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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上,他不知道自己是誰,唯一記得的就是自己叫做廖學兵,其他的一概不知。去年八月份的某一天,廖學兵從昏迷中醒來,四周是一望無際的汪洋大海,漂浮著飛機的殘骸,沒有一個活人,他受了非常嚴重的傷,奄奄一息,搭在橡皮圈裡,絕望地等待死亡降臨。

  似乎是飛機失事了,但廖學兵一點都想不起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他發現自己失去了所有記憶。

  大海上八月的太陽極其熾烈,足以把人曬化,缺乏淡水和食物補給,傷口浸在海水裡化膿,足足掙扎了兩天兩夜,他以為出現海市蜃樓的時候,遠處的地平線飄起一道白帆。

  那是秋山市漁夫唐永全出海捕魚的船,廖學兵終於得救,這個消息還上了當地小報的二版花邊新聞。半個月後廖學兵慢慢康復,便在唐永全家裡住了下來。

  秋山市居民淳樸善良,熱情好客,對朋友那是無話可說。家裡多了一個人,唐永全不以為意,把廖學兵當做自家兄弟看待。他今年五十歲,廖學兵感念救命之恩,便認他為叔。

  唐永全幼年家庭貧困,結婚得晚,生有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大兒子是整天在街頭打架廝混的唐啟倫,大女兒十七歲,小女兒十四歲,在學校住宿,與廖學兵很少見面,彼此關係也不大和睦。

  老廖賦閒半年,年初在餐館找到工作,除去菸酒開銷,剩餘的工資都交給唐永全,老唐也不推辭,卻把錢都存進銀行,料想等他日後有了別的想法,再把錢還給他。

  家在朝陽村一百四十四號,臨海的一棟三層小樓房。這幾年漁業吃香,唐永全漸漸有了活路,依靠捕魚存錢買了一棟巴洛克風格的舊式洋樓,面積不大,但是重新粉刷裝飾之後倒也像模像樣,住得舒心。在二樓寬闊的露天陽台點起蠟燭架,用音響播放一首理察克萊得曼的鋼琴曲,迎著舒慡的海風,念一段“駿馬啊,四條腿!大海啊,全是水!”是唐永全認為最浪漫的享受之一。

  兩人下了車,躡手躡腳走到樓前一棵高大的椰子樹,廖學兵探頭看看全叔房間朦朧的燈光,低聲道:“阿倫,快把我頂上去,從這棵樹可以跳進陽台,小心別讓你爸爸發現了。”

  唐啟倫苦著臉沉腰扎馬,廖學兵踩著他的肩膀哧溜一下就上去了,動作連最靈活的猴子也望塵莫及。要是平日唐家大少爺回來得晚了,才不用這麼廢話,直接一腳把門踹開,反正父親也不管,逼得急了老子就離家出走。眼下他這麼肯偷偷摸摸的爬樹,不是顧忌父親,而是害怕頭頂上那個一身傷疤的二流廚師。

  阿凱曾經說過:“傷痕是男子漢的勳章。”如果這麼認為的話,那麼廖學兵應該早就是掛滿勳章的大元帥了吧?或許他的傷疤不是打架留下的紀念,而是去年在海上漂流被鯊魚咬的……?

  思cháo起伏不定,廖學兵壓低嗓子喊道:“快上來,還等什麼?”他忙朝手掌吐了口唾沫,攀住樹幹,費盡吃奶的力氣,這才要死要活地爬上去。攀爬椰子樹的難度可比其他樹難度要大得多,唐啟倫氣喘吁吁,手腳並用,掌心差點磨出血泡,勉強看到二樓陽台的邊緣,往下一瞧,四米距離的地面看起來遙不可及,連忙收起顫抖的小心肝準備躍過去。

  “喂,等什麼?快跳啊。”

  唐啟倫抬頭一看,只見廖學兵氣定神閒,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蹲在陽台上抽菸了。該死,這傢伙是妖怪嗎?怎麼連樹幹都沒感覺到顫動他就過去了?最後小混混不知道怎麼過去的,重重摔在地板上,一下地就虛脫了。

  廖學兵獨自住在三樓的小閣樓里,沒有門口,樓梯直通而上,老式的木地板收拾得乾淨整潔,窗口擺放一盆鬱金香,推開窗戶可以看到海上升起的明月,波光粼粼,鷗鳥翔集,仿佛貝多芬《月光曲》里描述的畫面,風景好得沒話說。左邊是一張狹小的木板床,旁邊是床頭櫃,上面有凌亂的書籍和塞滿菸蒂的易拉罐。千萬不要以為這傢伙學問多高,巴爾扎克《舒昂黨人》書皮下包的是倭島女星愛田由寫真集,《福瑪·高爾傑耶夫》裡面藏的是鬼怪故事,《演員的自我修養》的封面則包著《泡妞一百零八招》。

  匆忙沖了個澡,後腦腫起大包,還疼得厲害,隨便找到兩塊創可貼貼上,廖學兵有點莫名其妙地想:“我剛才是怎麼了?突然就把一伙人揍得落花流水,開玩笑的吧?算了,不管它,還是好好睡一覺。”那些紛亂的幻覺,一群摩托車手歡呼國王的場面早已離他遠去,他一點也不覺得這和他有什麼關係。

  第7章 逆子?孝子?

