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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最後,她總是默默的抹掉眼角的淚水,抱怨的說:“死男人,還說要養我們娘倆兒一輩子,你現在是去哪兒風流快活!把孩子丟給我一個人!”

  那時候,我終是原諒了媽媽對我一切的苛刻。她打我罵我我都不放在心裡。

  因為我知道,她的心裡有多麼苦。

  我也知道,她對爸爸,有多麼的愛。

  9

  我並沒有想過要搶莫非任何的東西。

  直到小學畢業的那場晚會。

  大隊輔導員明明說過主持人是我。我每天在家裡背稿子挺直了背脊編手勢。

  可最後,輔導員卻說:“莫非,你主持過那麼多次活動了,這次讓出來好不好?老師給你安排領唱。”

  ……

  我什麼都沒有說,笑嘻嘻的就答應了。在進辦公室之前,我不是沒有聽見輔導員說:“我哥哥想轉士官,肯定要拉攏顧家了。”

  另一個老師說:“我瞧著莫非那孩子也挺不錯的,聽說是那家人的乾女兒。”

  “乾女兒哪有親女兒親啊,我把顧平安換上來,跟她爸媽也好說話點。”

  “……”

  那一天讓我徹底明白,即使我努力的優秀,努力讓所有人看到我,也敵不過有一對好的父母。

  10

  十四歲的時候,我的世界裡出現了一個叫做沈安平的男孩。

  這個名字我一直知道。他和顧平安的親密我也知道。

  我從來沒有想過會和他有什麼牽扯。

  天上的雲和地下的泥怎麼可能有交際?所以我很明白自己的地位,更明白和他保持安全距離的重要性。

  我沒有想過他會主動出現在我的生命里。

  那是一個冬日的下午。放學時我碰到了來接顧平安回家的乾媽。

  她攔著我的去路,拼命給我塞錢,我全數扔在地上。

  我緊緊握著書包帶,沉著聲音說:“顧平安在辦黑板報,她一會兒就出來了。”

  “莫非,”乾媽聲音哽咽:“你是媽媽的孩子。”

  “我知道。然後呢?”我努力讓自己更冷漠。可我心裡知道,我一直渴望她像對顧平安那樣對我,我一直渴望時間回到最初,我沒有被奶奶遺棄,我和顧平安一樣,像公主一樣長大。可我也知道,時間是把最溫柔的刀,它刺過的傷口永遠也不會好,不過是時光飛逝,我們逐漸忘了疼罷了。

  “您在放棄我的時候,把我當過您的孩子麼?您現在覺得歉疚,想要補償,您想過我在乎您的補償麼?”我仰頭看著藍色的天空,讓眼淚漸漸回流。

  “別再對我太好了,我受不起。”

  “……”

  我獨自離開學校。坐在中心廣場的台階上,呆呆望著天際一片艷紅的火燒雲,蔚藍的天空染上了一片紅色,整個配色看上去觸目驚心卻又讓人過目難忘,寒風凜冽,我使勁吮著冰涼的冰棒,企圖讓那冰涼也一併涼到心裡去,也好過我那麼疼。

  沈安平是在那個時候出現在我身後。他一手拎著球衣,一手遞給我一張紙巾。

  “別在這裡哭,要哭就躲起來。”

  “……”

  11

  沈安平沒有問我為什麼哭。那時候我天真的以為這是他的風度。現在想來,他不過是完全不在意罷了。

  因為有了沈安平,我失去了很多朋友。

  中學的女生,嫉妒心總是毫無道理又異常強勢的。曾經跟我分享一片口香糖的友人像陌生人一樣指責我:“你以為你是公主了是不是?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你真以為沈安平喜歡你啊!”

  那時候的我是多麼倔強。我始終不願意相信沈安平那樣清雋的男孩竟是騙我。

  因為他,我的生活的變得那樣明媚,甚至連乾媽我也可以坦然面對。

  當人有了動力,一切的困難都不再是困難,我在各方面都變得更加優秀,我想讓自己和他的差距變得更小一些。

  我自是沒有想過他接近我的理由竟是那麼不堪。

  當他離開我時,我整個人都懵了,傻傻的站在原地,卑微的問他:“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麼?”

  他的背影卓絕,陽光下他衣袂飄飄有如神祗,可他說出的話,卻是那樣傷人。

  “從未。”

  兩個字,讓自詡聰明的我徹徹底底明白了什麼叫“悲哀”。

  12

  也許是從那時候開始吧。我終於把小時候對顧平安那種盲目的喜歡變成了怨恨。

  那個高高在上的公主為什麼要紆尊降貴的對付我這個低到塵埃里的灰厘?

  為什麼我怎麼退讓她還是要咄咄逼人?

  她怨恨我什麼都要搶,可我不明白,我想讓自己變得優秀我錯了麼?我想靠自己的能力爭取些什麼我錯了麼?

