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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死扶傷是醫生的天職沒錯”安政臣微微攢著眉道:“但你起碼應該在心裡有個底,縱然救他,也應該對他的身份有所了解,這樣……”

  “這樣一旦他是所謂的‘壞人”我們就可以更輕鬆地實行抓捕工作了是嗎?”安禾壓抑著隱隱的怒氣淡聲道:“可是當時的我的眼中能夠看到的,只有他身上的傷口。無論他是什麼身份,我都無法袖手旁觀。況且……如果他有意隱瞞身份,我再窮追不捨,那就無異於逼他送我上路。”

  同樣是身為優秀的醫生,年輕時候的安政臣又何嘗沒有懷揣過類似的想法。只是,人們經歷的事情越多,心中的那股子衝動與驕傲就會越來越稀薄。當他們的身心真正的成熟起來,多數人會選擇縱觀大局、權衡利弊。如此一來,很多曾經幻想過的事情都成為了看似美好卻無法實現的夢想。

  然而安政臣又何嘗不清楚,無論是眼前的女兒安禾,還是自己已經犧牲的兒子安宇,這對曾經讓他倍感自豪的姐弟倆偏偏就是能夠將心中那純粹的美好一直保留延續下去的人。

  他曾經以為這或許是天意,自己的子女繼承了他想要堅持卻最終沒能夠得以延續的行事作風。直到安宇離開了他們,喪失愛子的痛讓安政臣將安宇的死和這種行為模式直接畫上了等號。從此以後,他再也不能夠抱著一種讚賞支持的眼光去鼓勵自己僅存的女兒也走上這條路。

  “我希望你能夠從這次的事情中吸取教訓。”安政臣抬頭看了安禾一眼,接下的話卻是斬釘截鐵不容拒絕:“同理,這次休假結束後,不要回特種大隊了。要麼回軍區總院,要麼,把你調回北京。”

  “我拒絕。”安禾乾脆利落地開口,視線勇敢地對上安政臣瞬間變得凝重的眸子:“爸,我是借調到特種大隊,又不是會一直待在那裡,借調期限一到,我自然就會回總院,你何必大費周章讓我提前離隊?”

  “你當特種大隊是什麼地方?!”安政臣不自覺的提高了音量道:“24小時全天待命的快速反應部隊,一旦遇到重大任務和緊急情況,你能因為你是借調去的就不出任務嗎?!”

  “我當然了解!”安禾的回答擲地有聲:“所以在必要時我會跟特種兵們一起出任務!”

  “胡鬧!”安政臣似是氣極,一掌就拍在了身前的書案上。“不過是在特種大隊待了一個來月,你還真敢把自己跟特種兵相提並論了?!如果你所信任的戰士們在緊要關頭無法保護你,你憑什麼保證自己的人身安全?!”

  “近身戰就算不能贏,我也有把握從敵方手中逃脫。”無視父親滔天的怒氣,安禾平靜而清晰的開口。

  “就憑你?!”安政臣重重地“哼”了一聲:“你真當你自己那點兒三腳貓的花架子身手能夠招架得了兇狠殘忍的敵人?!有那樣的能力你怎麼不去當特種女兵?還窩在醫務所當哪門子軍醫?!”

  安禾不語,只是擰著細眉昂著脖頸挺直的站在那裡聽父親的數落。

  “一個個小年輕的毛還沒長全呢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許是再也無法抑住心底里排山倒海一樣的憤怒,向來文雅的安政臣第一次諷刺十足的開口:“你們都當自己是精英,是骨幹,是救世主,你們是不是懷著為國捐軀的目的我不知道,但你們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祖國離開你們就不行一樣!對,你們是優秀的軍人,是優秀的下屬,但安禾,你指著良心捫心自問,你跟你弟弟安宇,你們對得起我和你媽,對得起這個家嗎?!”

  五年了,在安宇的遺體告別儀式結束了以後,這是安禾第一次聽到父親再度提起這個名字。

  一個父親,即便他肩扛少將軍銜,即便他身為解放軍總院的院長,即便他鑽研出來的醫術治好了千千萬萬的患者,但眼睜睜地面對愛子的離去,他卻束手無策、無能為力。

  身為一家之主,身為這個家庭的頂樑柱,安政臣能做的只有將一腔悲慟深埋,將自己的全部身心都用來支撐這個塌了一半天的家。

  所以,當聽聞安禾借調至特種大隊的消息後,向來不為私事動用關係的安政臣竟然破天荒的從中周轉。

  他實在不能夠想像,如果連他的女兒也離開了他們,餘下的人生該怎麼度過。

  在上學期間,安禾一直都將自己的身份隱藏得很好,所以直到這次“休假”前,總院的領導都不知曉她的真實身份。

  因此便成就了她借調到特種大隊一事。

  父親方才的那番話還久久縈繞在安禾的耳邊,那種沉痛得像有什麼滿溢出來的語氣聽得安禾的心頭狠狠地一揪。

  安禾緩緩抬眼,看到父親依舊緊繃卻早已泛著倦怠的面容。

  歲月催人老,風風雨雨一路走來,安政臣早已不是年輕時候那個輕狂驕傲的他。

  安禾看著他鬢邊新添的白髮,目光又不期然地落到那張飽經滄桑的面龐上。

  很久以來,安禾一直覺得父親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他英俊有禮,事業有成,對待自己與弟弟雖然嚴苛有加,但卻是透著股發自內心的寵溺。

  此刻,那張深沉的面容雖然依稀看得出往日的俊逸與瀟灑,但不知何時多出來的皺紋卻讓安禾的心抑制不住地微微一顫。

  心裡忽然就傳來了一個聲音——

  安禾,像父親質問的那樣……你真的……對得起父母、對得起這個家嗎?