  第二天一早,明媚的陽光透過窗子照到他的後腦勺——由於受傷的緣故,只能趴著睡。今天是星期六,全叔的兩個女兒都回家了,唐啟倫也不用上課,正好可以一家人團聚。

  洗漱完畢,大家聚在餐桌前看電視,唐永全的妻子則在廚房裡燒菜。

  唐永全的大女兒叫做唐靜柔,一個很溫柔的名字,也許是叛逆期到了,為人十分冷漠,很少與父母親說話,就是吃飯時能見到人,平時不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就是出去和朋友玩耍,偶爾還會夜不歸宿。老唐說了幾句,女兒就賭氣絕食幾天,最後也只能不了了之。

  此刻她穿著一件短袖小T恤、素花短裙,光著腳,盤腿坐在地板上,桌子上有一包吃掉一半的炸薯條。這個女孩子很漂亮,秀麗的臉龐,用等離子燙得筆直的長髮,額前幾縷髮絲挑染成酒紅色。不用像父輩那樣起早貪黑的幹活,少曬陽光,皮膚細嫩白皙,身材凹凸有致,一看之下賞心悅目,讓人感嘆青春的美好。

  二女兒唐靜寧也是剛到叛逆期,打扮得比姐姐更誇張,只是濃妝艷抹的粉底配合著青稚的容貌,未免顯得不倫不類。讓老唐頭疼的是,二女兒據說正在談戀愛,每個禮拜都伸手要去一大筆零花錢。

  廖學兵走進大廳,不理會兩姐妹像看白痴似的不屑神情,向老唐打了個招呼:“全叔早啊。”

  “早。”唐永全由於操勞過度,看起來就是一個完全的糟老頭子了,給他遞了一支煙說:“昨晚上有個女的打電話找你,問你到家沒有,我以為你睡著了就沒去叫你。是不是在外頭交了女朋友?哪天帶回來讓我和你大嬸看看?”

  “有女的打電話給我,這可奇也怪哉了。”廖學兵轉頭對唐啟倫道:“小倫,你怎麼不去廚房裡幫忙?”

  要換在往日,小混混最多也就是揚眉冷哼一聲:“要你管?”自從經歷了頭天晚上的風波,他屁也不多放,當下如聞綸音,滿臉堆笑,點頭哈腰道:“哈,是是,我這就去。”那低眉順眼的模樣,比二鬼子還要諂媚百倍,一骨碌就跑廚房去了。

  唐永全不是奇怪,而是非常奇怪,這個不成器的混蛋兒子平時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從不做家務,今天居然主動進廚房幫忙,莫非太陽從西邊出來,老天開眼了?

  他老婆黃秀麗有些不安,道:“小倫,你出去外面看電視,這裡有我就行。”

  唐啟倫笨手笨腳根本就不知從何幫起,聞言鬆了一口氣,正要藉機溜出,卻發現廖學兵正在電視機面前發呆,看起來根本沒有任何威脅,但那一巴掌扇掉別人半口牙齒的威風歷歷在目,頓時停下腳步,縮進廚房訕笑道:“媽,我幫你洗碗。”

  “碗已經洗過了,你在外頭乖乖看電視就好。”黃秀麗以為兒子突然獻殷勤的異常舉止有著另外的目的:“零花錢用完了嗎?等下我跟你爸爸商量商量。”

  唐啟倫大喜,謊話脫口而出:“啊,零花錢!是是,早用完了,呃,那個什麼,學校要交學雜費、資料費、活動費,總共五百塊,老師叫下周一一定要交。”

  黃秀麗說:“怎麼又要交錢,開學時不是交過了嗎?”

  唐啟倫完全就是一副無辜的眼神:“我們都高三了,再過幾個月就要考大學,不多買點資料來練習怎麼行?”

  “好,好,等下給你。”為了兒子的學業,黃秀麗選擇無條件相信他的話。

  廖學兵微笑著插嘴,很善意地提出一點點小小意見:“小倫,那麼學校有沒有收費通知、收費清單以及收費許可證?教育部不是頒發過通知嗎,學校不得巧立名目收取除學費學雜費以外的其他費用,說不定你們學校在想著法子騙錢,我看全嬸還是給市教育局打個電話諮詢一下的好,免得白花五百塊錢,得到一批過期作廢的學習資料。”

  黃秀麗說:“是啊,哪有可能一下就要交五百塊的道理,我得問問,小倫,收費通知帶回來了嗎?”

  唐啟倫的氣焰被澆得熄滅,總算急中生智,猛拍一下腦袋,佯做恍然大悟道:“是啊,老師怎麼沒給我們發通知?一定是他們商量好了賺學生外快的,不行,我過兩天要找同學們一起問問,看他們怎麼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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