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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罌粟原打算住在青菀那裡,她們當年便臭味相投,閒來無事還能擠開丁楚說說體己話。然而,青菀那裡實在簡單明了,別說沒有幾進幾出的大房子,就連留客的簡單臥室也沒有,一家三口兩間臥室,不多也不少,她總不能厚著臉皮把丁楚趕到丁煬的小床上。

  晚上是一場洗塵宴,就安排在白染目前的住處,也是罌粟住處。出席的除了青菀一家、陪同白染去滇南的幾人,還有白染父母出面坐鎮,不可謂不隆重。白染的父親白淏仙風道骨磊落灑脫,母親凌氏風韻猶在溫婉和氣,無怪乎養成白染那樣溫文雅致的兒子。

  談笑間,罌粟情難自禁的看了看青菀,萬分好奇她會把丁煬養成什麼樣,像她更多還是像丁楚更多。

  丁煬不急不慢的吃東西,一心一意,動作神態與隔了一個丁楚的青菀如出一轍,專注的仿佛全天下就在他的一碗之內。

  心思未定,目光微動,不免落在丁楚身上。他坐在妻與子之間,不言不語卻如軍中大將,只要出面就能穩定軍心。丁楚曾是聲名大噪的劍客,遭遇一番血雨腥風的驚變後封劍隱居,沉寂多年後益發穩重可靠。有他這樣的人在,無論青菀再怎麼把丁煬往偏處帶,也根本不可能偏到天上地下。

  白染父母無意打攪他們敘舊,很快相攜離席,也一併帶走吃飽擦了擦嘴的丁煬,留一群青年人自得其樂。孫訣很開心,看似比任何人都開心,待二老一小走遠,急不可耐的立即撇開酒盅,轉而扳著酒罈子霸氣豪飲,大嚷著喝了個痛痛快快。

  罌粟難免想到他與丁大嫂的約定,便歪頭湊到青菀耳邊,問:“你為何不准他私下喝酒?”

  青菀明顯愣了一愣,錯愕萬分。她忽然想起孫訣幾天前專門跑到她面前喝酒,還說當著她面根本不算私下。孫訣此舉,必定與罌粟相關,否則他被蒙蔽了這些年,不可能出去一趟就鬼使神差的覺悟。

  “你有與他說了什麼,讓他竟敢當著我的面喝酒?”青菀好奇問。

  罌粟無意隱瞞,直言耳語:“信口一句,是他太過大意才被拐。”

  青菀笑了笑。當年她無意懲罰孫訣的冒犯,這才弄了一句漏洞百出的口頭約定。不許私下喝酒,並非不許私自喝酒,一字之差千差萬別。所謂私下,對著任何一人喝酒都不為私下,比私自的界限寬鬆太多。

  罌粟又傾了傾身,道:“不知他做了什麼,你要剝奪他飲酒的樂趣?你可知他會偷偷買酒偷偷喝?”

  青菀點頭,小聲笑道:“他的酒癮,我比任何人清楚。每年丁楚自釀的幾壇桃花酒,能有一半進了他的肚,明搶暗奪的。還都以為我不知道,哼,不與他一般見識罷了。”

  “你不說我倒忘了,他釀酒的本事可謂天下一絕,連我師父都讚不絕口。”求師父救青菀,丁楚釀的酒也是籌碼之一。“明日我去你家酒窖搬幾壇過來,閒著無聊小酌幾杯也不錯。”

  “如你所願,盡情挑選。”青菀總算放心,還以為罌粟會走不出師父離世的坎兒,這下總算安心。

  “生,死。不知生前,不知死後,便無所謂生,無所謂死。”這句話是當初毒王親口說的,斥責丁楚為她幾度命懸一線而自亂陣腳。總算,她淡看生死的本領得了毒王真傳。

  “你還沒說,為何不許孫訣私下喝酒?”

  青菀大感頭疼,心想她明明已將話題繞開,怎奈罌粟記性太好,只好簡略說一句:“他曾醉酒撒潑,惹到我了。”

  罌粟好奇,愈發好奇,頗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執著:“如何惹了?”

