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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衡笑了一下,只要人還好好的,也就釋然了。所有的擔心與驚惶深埋心中:「懲罰?縱然你從頭到腳都錯了,但你從頭到腳都是我的,我為什麼要罰你?」

  廖昀低下頭:「我不是個好人。」

  蕭衡:「巧了,我也不是。」

  「差點釀成大錯,差點我就,重複母親的老路了。」

  「我現在有點理解母親當年的行為了,理解,但不認同。蕭衡,謝謝你。」

  「出院以後,陪我去個地方吧。」

  ****

  這是一處私人墓園,四周栽種的柏樹四季常青,有一種特殊的香味,卻依舊壓不住墓園裡肅穆的氣氛。

  二十多年來,這是廖昀第一次去祭拜父母。他終於能,心平氣和地看著那一方小小的黝黑的墓碑了。

  他不知道母親是個什麼樣的人,而長久以來,對自己身世的追溯,只是為了討個說法。

  而今經歷了這次事故,他好像有點理解父親母親當時的心境了。

  自己當時,不也是同樣的自私。究其根源,他們是同樣的人。心裡的位置太小太小了,一生只能容下一個人。

  所以母親會為了某個心儀的女子,做出無畏的犧牲,還連累那麼多人。而父親同樣是這樣,除了母親,可能他的心裡什麼都不剩了吧。沒有家人的位置,也沒有自己的位置,從陽台縱身而下的那一刻,恐怕什麼都沒考慮。

  有那麼一類人,天生就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冷漠,沒什麼同理心,極度缺乏共情的能力。他們從來不認為,自己對別人有什麼特殊意義,也沒想過要對誰負什麼樣的責任。

  在他們眼中,這個世界真實又魔幻,而他們始終在邊緣。成熟而幼稚,自私又偉大,經不起世俗眼光的評判。當不成看客便濃妝出台演一個小丑,草草一生得過且過。

  在認識蕭衡之前,廖昀也是這樣。

  認識蕭衡以後,真實感才逐漸增強,一點一點的,慢慢與這個世界加深交流。

  碑前,廖昀第一次將香火點燃,伏在那一方石案前,虔誠的拜了三拜。

  蕭衡也跟在廖昀後面,靜靜祭拜。

  良久,廖昀道:「其實爸媽的自殺,對我來說也沒有那麼諱莫如深。我只是不太能理解,所以不太能面對。你看,人對於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總會有莫名的恐懼。」

  「現在好多了,他們活著的時候是兩個人,死去以後是兩塊碑。過去的故事也沒多少人知道,其實也很好。」

  此刻,一位白髮花花但是精神矍鑠的老太太,挎著花籃走到他們旁邊的墓碑,虔誠地鞠躬。

  看來旁邊的墓主人,是這個老太太要祭拜的人吧。

  老太太看廖昀面色凝重,和藹一笑道:「小伙子,別想那麼多了。這骨灰盒裡裝著的人,重要的不是他為什麼死去,而是他生前,為什麼而活著。人死帳了,就不必再糾結。」

  廖昀看了一眼旁邊墓碑照片上的主人公,是個很年輕的小伙子。一張黑白照片貼在這裡,紋絲不動,音容宛在。

  「這是我兒子。」

  老太太大大方方的介紹墓主人的身份,看起來心態已經很坦然。

  「有時間聽我說段故事嗎?人老了,一個人太孤獨,就是愛囉嗦。」

  廖昀和蕭衡沒有拒絕,碑前不是個適合聊天的地方,雙方簡單祭拜一下,添了些香火,就去旁邊的涼亭坐下了。

  「我這一生,自認並沒有作惡多端,可到底是,親緣淡薄。」

  「活到我這個歲數,年近七十古來稀,半截身子在墳里,還留一口氣在人間,不知道要喘多久。可是活著活著,全家上下,就剩我一個人嘍,很悽苦嘍。」

  「我老伴兒在世的時候,我們日子過得並不富有,但和和美美的,快樂似神仙喲。」

  「年輕的時候喜歡自由,不習慣受到約束,所以遲遲不打算生兒育女。那個時候我們就在全國走走停停,每個地方都住上個一年半載,在當地擺擺報攤兒,在夜市賣賣盆栽,聊以度日。碰上喜歡的城市,就停個三年五載。」

  「那時,我們兩個三十幾歲的人了,也沒存下什麼錢,但是每天都開心的像兩個孩子。」

  「三十二歲那年我才懷孕,當時想著,既然孩子已經來了,那就順其自然。」

  「快活了將近十年,是時候安頓下來了,於是老伴兒帶著懷孕的我回到家鄉。」

  「樓下有一棵老榆樹,閒著的時候我就跟鄰居在樹下支起桌子打打牌。」

  「變故發生在孩子一歲的時候,老伴兒當年在紡織廠上班。那天夜裡紡織廠大火,火勢特別兇猛,廠子離我家不遠不近,騎自行車還要十幾分鐘的路程。但是我在家裡,都看見了滾滾濃煙。」

  老太太講到這裡,聽的人都為之動容。世事無常,令人唏噓不已的是故事,令人黯然傷神的是人心。

  可這老太太神色如常,人生半百,早已接受這些悲慟與打擊。

  「那天的火災,一死三十傷。死的那個,偏偏是我丈夫。」

  「當年紡織廠賠給我們一大筆錢,但是人死不能復生。」

  「至於失火的原因,至今也沒有查明,只能說是意外,如今那個廠子已經倒閉很多年。就連廠址所在的四合院,也被推到重新蓋了大樓。往日的一切,再也沒有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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