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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乃毒王弟子,何時輪得到被別人可憐?

  有那麼一瞬間,罌粟像一隻受驚的刺蝟蜷成一個刺團,又像被拂了逆鱗的蛟龍欲將他撕成粉碎。

  然則須臾,比白駒過隙的時間還要短,她又像被捋順毛髮的小貓,舒服的只想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只想蹭一蹭他手心。

  “我不喜歡這樣傻站著說話。”

  “條件真多!”罌粟揚臉笑了笑,雙眸熠熠生輝,“一邊小酌,一邊細談,如何?”

  衛楚也是一笑,施施然拱手,道:“卻之不恭。”毒王親釀的酒,即便稱不上美酒佳釀,至少也是毒王親釀,多喝一口都是賺的。

  小酌若有良辰、美景、佳人相伴,自然人生一大樂事。淡月如鉤,星光寥落,又有冷風入懷,實在算不上良辰。夜裡漆黑,就算身在瑤池聖境,也根本看不見美景。若論佳人,則更可遇不可求,對方算不算的上佳人另當別論,幸好在彼此的眼裡,至少都不是煞風景的俗人。

  如此,良辰、美景、佳人無一在列,卻也擋不住屋頂上的兩個人把酒盡歡。

  ☆、第十九章

  酒過三巡,時至五更,衛楚悠閒放下酒杯,收手枕在腦後,半躺著翹起二郎腿,仔細感受空蕩寂寥的夜色,以及風中夾雜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帶點酒氣,帶點香氣,帶點血氣,又帶點酸澀。

  忽然感嘆:“我要離開了。”

  罌粟愣了一愣,杯緣就口停頓片刻,飲盡之後方道:“反正你們都不屬於這裡,走了就走了,對我來說都一樣,沒什麼大不了的。”

  經他這麼一提醒,罌粟才赫然意識到,她與他們無論眼下相處如何其樂融融,終歸不是同一類人,終將殊途不同歸,這才說一句違心的話。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對她來說,過去的日子是儉,如今是奢,別後再把過去撿起來何其困難。

  衛楚幽幽嘆道:“這倒是,你我原本就是陌路,萍水相逢一遇,時機過了就分道揚鑣,如風遇上雲,擦肩而過,一走了之。”

  罌粟緊接著又喝了幾杯酒,這酒清淡的很,根本不會醉人,與衛楚的不同,這是師父為她準備的女兒家的甜酒,她的酒。“你打算何時動身?”

  衛楚故意問,“如何,捨不得了?”不見回應,眼神頓時暗了下去,又板著臉:“一早。”

  罌粟嗆了一下,咳了幾嗓,忙問:“這麼急?”

  衛楚輕嘆,長舒了一口氣。“責任已了,找不到留下的理由,也該回去了。”

  “回去那裡?”罌粟微怔,心想莫非他也有掛念的心上人?

  衛楚坦白道:“師父那裡,總得有個交代。”

  罌粟不解:“你偷了他的藥,還急回去領罰?不如先過一段時間,等他氣消了。”哪怕師父那般疼她,她也不會在闖禍之後立刻直撞刀口。

  衛楚失笑搖頭,表情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又靜默了片刻猜到:“不,不等了,再等就來不及了。”

  罌粟不解:“為何?”

  衛楚側首過來,正對著罌粟的眼睛,沉聲道:“我師父他……他也快死了啊。”

  罌粟大驚,瞠目結舌。

  緊接著又聽衛楚說:“我師父的身體並不好,刀客劍士在學成之前必為刀劍所傷,學毒又何嘗不是,他被體內積聚多時的毒素困擾好些年。這次讓我過來,原本也不在乎輸贏,倘若你師父活著,依他當年的功力加上這些年的精進,贏我根本不在話下。”

  罌粟起疑,師父的風評素來差,數度與他交鋒的毒手不會不知,怎敢派遣弟子過來挑釁?師父對她的確好到無話可說,可衛楚畢竟是個外人,又揚言是來斗毒,難道毒手真就不怕弟子不慎枉死?“既然明知你……明知你此行兇多吉少,為何還……”

  “讓我送死?”衛楚接過她的話,道:“並非如此,師父他,他並非讓我來送死。師父說,你師父生性孤傲,絕對不做來欺壓小輩的事,根本不會當真對我下狠手,我來實則代師父訪友,斗毒不過小事,他想讓我親眼見識你師父的厲害。可惜,故人已去,我師父交給我的這……”懷中摸出一個信封來,“這一封信也就沒什麼用處。”

  罌粟沒料到衛楚師父竟對她師父惺惺相惜到這般境界,不免唏噓感嘆了良久,在他的默許之下奪過那一封信,道:“不如我代師父看了,改日親自告知師父。”

  衛楚點頭,心想毒王已去,由罌粟代為閱覽並不為過,希望毒王泉下有知能明白師父的心意。

  罌粟便取出火種吹亮了,借著微光仔細看。片刻後,她的表情變得詭異,就像看到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似驚似喜。

  衛楚便問:“寫了什麼?”

  罌粟欲把信給他看,衛楚搖頭拒絕,她也不強人所難,直言笑嘆:“你該早來,我還能多個小師弟。”見他一頭霧水,便又接著說:“你師父他,希望我師父能不計前嫌收你為徒,還說你天資聰穎,不應埋沒在他手裡。”

  她將信紙摺疊重新收好,交給衛楚。衛楚下意識的接過來,默默將信揣入懷裡,根本不打算展開來一看究竟。

  “我想的大錯特錯,你師父非但沒有對你不好,反而對你好的離譜。你這一行所謂的斗毒,恐怕也僅僅是讓我師父見你的託詞。我師父固然排外,一般情況下根本不會可能見你。不過,一旦你打了斗毒的名義,他就絕不可能不出面。”笑一笑又道:“我師父總說他惡名遠播,這輩子沒什麼名譽可言,然而他又實實在在是一個愛惜羽毛的人,你師父對他這彆扭的個性拎的著實清楚。”

  衛楚啞然失語。這些年來,師父對他確實不薄,眾弟子裡面,僅允許他一個隨意進出藥庫,隨意使用藥材。原以為師父是念在他天資最高,最有可能達成他的願望,誰知是別有一番心思,竟然不計前嫌求毒王收他……竟然對他如此之好?!

  為善卻不欲為他所知,這真是他的師父?

  衛楚難掩悲痛,低嘆:“如此,我便更得儘快回到他身邊了啊……”

  罌粟如釋重負,含笑提議:“這便動身?”

  衛楚惆悵伸了個懶腰,道:“不必,師父未必樂意見我。”不用多想,師父必定不願聽到他帶回的消息。甚至,根本沒想過還能見他——倘若他真的入了毒王門下,這輩子能不能出谷都未定,就像罌粟。

  翌日,衛楚走的靜悄悄。

  罌粟尾隨而去,打算藏身暗處助他順利通行。到了瘴氣邊緣,見衛楚不走,又故意轉身看她所在的位置,頓時明白是早就被他發現。或許,早在她鬼鬼祟祟餵馬兒解藥時,行蹤就已經暴露,否則衛楚怎會牽它大搖大擺的直入瘴氣。

  吐舌扮一個鬼臉,騰身一躍站在他跟前,心思動容,雙眼明亮。相顧無言片刻,故作蹙眉道:“我不喜歡送別。”

  衛楚也蹙眉道:“恰巧我也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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