:“你以為我是善心大發來看她麼?不是,我是想來看看把我這個掃把星送人以後她到底過的多好。不過我現在又改變主意了,我不想進去看她了,她不是一直對我有愧疚感麼?我覺得讓她一直愧疚到死才大快人心。”

  顧平安難以置信她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她緊皺著眉頭斥責:“就算你和她什麼關係都沒有,你說這話也太沒有人性了吧?”

  “我和她本來就什麼關係都沒有。”莫非直直的盯著顧平安,“你以為你有什麼資格說我?如果不是你,她能住到醫院裡來麼?你晚上睡覺把枕頭枕高點,好好想想你這幾年都做了什麼,我們倆到底誰更沒人性?我看你才是被寵得沒有人形了,她得病多久了,你關心過麼?”

  她一句句指責質問把顧平安說的啞口無言。她辯駁無能。作為女兒,她實在太失敗。

  見顧平安不說話,莫非報復的目的終於達到。她高高的揚起了頭,長長的頸項優雅如天鵝,“我要離開這裡了。這裡再也沒有值得我留戀的東西了。我申請了去美國讀博。下個星期的機票。”

  顧平安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麼?”

  “我、說、我要離開這裡,她想要補償我?我不會給她機會,我會讓她被愧疚折磨,到死都不安生!”

  “啪——”

  “……”

  忍無可忍的顧平安重重的扇了她一巴掌。那張美麗的臉孔上立時出現五指紅痕。她恨恨的瞪著顧平安。顧平安毫不畏懼。

  “這一巴掌!我一直都想打。”顧平安停頓了一下,戳著莫非的肩膀又說:“這條命,是她給你的!她沒有說要收回去,你憑什麼吃安眠藥?”她用力的拽起莫非的手腕,金屬手鐲往肘處下滑,發出丁玲哐啷的碰撞聲,手腕上的傷痕全數顯露出來,觸目驚心。

  “這是什麼?”顧平安冷冷哧了一聲:“我覺得你還真可悲!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到底有什麼意思?”

  莫非狠狠甩開她的手,整了整腕上的手鐲,故作鎮定的說:“關你什麼事?”

  “現在不關我的事了?可我怎麼覺得你做的每件事都針對我呢?”

  “呵。”莫非輕笑一聲:“就算是那又怎麼樣呢?反正我就要走了,以後咱們也見不著了。”

  “誰准你走了麼?”

  “誰能不准我走呢?”莫非的口氣十分不屑,她挺直了背脊依舊只能和顧平安平視,顧平安冷冷看了她一眼,問道:“你到底要怎麼樣?”她沉默了一會兒,“她現在的病情想必你也知道,你能不刺激她麼?說吧,你到底想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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