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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維成一直沒有回家。

  平常他也經常這樣,回家睡的日子少之又少,可今天裴歡卻一反常態,坐在大廳里看書,一直等他,等到深夜十二點,她看了看表,知道他是真的不回來了。

  林嬸不敢休息,好幾次來勸,最後只好提醒她,“要不……您給少爺打個電話問問吧?”

  裴歡搖頭,“這麼晚,他不回來肯定身邊有人,我打過去不方便。”

  林嬸看她雲淡風輕地提起自己丈夫的風流事,嚇得直安慰她:“少爺一定是在忙工作,您別亂想。”

  裴歡笑了,“今天剛好有事想和他商量,不回來就算了。”

  林嬸替她委屈,嘆口氣,很小聲地抱怨:“少爺真是的,不懂珍惜。”

  之後幾天,裴歡很守時,早早去了片場。她臉上消腫,整個人的狀態終於好起來。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導演竟然臨時加了一場爭吵戲,內容就是女主角很生氣,兩個女人要一起扭打,最後女主扇她耳光。

  盛鈴拉著幾個女演員在旁邊哈哈大笑,化妝的時候她就故意跑到裴歡這邊來,還笑著說:“喲,你今天剛能見人……真不好意思,導演追求效果,讓真打,不過你放心,我一會兒一定輕點。”

  敬姐來的晚了,一聽到這個消息立刻和裴歡說:“這場不拍了,走。”

  盛鈴在邊上對著光線看自己做好的指甲,有意無意地感嘆:“人都過氣了還耍大牌,區區幾個鏡頭的事就把導演得罪了……往後說起來,還混不混了?”

  敬姐回身瞪她,卻讓裴歡拉住了。

  裴歡披著一件大衣正在看詞,頭也不抬地和盛鈴說:“一會兒還要你多照顧。”

  敬姐早就看不上這個盛鈴,女藝人二十五六歲可不算年輕了,再過幾年個個都該是找靠山結婚的歲數,她還裝天真。

  敬姐不饒人,抱著胳膊上下打量盛鈴,冷著臉說:“別跟我這犯賤!你去打聽打聽,裴歡比你早出來多少年,她不理你是讓著你不懂事,真要說起來,咱們從頭算!”

  盛鈴氣得轉身走了,裴歡暗暗叫苦,“一會兒我又要遭罪,她受你的氣,拍的時候肯定下狠手。”

  果然,盛鈴前所未有的投入,一場爭吵戲被她當成泄憤,演出十成十的力氣,恨不得嗓子都喊啞了。

  敬姐還在旁邊和導演為真打假打的問題爭執,而燈光下盛鈴已經揪住了裴歡的頭髮,仗著導演沒喊停,她得意洋洋,揚手就要抽過去。

  所有人都圍過來,這種事不新鮮,哪部戲裡都有好幾場,唯獨今天不一樣。誰都清楚盛鈴最近和蔣維成走得近了,她這時候找上裴歡,這個唯一被傳過和蔣少隱婚的女人,她無非是想立威,多麼現實的一場戲,人人都想看盛鈴敢不敢真打裴歡。

  可惜精彩時刻沒能繼續,導演突然喊卡,跑來拽住盛鈴的手。

  裴歡幾乎已經偏過頭,她改變不了的事,就儘量讓自己好過一點。

  可是那一巴掌還是沒抽下去。

  敬姐都看呆了,她被人莫名其妙推搡到一邊去,場子裡忽然來了很多人,為首的竟然是圈裡人人都知道的峰老闆,陳峰。

  那人主業是木材,但一直都投資娛樂產業,而且聽說他有道上的背景,魚龍混雜的圈子裡最怕這種人,所有老闆都要叫他一聲峰哥。

  導演眼看惹不起的金主竟然親自過來了,連話都說不清,只一個勁地解釋,“就是臨時加的戲,劇情需要……劇情需要,本來……本來是沒有的。”

  裴歡一看是阿峰,立刻低下頭躲到一邊。

  整個片場靜得連呼吸聲都聽得見,燈光也關了,所有人都站在原地。

  陳峰根本不搭理這幾個小角色,繞著人群一個一個找,最終站到裴歡面前,低著頭畢恭畢敬地說:“先生讓我們來看看三小姐。”

  裴歡自知躲不過,儘量壓低聲音說:“先回去,他這樣讓我以後怎麼工作?”

  陳峰卻不肯善罷甘休,他分明看到剛才那一幕。他是老會長的侄子,大家多少年都在蘭坊一起長大的,他太清楚裴歡的事,所以華紹亭才讓他過來。

  導演和兩個製片像跟班一樣跟在陳峰後邊,旁邊一早有人提了,這涉及到敬蘭會了。

  這一下,劇組裡的人腿都開始抖,誰也不知道這種小製作的戲怎麼能惹上敬蘭會,而且他們出動這麼多人,總不能只是為了探班吧。

  製片看出陳峰面色不善,趕緊過來賠笑拉關係。

  陳峰不耐煩地問他:“剛才那個女的呢?要打人那個。”

  “哦哦,您是找我們的女一號是吧,盛鈴!快……鈴鈴快過來,峰老闆找你呢。”

  盛鈴嘴角都緊張得發抖,還裝出一臉鎮定,她安慰自己這或許是個機會,於是故意走得搖曳生情,恨不能裙子再短一截才好。

  她覺得陳峰已經就是遙不可及的男人了,能攀上一次,她以後在娛樂圈裡四處都吃得開了。

  結果她剛站住,陳峰就眼都不抬地問她:“導演說,這場戲是你要求真打的?”

