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我接過來一看,居然是一張情意綿綿的紙條。豆芽菜的字真是字如其人、人如其字,清麗娟秀,風姿搖曳。丫丫收到這樣的字條,不看內容,光看手書也要臉紅了。字條上寫:“中午我買了兩串糖堆,一串給你吃,但你很生氣我不敢開口,結果給捂化了,粘了我一書包”。唉,真是一種蝕骨的溫柔。

  我笑笑,對兩位班主任老師再三道了謝,然後收了字條,說:“我回去問問丫丫吧。那男孩嫩得跟塊水豆腐似的,讓我都不敢為難。”豆芽菜的班主任立即贊同:“可不是!所以我們想著還是先讓你來,否則的話,我這邊指不定會鬧成什麼樣!”

  我將紙條放在口袋,辭了老師們然後出門。那天正巧下著毛毛細雨,溫度很低,從教學樓到停車場的短短一段路我走得很冷,手藏在口袋裡,碰到那張字條,卻得有些燙燙的,還有些扎手。

  我給莫思薇寫過的那張字條,是寫在差不多大小的一方香菸紙上,但跟這張從寫字本上撕下來的對比,心意不知差了幾個檔次。

  第 37 章

  不過也是在那天,我很意外地碰到了莫思薇。

  偏這麼巧,她因為自家孩子的頑皮也被老師叫來了附中。我抄了條近路,她又剛好從初中部教學樓那邊出來,在一個拐角,我們迎面碰上。

  她先看到了我,眼睛裡充滿詫異:“誒,呂重華,你怎麼在這裡?”

  我的吃驚一點兒也不亞於她,連忙回答:“閨女的班主任叫我來聊聊將來升學的事情,我就來了。你呢?”

  她點點頭:“也是叫家長,但我是因為兒子闖禍了。”

  既然見了面,我當然恨不得多聊一會才好,尤其是這樣意外的見面。當時天上開始飄起細雨,我倆手中又都沒有雨具,我心裡還遺憾呢,怕是這次又要草草收場。不過我靈機一動,提議開車送她回去。她猶豫了兩秒鐘,沒跟我客氣,而是點點頭說好。許多年前在大學裡,我倆也有這種一塊兒頂風冒雨的時刻。那時的我當然不管自己多冷,也要解開外套給她遮在頭頂,現在……光天化日的,我跟她並肩走都有些心虛。

  小跑上了車,好歹暖和了一些。我暖車的時候問了她地址,原來她住得離附中還挺近。但我剛開了沒兩分鐘,她又突然說:“哎呀,停停!”我不明所以,嚇得趕緊把車停在路邊,她很抱歉地指著外面一個五金店說:“我差點忘了,我家燈管壞了,你等我一下。”

  我諤諤地點頭,說:“好。”

  於是我看著她打開車門,鑽進雨中,一路碎步跑向那個五金店。細雨濡濕了她的頭髮,被一截頭繩束在腦後,從身後看過去,讓她顯得有些狼狽。她今天的衣服十分……普通,牛仔布料的夾克裹在身上,腳上則是一雙幾近平跟的鞋。大概生活中有太多這樣的瑣事需要麻煩她,以至於她不得不從頭到腳幹練起來,一點點的風采都會成為累贅似的。

  大概五分鐘後,她拿了一隻30瓦的日光燈回來了,上車就跟我很慚愧地笑笑:“這個我也不懂,原來燈不是看長短,是看瓦數的。我家換下來的那個挺粗的,沒想到現在都做這麼細的,店主跟我解釋,我還不信……”

  我笑著點點頭,心裡一片傷感。

  在我家,這類電器上的事情韓曉一概不管,也一概不懂。曾經家裡臥室的吸頂燈壞了,我剛好出差一周,韓曉寧願熬著黑,生生等了我一周。問她怎麼不自己動手換下,她理直氣壯的說她又不懂。

  可是莫思薇呢,她一個人照顧家庭照顧孩子,生活非得把她活活逼成超人不可。

  到了莫思薇小區的門口,她再三再四地感謝我送了她一段,又說送到這裡就好,小區里不好掉頭。不過我還是執意開到了地方,停在她那個單元的樓下。她下車時,我也解安全帶下車,她很詫異地看著我,我說:“我幫你裝那個日光燈吧!”

