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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鈴被槍頂著,人早就嚇傻了。她的經紀人擠過來,顫抖著扶著她小聲地說:“鈴鈴……這次……這次惹不起,你就吃一次虧吧,往後路還長……”

  最終,盛鈴就這麼硬生生地抹乾了眼淚,她對著裴歡跪下,哽咽著說:“歡姐對不起,今天是我不懂事。”

  裴歡不看地上的女人,她不回應,甚至不說原諒的話。她不是為盛鈴求情,她一直都是為自己求情,她自知今天敬蘭會的人插手之後,她再也別想過安靜日子了。

  盛鈴身後的槍撤了,被自己公司的人扶走。

  這場戲沒人敢繼續往下拍,大家立即清場,混亂地收拾東西紛紛散了。

  臨走的時候,陳峰站在電梯門口,三言兩語,意思清楚,“今天的事,只要媒體上有人透露一個字,後果自負。”

  敬蘭會的人先下去開車等著。

  空蕩蕩的商場頂層,剩下裴歡和華紹亭。

  他拉著她的手,“這六年……蔣維成就這麼看你被人欺負,我會慢慢找他算這筆帳。”

  裴歡低頭不說話,陪他走了一會兒說:“你讓我以後怎麼工作,這事就算沒人說,圈裡也會傳。”

  “本來我只想來看看你。”華紹亭有點自嘲,“裴裴,這麼多年……我捨不得你一丁點磕著碰著,現在你就這麼折騰自己報復我,是不是?”

  誰都看得出來,裴歡幾乎是這個劇組裡最不受重視的人,那些人的嘴臉不是一天兩天積攢下來的,她忍了多少委屈多少謾罵,早都算不清。

  裴歡想解釋,但她看得出華紹亭今天心情不太好,呼吸一陣一陣不穩定。她不敢再亂說話刺激他,只好由他拉著去等電梯。

  兩個人就像過去一樣。

  裴歡已經記不清華紹亭出門的樣子了,他很長時間都不離開蘭坊,偶爾出來,也都是暖和的日子。

  她看了一眼那件大衣,笑了,“敬蘭會都窮到這個地步了?七八年前的大衣你也穿。”

  那是件過去的基本款,好在男裝一直款式簡潔,到如今也還算合適。那是裴歡當年第一次拍廣告掙到錢,去給華紹亭買的生日禮物。

  華紹亭也笑了,“我懶得動,好久不出門,隋遠嘮叨了一早上不能著涼,我讓人去找,只找到這件厚點的。”電梯門開了,他率先進去,剛一關門他就抱住裴歡,懶懶地靠著她說:“等著你再買新的。”

  他身上有沉香的味道,那種因為百年時光而養出的香,幽幽暗暗。

  她太習慣這個懷抱,連矯情的資格都沒有,她反手抱住他,看他嘴唇的顏色很重,還是沒忍住和他說:“你要保重。”

  華紹亭臉色蒼白,一直看著不太好。他眼睛裡有些釋然,輕輕低頭吻她,不許她躲,“怕我死麼……這病能活到這個年紀,已經是奇蹟了。”

  電梯裡四周都是鏡子,她被他按在上邊,明晃晃地折she出無數道影子。

  愛很奇怪,什麼都介意,最後又什麼都能原諒。

  裴歡想,她這輩子早就完了。

  所有的心思都隨著他的呼吸聲萬念俱灰,她還是愛他,幾乎從懵懂的少女時代就這麼愛他。他吻她的時候她就湧出千百種委屈,好像這麼多年受的苦受的累全都翻出來,一點也經不住。

  再也沒有人能讓裴歡這麼脆弱,她可以忍受所有謾罵和欺負,在蔣維成打人的時候也都能裝作什麼都沒發生,因為她不習慣在別人面前哭。

  裴歡想起自己上高中的時候,她年紀還小,心思卻大,她找各種理由死纏著他不放,可是華紹亭那會兒正是閒不住的時候,時常出去還找了新的女伴。裴歡在家賭氣胡鬧,差點放火燒了海棠閣,華紹亭當天下午就把那女人掃地出門。

  他比她大十一歲,當然知道她什麼心思。可是老狐狸就會慢慢下套,那年他一臉無奈地說,“早晚有一天,我就是被你氣死的。”

  當時的小裴歡洋洋得意,跳起來拍他的臉說:“千萬保重身體,你把我慣得脾氣這麼壞,你死了,我上哪兒無法無天去。”

  裴歡想著這些就笑了,她和當年一樣,伸手拍拍華紹亭的臉。他似乎也知道她在想什麼,抓住她的手指輕聲說:“跟我回去吧。”

  她低頭不接話,他微微加重語氣,“嗯?”

  裴歡不肯,華紹亭放開她,並沒有強人所難。

  那麼短的時間,電梯到了一層。

  華紹亭忽然強硬地按住關門鍵,電梯門剛打開重又關上。

  他俯在她耳邊問:“裴裴,那天晚上……你吃藥了嗎?”

  裴歡如墜冰窟,她盯著他說:“你什麼意思?”

