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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是他媽的太高興了!”他叫起來,臉漲成紅色,聲音嘶啞。

  “瞧你吼的,渴不渴?”我問。

  “恩,好渴,都逛了一個上午,水都沒喝。”

  “你等著,我去買。”

  “我想喝對面那家飲品店的芒果汁。”他指指窗下的一排小店。

  我瞅瞅,放眼望去,街上溺接踵的人都和袖珍似的。

  “那家嗎?”

  “恩,那家的芒果汁,加冰塊。”他舔舔嘴唇,“快去,買的人可多了,要排隊的。”

  我急忙去買。

  果然排起了長長的隊,戴著羊角帽的笑姑娘慢慢做著飲料,笑容可親。

  終於輪到我,看看手錶,已經過去半個多鐘頭。

  “要兩杯芒果汁,加冰塊。”

  “好,先生,要加一元買個小玩偶嗎?”小姑娘笑問。

  我看看掛著的玩偶,是一隻只小狗,其中一隻皺起眉,目光凶凶的,和楚競發脾氣的樣子很像,不僅莞爾。

  “我要那個。”

  小姑娘將那隻小狗遞給我。

  我端著飲料小跑回去,衝過馬路,急著回去,心想楚競肯定是等不及了。

  走近百貨商場,發現一幫保安,警察聚集在那,人頭攢動,圍成一個大大的半月形。

  “發生什麼事了?”我隨口問旁邊一個掃地的大叔。

  “哦,死人了。”大叔面無表情。

  我頓生一種不好的預感,脫口而問:

  “什麼人死了!?”

  大叔只是搖頭。

  我扔下東西,奮力朝那人群中擠進去。

  無奈里三層,外三層,人群像厚牆一樣根本無法突破。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撥開最後幾個人,擠到最裡面,幾個警察正圍在一起,做著筆錄,地上一攤血跡,蜿蜒成蛇狀。

  “讓我看看!讓一讓!”我全身發抖,撥開兩三個警察。

  血液頓時凝固,我眼前一黑,幾乎要暈厥過去。

  眼前的楚競倒在血泊中,幾乎是血肉模糊,手上,腳上全是血,流淌成濃重的一片。

  “被人從頂樓扔下來了。”“誒,造孽啊,不知道得罪了什麼人。”“可憐啊,還這麼年輕。”

  周圍的聲音和蚊子似得嗡嗡作響。

  我腦子裡一片空白,眼前只是一片凝重的血漬,頓時像一塊玻璃一樣扯裂開來,紛紛飛飛,墜然落地。

  “你認識他?”一邊的警察問我。

  我呆呆地蹲下去,直直看著楚競那張血肉模糊的臉。

  “連眼睛都被挖去了。”“真是殘忍。”

  周圍的聲音繼續嗡嗡響個不停,還有小孩子的哭鬧聲。

  我什麼也聽不見了,只記得楚競剛剛還在我身邊說著話。

  “冬哥,我沒想到,我也可以等到這麼一天,現在想想,什麼都值了,什麼都完整了,我沒遺憾了。”

  我輕輕掰開他緊握著的拳頭,淌著血的手心裡握著那枚小戒指。

  那枚便宜的,光彩黯然的戒指。

  到最後一刻,他依舊那麼珍惜。

  突然一個響雷,沉悶的一擊。

  終於來了場大雨。

  第104章

  在警察局整整呆了四十九小時,就那樣一直坐在冰冷的椅子上,聽著牆上的鐘聲,滴答滴答,犀利逼人。

  身邊靜靜地擱著一盒未拆的餅乾和一瓶礦泉水。

  一直沒有吃東西,神經處於麻痹狀態,腦子裡一片空白。

  有些污糟糟的地板上若有若無地呈現出血肉模糊的一灘,那是楚競的臉,左邊的眼眶黑黑空空。

  這起案件被定義為故意群毆致死。

  在第四十九小時二十七分鐘時,警察終於逮捕了三個兇手。

  我盯著他們看,他們統一穿著紅背心,粗壯的臂,豐碩的肩,皮膚上隆起條紋瘢痕,神情陰鷙,打著哈欠。

  就是那幾個打手,活活地將楚競打死。

  也是那樣烏黑,爬滿泥垢的手指將楚競的眼睛挖出來。

  我不能想像死前的楚競在想什麼,也無力去想像。

  沒有任何意義,死亡終結了一切。

  周圍一切都是空的。

  走出警察局,立刻被太陽眩暈了,幾乎睜不開眼睛,我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兩天沒合眼了。