  青菀一笑帶過,舉手拍了拍身邊的丁楚,問他:“你說,孫訣如何惹到我了?”丁楚與她挨得近,憑藉極佳的耳力,就算本意沒打算聽,也一定把她們的對話從頭挺到尾,不漏掉隻言片語。

  丁楚濃眉緊鎖,僵硬的轉過身來,努力維持平靜的假面。怎麼看怎麼怪,怎麼看怎麼猙獰。“前塵舊事,不提也罷。”

  青菀笑的更明艷,光彩照人。罌粟只覺怪異,卻也不好問下去,她又不是不識相之人,怎會看不出丁楚已經動怒,酒杯差點就成犧牲品。稍作思量,心下瞭然,孫訣獲罪的那件事,讓他本人汗顏,讓青菀頭疼,並讓丁楚氣惱,又讓三人全都覺得不堪回首。

  到底何事?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三更半夜,眾人相攜離席。唯有一個孫訣,他自言太過高興,纏著罌粟敬了一杯又一杯酒,終致爛醉如泥,由趙潛扛了回去。

  其餘人僅僅微醺。並非他們酒量過人,千杯不醉,而是孫訣的酒量奇差無比,區區半壇杜康老酒就扛不住,讓眾人不由自主的感嘆他的所謂嗜酒不過是個嘴上功夫,葉公好龍罷了,也就能喝一喝清酒果酒賣弄風雅,完全上不了台面。

  與眾人一一告別之後,罌粟欣然目送青菀離開,看丁楚站她身旁扶持著,宛若堅不可摧的大樹。

  “他們倆,實在是天下夫妻的楷模。”白染由衷慨嘆。他認識二人多年,看盡他們旗鼓相當之下的的逍遙日子。無論丁大哥還是丁大嫂,婚後各盡其能各得其所,彼此互相成全的情誼,又豈能被舉案齊眉或高山流水簡單概括。

  舉案齊眉好是好,數百年間被奉為夫妻間鸞鳳和鳴的相處之道。卻是這詞語出處的《梁鴻傳》雲,梁鴻“每歸,妻為具食,不敢於鴻前仰視,舉案齊眉”,歸根結底說的夫上妻下的世俗理念。一個囿於舉案齊眉的懦弱妻子,根本連丁大嫂的一根手指也比不過。

  所謂高深流水,講的是伯牙彈琴子期聽音,二人以琴會友,又有伯牙絕弦的美談。卻是這知音知己之情,又怎敵得過夫妻的親密無間。

  罌粟只覺酒氣一下子沖腦,看他們竟看不真切。喃喃道:“這算什麼,他們早就生死相許。”

  青菀拼死救過遍體鱗傷險些慘死的丁楚,丁楚也拼死帶著身中劇毒的青菀像她師父求救,絕對稱得上生死相許。卻不知,她救白染於危難之中,化解他體內的瘴毒,白染也救她於刀刃之下,胸口落下碗口大的疤,這是否也能算生死相許?

  忽然無力支撐沉重的心情,腿腳搖晃了幾下,當下被白染眼明手快的攙住。罌粟站穩之後立即掙脫,心浮氣躁的連退數步劃清界限。她實在不願靠他太近,至少今夜不行,酒使人醉,稍不注意便把心底最後的堅守也賠上。

  俗語有云,寧拆一座墳,不毀一門親。就算她再怎麼生氣,再怎麼不甘,只要溯煙還肯懸崖勒馬,她都將那些看過並烙在腦子裡的話和血吞掉,不對白染提及隻字片句。畢竟,他與溯煙認識十幾年,婚約也有了十幾年,連青菀都說他們感情甚篤,而她卻不過一個沒有將來的人罷了,憑什麼爭。

  青菀說,白染從小冷靜的像個假人,唯獨溯煙在時會說會笑,才有點活人的氣質。

  細想初見時,他可不正像一個假人,謫仙一樣吸引人親近的假人,進退有禮,舉止得體,連帶著她也一改悶出來的彆扭個性,隨他翩翩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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