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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似點了點頭。

  「來」,醫生招了招手,示意何似來裂隙鏡這邊,「把下巴墊在這兒。」

  醫生說了什麼病名他忘了,他就記得兩句話。

  「中期了。」

  「這病沒有病因也不可逆轉,只能等著移植角膜。」

  「我只是視網膜科的醫生,幫你預約一個下周四角膜科的醫生可以嗎?」

  「先做個視神經眼底照片、角膜地形圖和OCT吧,對,再測下眼壓。」

  何似出了診室,何文遠突然不耐煩的對他道:「你哭什麼?」

  我哭了嗎?

  何似茫然。

  眼淚卻掉的更凶。

  何文遠怒吼道:「這麼多人,到底有什麼好哭的?」

  周圍等待就診的人靜了一瞬,看著何文遠像看著個怪物一樣。

  何似也覺得沒什麼好哭的,但就是忍不住。

  掌風忽至,何似躲閃不及,卻被身後的人一把拉開。

  是位老爺爺,「幹什麼有話不會好好說,非得打孩子?!」

  原來愛哭的孩子不一定會有糖吃,還可能會被打。

  直到現在,他才認清,不是因為小時候長時間的分隔造成了何文遠對於血緣認知關係的淡泊,而是,何文遠根本就缺少作為人的基本社會屬性。

  他就是一個怪物。

  周四的時候,沈歡請假坐飛機也來了。

  難得三個人聚在一起,卻是為了來聽何似的確診結果。

  「移植角膜就能恢復視力嗎?」

  「不一定,這取決於術後恢復情況,也不排除移植後感染病毒性角膜炎的情況。」

  「能恢復到什麼程度?」

  「因人而異,根據以往的術後恢復情況數據來看,能恢復到0.2就已經算是成功了。」

  「不過以你的情況,可以現在做深板層移植,切掉你發生病變的那部分角膜,只移植角膜的一部分就可以,這樣排異反應會小一點。」

  「還有,這種病沒有單眼發作的,另一隻眼只是遲早的事。」

  好啊,自己不光左眼已經瞎了,右眼還隨時可能會瞎。

  茫茫人海中,三千分之一的患病機率,就這麼砸到了何似頭上。

  *

  「怎麼了?怎麼最近總是發呆。」

  徐見澄拿筆在何似面前晃了晃。

  「沒事……我出去上個廁所。」

  何似拉開椅子,在安靜的晚自習劃出了道口子。

  何似沒去衛生間,他也根本不想上什麼廁所。

  他去了頂樓的天台。

  好久沒抽菸了。

  夜晚的春風溫熱的很,何似沒找到打火機只扒拉出根煙來。

  有人摁亮了打火機,抵到他跟前來。

  何似叼著煙,含糊不清的道了聲謝。

  「李思佩?」

  女生穿著校服在黑暗中注視著何似。

  曾經緊繃的校服,現如今空空蕩蕩的,風一吹都鼓了起來。

  「你什麼時候來的?」

  「來了有一陣了。」

  何似呼出口煙,「怎麼不下去上晚自習?」

  「你不也沒去。」

  ……

  「上了這麼多年的學,熬了這麼多年的夜,做了那麼多的習題,卻還是比別人慢半拍,成績依然不上不下,美術集訓也是,畫室冬天沒有暖氣,手生了凍瘡也堅持畫,為什麼……為什麼我還是比別人差。」

  何似沉默了一陣,開口道:「我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

  「我準備復讀了。」

  「高三還剩倆月,你準備復讀?放棄的也太早了吧。」

  「我T大美院的校考沒過。」

  「非T大不可?」

  何似用腳把煙踩滅。

  李思佩斬釘截鐵的答道:「非T大不可。」

  「那行吧,祝你好運。」

  等身上煙味散的差不多了,何似回到班上,還沒寫幾題,視線突然陷入一片漆黑。

  班裡還是照常的安靜。

  自己瞎了嗎?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何似不住的打顫,手肘甚至因為動作幅度過大而在草紙上摩擦出沙沙聲。

  他在網上看到,得了這個病的開始會視力顯著下降,後來連最基本的感光功能也會失去,直到角膜後彈力層破裂慢慢吸收水腫恢復,才能再現光明。

  「何似」

  「何似?」

  徐見澄在他耳邊叫了好幾聲。

  「怎……怎麼了?」

  何似上下牙都開始打顫。

  他早就在腦海中過了無數遍自己失明後的畫面,不要說出門,連最基本的生活都維持不了。何文遠估計是不會管他的,等沈歡去世了,自己徹底沒人照顧,連水電費和燃氣費都交不了,慢慢死在家中,可能等屍體開始腐爛了都不會有人發現自己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停電了」,徐見澄又道:「怎麼怕成這樣?」

  原來是停電了。

  班裡有人摸出手機打開手電筒亂照。

  還好。

  還好。

  他還能看得見。

  「停電了,吼吼吼!」

  「停電了,咱們這晚自習還上嗎?」

  「趁著沒來電趕緊溜好嗎。」

  「越是要在別人學不了習的時候學習才能超過別人。」

  「不是吧……老哥,趕緊跑,我要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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