  華紹亭幾乎沒什麼表情,他口氣很肯定地提醒她,“我不要孩子。”

  她連諷刺的表情都已經擺不出,所有的回憶和衝動都於事無補。裴歡維持著自己可憐可悲地自尊,“放心,同樣的錯誤我不會犯第二次。你都不想要,我也沒那麼賤。”

  “裴裴……”

  “你今天來,其實只關心這件事吧。”裴歡心灰意冷,她笑著搖頭,“我早該知道,你這麼狠的人,當年下得去手,如今也一樣。”

  華紹亭總是以為自己是她的神,要她生要她死,但他未必當她是個人。他養大她是習慣,寵著她是樂趣。他說愛她,最後的結果就是這樣,他愛她卻連她的孩子都容不下。

  裴歡一點一點推開他冰涼涼的手指,她覺得自己剛才的動容實在可笑。

  “華紹亭,我不能原諒你。”她嘴唇發抖,咬著牙說:“你做的……都不是人幹的事……”

  電梯門打開,裴歡轉身出去,再沒回頭。

  裴歡離開很久,陳峰才看到華先生從商場裡出來。

  大家等他上車,他卻執意說想走一走。

  十點多的大街上人已經很多了,大家不放心,他倒無所謂。

  華紹亭看向面前的路口,不顧眾人的驚訝,和路人一樣融進人群里,甚至還在人行道等綠燈的時候翻出一個硬幣,向報刊亭里的大嬸要了份當天的報紙。

  敬蘭會的一群人手足無措,站在路口全都看傻了。

  陳峰靜靜看著他的背影,他忽然覺得這感覺很可笑。

  明明這個男人走進人群里也沒有三頭六臂,可為什麼大家總是不相信,他只是個普通人。

  最後,華紹亭想要走一走的結果就是,他一個人順著街道邊看報紙邊溜達,而身後,長長一隊黑色車龍,正保持極慢的速度跟著他。

  誰也不敢超過他,但誰也不能停,於是很快就造成交通擁堵。

  刺耳的汽車喇叭聲此起彼伏,終於打擾到華紹亭。他皺眉回頭看了一眼,陳峰的車立刻剎車,這一下差點撞到兩個過馬路的人。

  那是個女人,拉著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女孩,她們顯然被車上呼啦啦下來的人嚇了一跳,年輕的媽媽摟著小女兒在馬路中央手足無措。

  陳峰下車就要趕人,華紹亭走過去,一個眼神就讓他閉嘴。

  小女孩嚇壞了。周圍堵了一堆車和行人,大家不知道怎麼了,亂鬨鬨吵成一團。

  只有那個臉色蒼白的男人安安靜靜站著,正一動不動盯著孩子看。

  華紹亭笑了,先向她媽媽說:“抱歉。”

  那女人莫名其妙被他一雙眼睛看得有點害怕,本能地把女兒摟在懷裡低頭說:“沒……沒事。”

  華紹亭的目光停留在那個小女孩身上,他很溫柔地放輕聲音說:“嚇到你了?都是他們的錯,讓這個叔叔給你買禮物賠罪好不好?”

  他說完就讓陳峰過來道歉,明明是好意,想讓孩子別害怕。

  可是小女孩看了他半分鐘,突然抱緊媽媽的胳膊,死也不肯抬頭了。

  “不用了。”她媽媽看出氣氛不對,這些人敢占著車道不走,一定不是什麼好人,於是她飛快地拉著女兒跑了。

  華紹亭盯著她們離開的方向出神,過了好一會兒,陳峰再次請他上車,這裡人多了,在這樣下去太容易出事。

  他總算點頭,站在人cháo洶湧的路口,忽然問身邊的人:“你怕我嗎?”

  陳峰懵了,想了想才回答:“華先生,您是主人。”

  “我是說,我和你們有什麼區別?為什麼我去做普通人都在做的事,就總會……變成不好的結果。”

  他上了自己的車,一路往蘭坊的方向而去。

  陳峰在副駕駛的位置,心裡盤算著今天華先生口氣反常,肯定因為三小姐又沒如他所願。

  他想揀點好聽的緩解一下氣氛,但華先生一直坐在後邊若有所思,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過了好久才開口:“三小姐是為當年的事寒心了。”

  “我知道,可就像今天一樣……如果是別人,隨便走走就不會有這麼多麻煩。”華紹亭揉了揉眉心,嘆氣,“當年也是,我也是個男人,我愛她就不想她煩心受罪,所以什麼都替她擋下來,這有錯嗎?”

  “您應該去和三小姐好好談談。”

  “裴熙是她親生姐姐,我說了她會生不如死。阿峰,我就是看不了她傷心,反正我沒幾年日子了,她要恨我……”他說到這裡已經非常累了,聲音快要聽不清。他揉著眉心,那裡隱隱有一塊因為傷疤而斷掉的地方,他淡淡地說,“那就恨吧。”

  當天晚上回去,陳峰就找藉口一直在海棠閣外晃悠。

  顧琳直到晚飯後才出來,她看見他,會意地往長廊暗處走。

  陳峰跟著她到了沒人的地方,顧琳問:“沒把人接回來?”

  “當年裴歡遭那麼大的罪,現在她肯定不能輕易低頭。”

  “看來你也知道,那女人和他怎麼了?”顧琳口氣加重,轉身盯著陳峰,“你是老會長的侄子,你肯定知道!人人都跟我說她是華先生的妹妹,當我傻嗎!真是妹妹……能睡一起?”

  “她是叔叔領回來的,都叫她三小姐,後來叔叔老糊塗了!非把蘭坊傳給老狐狸,那會兒我們都是小孩呢。後來……後來裴歡大了,他們那樣……誰敢說什麼。”陳峰哼了一聲,但也不再往下說了。

  顧琳上前一步,“華先生為了那個女人什麼都肯做,為什麼還能把她逼走?”

  陳峰不說話了。

  顧琳知道他在怕什麼,她覺得這事簡直邪了,誰都是這個態度,嘴硬得厲害,怎麼都撬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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