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那以後別這麼辛苦了,周六就在家歇著吧,把自己搞成單休多不好,有違勞動法。”

  “那怎麼行?不有芭蕾課麼。”

  “哎呀,孩子也累,我看不如就——呃,至少歇一段日子?”

  “又來了。”她不悅地一聳肩,甩掉我的手:“字要天天寫拳要天天練,學藝這事情落一天補十天,你不就是不想讓閨女學麼。”

  韓曉一點餘地也不給,我索性也攤牌:

  “對,沒錯,打一開始我就沒想讓她學。就這麼一個閨女,咱不讓她高興快活,咱生她幹嘛?看她現在這個樣子,你捨得?你真狠心,我可捨不得。”

  韓曉困得沒力氣生氣,鼻子裡發出不輕不重的冷笑,她含含混混,聲音越說越低:“怎麼,要生個男孩你就捨得了?要咱真是個男孩,我才懶得費這勁,要怨就怨你命里是個女兒……”

  最後那句話像道閃電,瞬間劃亮我的腦海。

  女兒……男孩……

  我猛然想起多年前我媽的預言:說我的“兒女相”,主男孩。

  我媽還說我大一暑假帶回家的那個女同學,也是生男孩。

  莫思薇。

  在韓曉的身邊驀然想到這個名字,我不禁打了個冷顫。

  第 17 章

  我有多久沒想起過這個名字了?莫思薇。在被窩中我伸出手指在身邊一筆一划地把它寫出來,感覺真複雜、真陌生。

  諷刺的是,把莫思薇帶回到我眼前的居然是韓曉。兩個宿命中並不相容的女人,在孩子的事情上有了聯繫。回憶鉤沉,我猛然想去過去的往事,儘管對於我眼下的人生來說那是莫大的危險。

  理想與現實,總有一個錯的。

  在韓曉與莫思薇之間,會不會也有對錯呢?

  莫思薇的名字重新出現的時候,正值我跟韓曉的七年之癢。當年我覺得跟這樣一位美人朝夕相處一定是件特別簡單的事情,然而歲月變遷閱歷成長,生活告訴我,婚姻從來不會輕鬆。

  引發夫妻感情淡漠的事情似乎並不那麼具體。我親眼見過不少破碎的婚姻,當事人對於如何發展到這一步的,通常也說不清楚。其實這才是真正可怕的地方。婚姻的疲軟是個不著痕跡的過程,無蹤可尋,無法可解,無可奈何。

  韓曉似乎重新找到了生活的重心,所以對於七年之癢,她要麼無感,要麼就是有意含糊。女兒的學習成了家裡的頭等大事,而女兒的芭蕾又成了次等大事,兩件大事加到一起,可把她忙個夠嗆。為了督促女兒,她甚至給自己也添置了一身行頭,在培訓班裡跟著一塊練,回到家裡又悉心指點。老實說,做媽媽做到她這地步,不可謂不合格。

  只是對於丫丫學芭蕾,我始終支持不起來。最終讓我屈服的,其實並非韓曉的堅決,而是丫丫自己的態度。丫丫這小妮子打很小就學會了和稀泥,最初幾年我跟韓曉鬧得凶了,家裡的鍋碗瓢盆是固定受害者,叮鈴哐啷地沒折多少錢但動靜每每非凡,丫丫表達抗議的直接手段就是大哭,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地大哭。可是幾次之後,這哭泣就沒了眼淚,後來甚至都沒了感情,而成為一種單純的策略。記得有一回丫丫也這麼大哭,她一哭,我們夫妻倆聲音就小下去。丫丫雖然是有些受驚嚇,但隨著年齡和閱歷的增長,她知道父母終究是家庭生活的一部分,當這個家庭的氣氛開始緊張甚至即將撕裂的時候,她作為重要的一份子,必須要用哭聲來救場。