  “啊?我……”盛鈴覺出不太對,可裴歡側著臉毫無脾氣的模樣,怎麼看都不可能和陳峰有任何關係,於是盛鈴狠下心賭一次,大著膽子回答:“是,為了效果,我們都是演員,這種程度的戲是最基本的,一個好演員必須要敬業……裴歡,是吧?”

  陳峰聽她說完,抬手示意隨行。周圍劇組的人和演員都還傻站著,突然就看到有人上前一步,啪地一聲,乾脆地抽在盛鈴臉上。

  那女人眼淚瞬間就下來了,嚇得直接癱坐在地上,捂著臉,整個人都懵了。

  眾人震驚地站在原地,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裴歡生怕再鬧大,趕緊走過去推了推陳峰說:“行了,走吧,帶著你的人走。”

  “三小姐……”

  “你既然還叫我一聲三小姐,今天就聽我的,現在帶人走!”

  “可是今天……”陳峰示意她向電梯的方向看,“今天我真的做不了主,先生親自過來,就怕鬧大讓我先來處理,她剛才認個錯,給個教訓就完了,可這賤人存心找死!”

  裴歡看向電梯,那邊果然圍了一圈人,有人站著光亮之後的暗影里,手上慢慢地繞著一圈珠子。

  她心都涼了。

  裴歡太了解華紹亭的手段,她往前走了兩步,擋在盛鈴面前,地上的女人又委屈又害怕,正在嚎啕大哭,再沒有任何形象可言。

  她對著那邊暗淡無光的角落說:“打也打了,本來就沒事,回去吧。”

  那邊的人今天換了外出的衣服,長長的羊絨大衣,正慢慢地盤那串珠子,慢條斯理,不出一言。

  他一沉默,氣氛更加壓抑。

  裴歡急了,她央求陳峰說:“我真的不想鬧大,本來不是大事,你過去幫我說一聲,算我替盛鈴求情了還不行嗎?今天就算了。”

  陳峰也為難,裴歡攔著他的人又說:“你幫我一次,阿峰,我以後還要工作,按他那脾氣鬧開了,以後誰還敢找我拍戲?”

  陳峰終於點頭,過去找華先生。

  那男人從始至終沒有踏出暗影一步,說話聲音也輕,並沒有什麼厲害的排場。只是他無聲無息地站在那裡,全場近百人,竟然沒有一個人敢大聲說話。

  過了一會兒,暗處的男人慢慢向他們走過來。

  大家都不知道他是誰,因為很少有人見過他。只是看上去……他帶一點病態,臉色極淡,因而顯得唇色格外重。

  這個男人還沒到老去的年紀,卻有歲月磨過的內斂和從容。深灰色的羊絨大衣和一串溫潤的珠子,讓他整個人看上去竟然有些詭異的華麗感。

  就是這樣蒼白而淡漠的人,一雙眼睛讓人害怕。他並沒有看周圍,仿佛他們從頭到尾都沒有存在的必要,他只是目標明確地向著裴歡走過來。

  裴歡一步一步後退,退無可退,只能攔在盛鈴身前。

  她低聲說:“大哥,我不是小孩子了。”

  華紹亭抬手,裴歡攔住他,衝口而出:“別!”

  華紹亭笑了,拍著她的手讓她放心,然後示意人過去把盛鈴扶起來。那女人腿都軟了,搖搖晃晃捂著臉站著。

  他聲音沒什麼力度,顯然帶病,淡淡地說:“既然裴裴替你求情,那就算了,你過來,給她跪下道歉,到此為止。”

  他說得好像在談天氣,而且眼睛裡根本就沒有別人,輕飄飄丟過來一句話,壓得對方抬不起頭。

  盛鈴瞪大了眼睛不知如何是好,她根本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誰,而且……他憑什麼要求她下跪?

  陳峰在一邊厲聲重複了一遍,盛鈴眼淚嘩啦啦地又湧出來,崩潰地看向四周求助。她的經紀人被製片攔下,兩人一起沖她使眼色,隨即迅速退到人群後邊去了。

  “你們……你們!我是蔣少……蔣少知道這件事嗎?你們動他的人……”盛鈴腦子都亂了,只想起自己最近剛剛和蔣維成攀上關係,關鍵時刻他們總不能亂來。

  不提還好,這一提,華紹亭眼色暗了,旁邊立刻有人過去,又是一巴掌抽在她臉上。

  盛鈴這下連哭都不敢哭了。

  華紹亭已經不屑於和她開口,他有點咳嗽,手上扣著裴歡退到後邊,不讓她從身邊離開。

  陳峰上前出面,他低罵:“蔣維成算什麼東西!”說完示意左右,有人拿出槍來,子彈上膛,那聲音讓在場的人紛紛倒抽了一口氣,眼看著那槍口就頂在盛鈴腦後。

  這可不是拍戲。

  盛鈴慘烈地尖叫,她哪見過這種場面,完全失去理智,發了瘋一樣求饒。

  劇組的人也嚇壞了,他們甚至不知道為首那人的稱呼,只能轉向陳峰,低聲求情,“峰老闆給個面子……畢竟咱們都不懂道上的規矩,有做的不對的地方讓一步,這姑娘不懂事,是個新人,咱們以後不讓她出來就是了,別真鬧大了,您看,就為她弄出人命也不值……”

  裴歡一直想說話,可是華紹亭的手扣著她手腕,這個姿勢她最明白,從小到大,華紹亭心情不好的時候就這麼拉著她,那就是一切他來負責,不許她鬧。裴歡本能地把話都憋了回去,急得又沒辦法,最終叫了一聲:“哥哥……”

  華紹亭嘆氣,轉向陳峰搖頭,陳峰立刻明白了,大聲重複:“跪下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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