  不,我沒有錯。

  一無所有的感覺太難過。我不想再難過。

  我開始學會討好乾媽,我知道顧平安最在意我搶走她的媽媽。每當看到她怨恨的看著我時,我一點也不覺得快意,反而覺得可悲。

  人啊,只有在在意的人面前,才智商為零。

  我哪裡看不出,乾媽對我的縱容不過是一種贖罪的心態。而她對顧平安看似嚴厲的管教,才是一個母親真正的疼愛。

  而顧平安,她不會懂,她的眼裡總是覺得全世界都欠了她,就像我的眼裡覺得全世界都欠了我一樣。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我和她,實在太像了。

  13

  離開國內的時候,乾媽來送我。她問我會不會回來。我搖搖頭。

  她傷心的哭了。

  可我的搖頭,表達的是不知道,而不是不回來。

  飛機在距離地面五千米的高空平穩飛行,透過舷窗,我呆呆的看著窗外仿佛觸手可及的雲霧。

  我突然想起了我的爸爸。

  他自殺之前承認了所有的罪行。我不知道他到底在監獄裡受了怎樣的苦,讓一貫愛護名聲的他在死後還留著罵名。聽說是有人拿我和媽媽威脅他,他才“承認”了罪行。

  他的遺書是寫給我的信。

  裡面只有一行字,寫的潦糙而歪斜:

  莫非,我的親生女兒。爸爸走了。

  我的眼淚,終於隔了十年,落了下來。

  第二十七章(補齊)

  顧平安心口發酸。她的精神幾乎一直保持著緊繃的狀態。正因為這樣的緊張,她才疲憊的睡了過去。一夜無夢,卻怎麼都不知醒。像被強大的自我催眠控制,她只想沉浸在這樣安然的氛圍里,不用醒。

  她不知道沈安平是什麼時候回來的。甚至沒有通知她去接機。二十幾年的時光,他們之間默契到不需要語言。

  顧平安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是飄在天花板上的三個粉紅色氣球,白色的天花板襯的那粉色繽紛奪目,三個氣球上用銀色螢光筆寫著三個單詞:I MISS YOU。

  她突然就笑了。做這事兒的傻瓜都快三十歲了,可他卻像每一個陷入愛情的傻子,實踐著愣頭青們的浪漫。這樣的套路明明是那樣老土,她卻覺得那感動是那樣綿長深遠,以至於她的心這一刻是那樣溫暖。疲憊的沈安平衣服也沒有換就躺在她身邊,隔著被子緊緊的抱著她。他的動作不大,長長的手臂隨意的搭在她的肚子上,他身上熟悉的氣息就像氧氣一般,她每一寸都貪婪的吸入肺里,他有條不紊的呼吸輕柔的拂掃在她耳廓,痒痒的,似乎有一隻無形的手在她心間輕撓,讓她此刻柔軟沉靜的像一灘水。

  沒來由的,她喉間哽咽。她突然覺得似乎高估了自己。她怎麼都下不了決心離開他了。

  她是那麼貪戀著他身上溫暖的味道;她是那麼想要繼續平靜的生活,有他,有她;她還是想要每時每刻和他在一起,枕著他的手臂入睡,醒來時第一眼看見他,第二眼看見陽光;她想在每一個午後親吻他下巴上生出的青青胡茬;她想像孩子一樣永遠不用長大,永遠掛在他的脖頸上撒嬌;她想自私的獨占他的寵溺,他的疼愛和他毫無底線的縱容。

  她是他的愛人、親人、女兒、母親。她願扮演他生命里一切對他重要的角色。

  可是她不能。時光蒼老的太快了,只一轉眼,她就連補救的機會都失去了。她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後悔。如果她能更懂事一些,更珍惜一些,她不會像現在這般遺憾。和他的二十幾年,她第一次覺得時間竟然不夠用了。

  她輕輕的翻身,將被子分了一半給沈安平。他身上有僕仆的風塵和微微的涼意,顧平安貪戀的用臉頰摩挲著他線條分明的下顎,動作不大,但睡眠並不深的沈安平還是醒了。他將顧平安摟在懷裡,用下巴溫柔的蹭著顧平安的頭頂,似是鬆了一口氣的說:“還好你還在。”

  只一句話就把顧平安心裡所有的酸澀,難過,不舍全部勾了出來。溫熱的眼淚迫在眉睫,顧平安急切的吻上了他的眉梢,嘴裡還念叨的囁嚅著:“我在,我在這裡,沈安平,我愛你。”她細緻的吻著沈安平的每一寸肌膚,急切的解他的扣子,脫他的外衣,她的動作撩起了沈安平最原始的欲望。一連一個星期的想念在那一刻轟然爆發,沈安平的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就在要擦槍走火的一刻,沈安平突然握住了在他身上四處點火的小手。他重重的吸了一口氣,眸中的深沉也逐漸沉澱。他親吻著她軟弱無骨的小手,問她:“怎麼了?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了?”

  顧平安明明還能感受到他的欲/望,可他卻強制自己停了下來。他濕熱的吻落在她的手背,循著血管直通她的心臟,心跳突然就亂了節奏,一下一下,似乎要跳出心房一般。

  她仰起頭,讓眼淚回流,苦澀入喉,“沈安平,你會永遠愛我嗎?”

  沈安平皺了皺眉,但還是耐心極佳的吻了她一下:“傻瓜,怎麼這麼愛問這個問題?”他抱緊了她,在她耳邊輕聲的說:“聽著,顧平安,多的我無法保證,這輩子我肯定只愛你一個。”

  他的聲音流連而繾綣,每一字都鏗鏘有力。他永遠都知道說什麼樣的話能勢如破竹的直擊她的心底。

  她眼中頓生哀色,這輩子她還能遇到這麼了解她的人麼?

  真的能如媽媽說的,男人多的是麼?

  沈安平沒有回來之前她一直對自己催眠,沈安平也不過是個普通的男人,別的男人有的優點他都有,但別的男人有的缺點他也一樣不少。

  她無數次拍著胸口安慰自己,還好,沒事,不要怕。

  她想,真正的愛情,即使沒有結果,也應該令人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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