  比如說這場關於芭蕾的漫長討論,其實丫丫也用自己的方式參與了其中。當然她這時候已經七八歲了,再不能像個孩子一樣沒心沒肺地大哭,不過她沉默的淚水變成了更有威力的武器。有一回我跟韓曉在房間裡吵完,回到客廳的時候發現丫丫在,她調了很小的聲音在看電視上的《人與自然》。當時那期講的是某種歐洲的鳥兒,說是這種鳥為了保護自己的幼雛不受到傷害,作為父母的成鳥會與猛禽戰鬥到死。我知道吵架一定嚇到閨女了,所以正準備坐到她旁邊安慰。可沒想我一低頭,卻發現女兒看得眼淚朦朦的。我慌著問她怎麼了,她小聲說:“要是它們沒有生那隻小寶寶,它們也不會死了。”

  當時我心裡就特別震憾特別悲哀:這娃娃才幾歲?

  芭蕾繼續給我們這個小家帶來無盡的煩惱,雖然煩惱並不直接來自於跳舞本身。

  都說芭蕾要三年才能入門,可韓曉早就迫不及待地給女兒報了所有能報上的競賽和表演。這成為了我最反感的部分——以競賽為指引的學習讓韓曉太重結果,給丫丫的壓力太大。而且韓曉信奉的是羞辱教育,讓孩子知恥而後勇。大概她從小就這麼上來,我除了跟她吵以外毫無辦法。至於那些匯演,我不得不吐槽咱教育部門的滯後審美。本來一個個天真質樸的小姑娘,不化妝就很可愛,卻偏偏要擦眼影抹口紅,兩個臉蛋跟猴屁股似的。有一回我實在看不過眼,就問那化妝的老師:“我小時候看其他小朋友就這麼畫,可如今都21世紀了,咱就不能換個妝啊?”那老師“嘿嘿”回我:“舞台遠燈光亮,不給小臉畫濃點,一張張都慘白慘白的,人還以為孩子們營養不良呢!”

  化妝還在其次,關鍵是有領導來的時候,小姑娘居然要捧著花蹦蹦跳跳地歡迎。我打小看不慣這假一套,領導都誰啊分管什麼部門啊都做過什麼貢獻啊?別說小朋友了我這大人都說不明白,就強求孩子們比見了爹媽還歡喜。有一次又是什麼獻禮表演我被韓曉押去給女兒加油鼓勁,回來問丫丫接受主辦方領導接見的時候怎麼能原地蹦那麼歡?丫丫不好意思的笑笑:“表演嘛!”

  韓曉懟我:“你懂什麼?廣撒網,多捕魚。小升初政策一年一小變三年一大變,誰知道輪到丫丫那年是個什麼政策。我是胡亂給她報的嗎?這裡頭是有竅門的!首先看級別,市級以上的加分有戲,省級的就更保險了;其次看主辦單位,如果不是教育部門主辦的,那就沒有參與的必要了;再次,是看都有誰報名——現在省市大官的子女都集中在兩個重點小學,這些子女里學舞蹈的就那麼幾個,我都調查清楚了,只要他們報的,咱就給丫丫報上。一準錯不了!”

  我冷笑:“這是竅門麼?你怎麼這麼確定?”

  韓曉兩眼圓睜,理直氣壯:“當然是!周同學告訴我的!”

  周同學。聽到這三個字我就來氣,可是恰恰是因為來氣,才不能表現出來,否則會叫韓曉恥笑。不得不說周同學對韓曉想要達成的目的來說十分有用。他相當於韓曉安插在教育局的暗樁。那些權貴子女的動向自然是他告訴韓曉的。不過看著韓曉與他接觸頻繁,我心裡總不是滋味。有好幾次韓曉在家接打電話,居然都刻意避開我去洗手間打。我黑著臉問她是誰啊,她辯解都懶得辯解,直接把手機遞給我看。周同學。

  我不是反對韓曉為了我家的利益而利用周同學。只是我知道,出來混總是要還,周同學就算對她再傾心也不是一張可以無限支取的空白支票。可是另一方面,我也希望丫丫能進入一個好的中學。我不指望她將來多有出息為家做多大貢獻不假,但我也希望她知書達理,也希望她擇優交友,從善如流。要做到這幾點,就幾個中學來看可供選擇的其實很少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