  = = = = = = = = = = = = = = = 我是父女長談分割線 = = = = = = = = = = = = = = =

  一連六天,安禾都安安分分地待在家裡足不出戶。

  她陪著母親收拾家務,陪著父親研討病例,就好像一直以來她都是這樣生活的一樣。

  對於她的轉變,安政臣與張欣是欣慰的,人一旦上了歲數,沒有什麼是比溫馨和諧的家庭生活更能打動自己的了。

  安禾也清楚地感受到了父母那發自心底的愉悅。

  所以,她選擇了遵從他們的意見。

  回總院,然後,回北京。

  在與父親結束了那晚的談話後,安禾徹夜未眠,一個人在房間裡想了很久。

  回想起安宇那張瀟灑明朗的笑臉,淚水瞬間盈滿了安禾的眼眶。

  安宇,接下來的日子,讓我來代替你那份一起努力。

  父母也好,家庭也好……都由我安禾來守護。

  ……

  七天假期的最後一天,安禾簡單的收拾好了行李準備出門。

  “安安,爸媽不在身邊,好好照顧自己,別光知道忙著工作,媽跟你提的個人問題你也趕緊提上日程!”張欣一邊為女兒整理衣領一邊殷殷叮囑著。

  “媽,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啊……反正沒多久我就回來了,要不然老太君您到時候親自出馬給我把關得了!”安禾笑著打哈哈。

  “就知道哄我!”張欣嗔道。

  “招呼已經打過了。回去以後跟大隊領導和院領導好好說清楚。我等你的消息。”安政臣緩緩開口道。

  “好。”簡單卻明確的回應。

  一陣門鈴聲卻有些急促的響起。

  一開門,卻是身著常服的林修。

  “舅舅,舅媽。”打過招呼後,林修進屋帶上了門。

  “是小修啊!”張欣熱情地招呼上去:“來來,快進屋快進屋。你說說,你都多久沒來我們家了?!”

  “等等。”看到外甥的臉上有著藏不住的焦急,安政臣面色微凝,身手攔住了妻子。“小修,出了什麼事?”

  “舅舅,時間來不及了,回頭我再跟你解釋。”林修一邊說著一邊急急地拉過安禾道:“安安,跟哥走,有急事兒!”

  看到向來沉穩的表格這副表情,安禾的心驀地一沉,一種隱隱的焦慮之情油然而生。

  “我來接你回X軍區。”林修急聲道。

  安禾被他拉著心裡是七上八下,終究沒能沉得住氣,在關上家門的那一刻,安禾不禁開口問道:“哥,到底怎麼了?”

  “許尉出事了。”林修狠狠地吸了口氣,咬牙道出了這句話。

  像是被人擲了顆炸彈,安禾的耳畔一陣轟鳴,腦海中瞬間一片空白。

  ☆、插pter 20.

  軍用越野停下的瞬間,輪胎與地面摩擦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剎車聲。

  安禾一把扯開安全帶,在一片飛揚的塵土中跳下車去。

  不同於平日裡的繁忙,今日的軍區總院格外的安靜。

  安靜到了幾乎可以稱之為一片死寂的地步。

  安禾的步子有些急,乍看之下是焦灼的快步奔走,然而每一步的邁出卻都好像是踩在刀尖兒上一般,安禾微微咬著下唇穩著自己有些搖晃的身形,卻到底還是沒注意踉蹌了一下。

  在X軍區重症監護室的門外,她終於停住了腳步。

  “三槍。”剛給許尉做完手術的外科主任面色微沉地在跟李炎剛等人匯報著許尉的傷情:“雖然都避開了要害,但是,一槍靠近頸動脈,一槍擦過枕骨大孔,另一槍……貫穿右胸。”

  安禾心頭一凜,剎那之間仿佛有三九天的冰水盡數澆下。

  心底里是刺骨的冰寒。

  昔日在電視劇里看到的情節眼下在現實生活中上演,然而安禾卻沒有像無數主角配角一樣揪住醫生的衣擺大聲咆哮:“拜託你救活他。”

  這一刻,她真的覺得那些片段太假了。

  因為在此時,你根本就不可能會有咆哮的心情。

  甚至就連開口的力氣都已失去。

  “因為受傷後沒能在第一時間得到有效的搶救,傷員的失血狀況很嚴重,情況不容樂觀。”外科主任輕嘆一聲望向早已紅了眼眶的眾人,似是極度不忍地開口道:“鑑於狀況如此,醫院已經下達了病危通知書。”

  聞言李炎剛的濃眉瞬間擰緊,剛毅的臉部線條似要繃斷了一般,連眼睛裡的血絲都好像在片刻之間更紅了幾分。

  而此刻正全副武裝站在李炎剛身旁的四個戰士都紅著眼睛在同一時間死死地咬住了下唇。

  安禾失神地抬頭,看到他們滿臉的血污,看到他們滿身的泥土,看到他們頭上肩上四肢上繃緊纏繞著的隱隱透著血色的紗布繃帶。

  然而在那四人的眼中,安禾那素來明亮清澈的眸子裡,此刻卻呈現出了失焦的狀態。

  是的。她現在的眼神——沒有焦距。

  倒映在四位特種兵眼中的,是空洞、死寂、白茫茫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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