  莫思薇的經濟情況我都不用去了解,也能推測出個大概。她一個人帶著孩子,家裡沒個男人支撐,自己做的又是公司里助理的活,想必不會寬裕。眼前這個小區屬於半老的那種,從設計之初就沒有地下車庫,路邊的車輛停得簡直犬牙交錯,居民們大概總是為停車位慪氣。這類小區我自己沒有住過,我爸的那個教工宿舍比這還破敗,而後來買的新房則一步到位,略過了這種小區的過渡階段。我之所以對這種小區熟悉,是因為小沐租住的也是這種。每次去她那裡,我都會找車位而頭疼。後來乾脆把車停得遠遠的然後走去。這樣一來蹤跡反倒更隱秘些。

  我在莫思薇的家裡,卻想起小沐。真是件極盡諷刺的事情。

  莫思薇推開門,屋內是暗的。她趕緊去廚房開了燈,但情況並沒有好上多少。房裡的裝潢看不太清楚,但應該不會多麼光鮮。客廳挺小的,一張飯桌就占去了四分之一。桌子上甚至還攤著些課本,大概是她兒子的作業。

  她過來給了我一個椅子,指了指天花板的邊緣:“燈在那裡。”

  我問:“斷電了嗎?”

  她似乎感到很為難,我本來想問問有沒有電筆的,想想還是算了,自己小心一些就是。

  她在下面用手機給我打著手電,我站在椅子上換燈管。現在的家庭很少用這種燈了,我手有些生,摸索了一會兒。天花板上鋪了一層細細的灰,還積著一小堆蜘蛛網。我對蜘蛛一向有種莫名的害怕,這聽來很可笑,但其實還有種專門的叫法,叫“蜘蛛恐懼症”,說的就是我這種。平時,哪怕是再小的那種小跳蛛突然出現在我眼前,也會讓我頭皮發麻。但這會子在莫思薇家裡,即便我的手指不小心拂到軟綿綿的蜘蛛網,儘管那些輕薄的絲線給我帶來毛骨悚然的感覺,但我還是忍著跟沒事一般。我更加不敢把那些蛛網灰塵給甩下去,莫思薇操持這麼個家已有諸多不便,我不想用這點小事再令她為家裡的不夠乾淨而感到慚愧抱歉。

  我換下舊燈管,從她手上接過新的,對準了一端,然後去接另一端。就在燈管與管架完全契合的剎那,眼前猛然一亮。

  “啊,修好了修好了!”莫思薇幾乎是雀躍起來。

  明晃晃的燈刺得我有些眩暈。我轉個身準備下來,卻猛然看見另一側牆壁的櫥柜上,一張肅穆的黑白面孔正緊緊地盯著我看。

  我腳一滑,摔了下來。

  “哎呀,你怎麼了!電到了還是怎麼?你沒事吧?”

  莫思薇第一時間衝過來拉我,就好像當年她衝到泥濘的荷塘里拉我一樣。椅子不高,我跌下來動靜很大但其實沒什麼事。我在她的攙扶下站起來,驚魂難定,一起身就直勾勾看著那面牆上。

  不是我手上被電了一下,而是被心裡的恐懼電了一下。

  那是一張青年男人的遺像,我很快就明白過來,應該就是莫思薇的丈夫了。

  她很慚愧,遺像放得高高的,跟我站在椅子上的高度齊平。燈沒裝好時屋裡暗著,我就沒有注意,燈裝好後我冷不丁一轉身,就跟這遺像看了個對眼,當然有幾分恐怖。莫思薇說:“那就是……孩子他爸。”我“哦”了一聲,裝作無事地勉強笑笑:“是我自己不小心,讓你看笑話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