  青石磚的路,路fèng里齜出的小糙,金光粼粼的河面,河上的一葉扁舟,白牆黑瓦的平房,房檐上棲息的鴿子。

  一切依舊。

  我被這金燦燦的陽光熏著,直到熏出眼淚。

  消息在鄰里鄰外傳開,很快的,楚競的爺爺也知道了孫子的遭難。

  猶如晴天霹靂,老人家悲慟地哀嚎,卻怎麼也挽回不了已經在陰間道上的人。

  死亡證明,註銷戶口,遺體運送,最後火化。

  灰飛煙滅。

  不知道忙碌了多久,我才慢慢接受了楚競已經離開的事實。

  每天除了去看臥床不起的老人家,就一直呆在楚競的墓前,一呆就是一天,直到夜幕降臨,幾隻烏鴉紛紛落在叢叢樹影里。

  我一直在回憶和楚競一起的日子,發現自己居然可以想起他每個頑皮的動作,每個雀躍的神情,原來那些一直蟄藏在自己心裡。

  那些,一直一直存在,驅趕了我的孤獨,痛苦。

  可悲的是,我一直在忽略,一直沒有珍惜。

  天氣一直很好,每天都有暖洋洋的太陽,沒有人會注意這個世界這個城市的這個角落少了一個楚競。

  這個角落,是連上帝都不曾瞟過的遺角。

  三個月後的一天,我拎了一袋子的水果,綠豆糕去看楚競爺爺。

  突然迎面走來一個身著緊身背心的瘦削男人,上下打量我。

  “喂,認識楚競嗎?”男人問,聲音極細。

  “你是?”我靜靜看他,一頭黃髮披在肩膀上,眉眼間皆是戾氣,有點神似初次相遇的楚競。

  “算是個朋友吧。”

  “你找我?有事?”

  “楚競死了有一個月了吧。”

  “三個月十七天。”我靜靜地說。

  “哦,都那麼久了。”男人抬頭看看天空,隨即又盯著我看,“我跟你很久了,你每天都往他家跑,你是他朋友?”

  我點點頭。

  “知道楚競怎麼死的?”

  我點點頭。

  “可你不知道,打死楚競的人根本不是警察扣的那兩個。”

  我一楞,心緊緊地一抽。

  “那兩個就是替死鬼。”男人撇撇嘴,“替真正殺楚競的人蹲號子的,這樣的事多得不能再多了。”

  “你是誰?”我問。

  “我嘛,以前和楚競混過,也算是有點交情,看他死得那麼慘,也於心不忍。”男人面露惋惜。

  “你說的是真的?警方抓的那幾個不是真正的兇手?”我艱澀地問。

  男人點點頭,慢慢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照片,用手指頭點點。

  “這個。”

  我死命地看著那張照片,照片上是四五個抽菸的人坐在沙發上,其中一個短髮,側身的男人面目模糊。

  “這個,道上稱他銀狐狸。”

  我拿近照片細細地看,卻怎麼也看不清楚。

  “小心點,聽說這幾日,他要帶人去抄楚競的家。”

  我的手死死捏著那張照片,抿著嘴,說不出話來。

  “我也是和楚競相識一場,不忍心看他死後還不得安寧。”男人嘆口氣,“其實,楚競這個人很重情重義,以前也為我挨了幾刀,這兩年,我也見過他幾次,他告訴我不會再去那些場子了,要安心做生意,我看他那樣,心裡也為他高興,沒料到…

  我屏氣斂息,幾乎不忍聽下去。

  “沒料到,這條銀狐狸還是不肯放過他。”男人面色黯然,有些惡狠狠地說。

  我的心猛然間落空了一塊。

  “我也幫不了他什麼,我們這樣的人,命早就不值錢了。”男人淒楚地笑笑。

  我站在原地,無法動彈,心裡憤恨後是濃烈的悲哀,幾乎不能撐著身子。

  “你如果是他朋友,好歹也幫他一點,我也真不願意看到他人死了,家也被鏟了。”

  “謝謝你。”我淡淡地說。

  “這是我的電話,你也留個給我。”男人扯下香菸盒上的紙片,寫了個號碼,“座機號,別打手機。”

  我靜靜地接過,也寫了個號碼給他。

  隔天一早,我趕到楚競家。

  楚競的爺爺照例沉重地躺在板床上,兩眼呆滯。

  “爺爺。”我扶他起來,“爺爺,我們今天起不在這裡住了。”

  老爺爺死死氣沉沉,沒聽到似的。

  “爺爺,你聽到了嗎?”我湊到他耳畔,耐心地放慢語速,“我們不住這裡了。”

  “什麼?”老人家艱澀地轉頭看我,“不住這裡?不行,我不能離開這裡。”

  “我們換個地方,比這裡環境好,您可以好好養病。”

  老人家只是一個勁地搖頭,嘴巴里碎碎地胡言亂語。

  “爺爺,您不是想楚競嗎?他不在這裡了,我們去找他,他在其他地方等我們。”我輕輕地誘哄他。

  一聽見楚競的名字,老人家死寂的目光有了絲生氣,慢慢張開嘴巴,費力地笑一下。

  我趕緊收拾東西,將楚競的衣服,配件,漫畫書全收拾包裹好,在門口打輛車直奔汽車北站。

  一路上,心隱隱地不安,我找出口袋裡那張小小的香菸紙片,按下那串號碼,卻無人接聽。

  又撥了幾遍,照例無人接聽。

  很快,到了汽車站,卻被通知最近的一班回城的汽車也要到下午一點左右。

  坐在候車室,心裡一直隱隱地發慌,繼續撥打那個號碼,還是無人接聽。

  老人家已經睡過去了。

  我捧著手裡的包裹,儘量鎮定自己,周圍一群男男女女包著頭巾,夾雜著五湖四海的口音,磕了一地的瓜子殼,笑容滿面,無一絲等車的不耐煩。

  中午買了兩份盒飯,我把雞肉都撥給老人家,老人家以為馬上要見到楚競了,吃得也多。

  午後,眾人漸漸打起瞌睡,整個候車室瀰漫著哄臭的皮肉味。

  我只是一個勁地看著手錶,想著車子還有多久才來,這個地方總是給我隱隱不安的感覺,恨不得馬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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