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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書平戴了一整年的白花,身體也就撐了一整年。沒什麼大病,就是慢慢耗老了。這次換大家來送他了,他躺在病床上覺得身體十分沉重的時候就想,原來他當時是這麼個感覺。回頭看見坐在病床邊的人慾言又止的樣子,季書平反倒輕鬆的對他們笑了笑,「別擔心,我不過是和他去團聚而已。」

  「季哥!」樂樂著急上前拉住他的手,「醫生說康復還得看你的心態。你是能好的!」

  「好了又怎麼樣?沒他的日子,我怎麼都好不了。」

  樂樂還要再說,季書平卻搖了搖頭指指窗戶邊。樂樂抬頭看一眼窗戶,扶著他起身坐進了輪椅把人推到了窗戶邊。

  「你們都走吧。我想一個人呆一會兒。」

  大家互看了兩眼,沒再多說什麼,轉身靜靜離開,窸窣的腳步聲之後一聲門響隔開了所有的聲音,季書平就這麼安靜坐在窗邊,一點一點開始回憶他們的過往,乾淨的窗戶成了時間的幕布,季書平笑著看上面倒映他們一起走來的日子。

  七十歲的時候他們吵過一架,因為尚雪臣爬椅子拿東西不小心扭著了腰。晚上季書平給他揉藥酒的時候無心說他一句,尚雪臣倒跳起腳來,說他是嫌自己老了。季書平記得自己那時候還當他只是在普通的無理取鬧,收好了藥酒瓶子回他,「你怎麼年紀越大脾氣越差呢?」

  尚雪臣一手扶著後腰,一手指著他的鼻子,「你還嫌我脾氣差?!你是看中哪個年輕又脾氣好的,想去和他過了吧!」

  季書平被他罵的一頭霧水,後來才知道降霜的那天早上自己外出跑步沒戴圍脖,尚雪臣趕著出來給自己送,正好就看見他和隔壁小區一個五十多歲保養得當的小伙子同跑了一段路。季書平笑著和他說,「那小子小了我快二十多,我怎麼可能對他有心思。」

  尚雪臣聽了卻突然一笑,「到了我們這個年齡,五十多的都喊他小子,想想還真是有趣。」

  季書平聽了也跟著笑,這場吵架就這麼不了了之。

  六十多歲的時候,尚雪臣遇到了人生關卡。邵霽過來坐了坐,兩人相對無言,只是這麼坐著,坐到最後邵霽起身臨走前才丟了一句,「媽去世了。臨走之前說希望你能來送她。」

  尚雪臣等到邵霽走了之後才用力一拍桌子生氣的大喊,「憑什麼?!」季書平聽到只坐在他身邊,拉過他的手給他揉了揉通紅的掌心。尚雪臣看他一眼伏在他的肩頭,帶著哭腔說著,「憑什麼我要去?去也還是偷偷摸摸的,讓我別在賓客前露面,只到晚上給她守夜,對我公平嗎?」

  季書平揉完他的手心一點他的鼻子,「這麼大人了還哭哭啼啼,像話嗎?」

  「哼!」尚雪臣糗他這一聲,季書平也不在意,低頭繼續給他揉著手心,「所以你這是為她去世哭的?」

  「才不是!」

  「那就別哭了。」

  尚雪臣苦著臉憋了半天,季書平嘆口氣把人攬進了懷裡,沒一會兒胸口那一塊就濕了,他就聽見尚雪臣悶在自己的胸口重複念著,「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

  結果最後還是去了,邵家不讓他光明正大去,季書平卻帶著他從正門去了。去的時候司儀報的是,「外孫季書平攜親眷到場。」

  季書平許久沒露面倒是引起了不小的轟動,董事長沒到場,因為心臟不太好在澳洲休養就沒回來,邵老爺早十幾年前去世了,大家以為董事長不願意來這個邵夫人的葬禮所以才讓許久沒露面的季書平來。只是司儀口裡的「攜親眷」讓在場的人盯了好一會兒的尚雪臣。

  邵霽在眾人目光下對著尚雪臣和季書平掬了個躬,尚雪臣沒說話看起來像是沉住了氣,可要不是季書平提醒他估計連上香都忘了。上完了香拜完了人,兩人便安分守在一旁,直到晚上客人走光,他倆都沒走。

  邵霽也沒多問,三人就在大廳沉默坐了一夜。等到第二天,天一大亮,沒人要催,尚雪臣便自己起了身要走。季書平攙著他往大門邊走,快出門時,尚雪臣略微停了停,回頭看一眼大堂上擺著的那張照片,「我只能做到這裡了。」

  「我知道。」邵霽跟了上來看了他們一眼,垂著眼睛說一句,「謝謝你,哥。」

  尚雪臣沒應聲,回頭看一眼季書平。季書平摸兩下他的頭頂沖他一笑,表揚他做的很好,倆人這才走了。也算是解了心結,尚雪臣六十歲往後才漸漸豁達了起來。

  五十歲的時候,似乎到了更年期,尚雪臣成天的唉聲嘆氣,尤其看到周哥身邊的妙妙過了二十歲,回頭嘆氣更加厲害,一開始季書平沒上心,直到中秋那天妙妙過來送了月餅,尚雪臣喜滋滋拿起嘗了一個之後盯著妙妙的臉直說,「還是有個女兒貼心啊。」他拉著妙妙的手不放,又看了看妙妙的腳,「記得你爸三十歲那年好不容易有了你,你滿月酒我去了,還送了雙小孩子的鞋。你出生就有八斤,腳上套著我送的鞋,那小腳圓滾滾的看著像個燒賣。說起燒賣啊,原先東頭那家不做了,就那家做的料足味美,聽說是身體撐不住早起裹料所以不做了。我現在就想南邊那家做鍋貼的別有一天也不做了。」

  人上了點年紀就是愛絮叨,尤其尚雪臣成天對著季書平,好不容易來了個不常見的,抓著人說了半天的話。妙妙也是有耐心,坐著聽他說了半天的話,沒顯出一點不耐煩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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