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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是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白染從不會單純的以為,在被江湖人摧殘多日之後,臨滄城的百姓還能保留多少質樸善念。他並不怪掌柜,更不會刻意心存鄙夷,看他們的種種市儈行徑只如看在涅之白沙,黑的自然而然。

  罌粟很快又累了,呵欠連連的。白染自然告辭,勸她儘快休息。他雖擔心溯煙,迫切想弄清楚她的真實處境,但也不會不分場合的追問。罌粟畢竟不欠他什麼,之前惹她生氣已屬不該,實在沒道理讓她為了他的事弄得身心俱疲。

  可憐罌粟已經身心俱疲。

  白染走到溯煙所在的客房,滿眼憐惜的看她依舊珠圓玉潤的面頰。說來奇怪,這毒僅讓溯煙一睡不起,仿佛沉入一個根本不願清醒的美夢。白染悵然失神,溫暖修長的手指不由自主的輕撫溯煙髮際,暗自嘆息,就不知她這場美夢當中,可會有他這個刻板無趣的存在?

  藥師谷白家與江北林家,一在江湖之遠一在廟堂之高,絕對不可也絕對不能成為世交,但這並不能阻礙白染母親與溯煙母親之間的情誼。二人本是極要好的表姐妹,各自婚後感情也不減分毫。溯煙出生時,白染母親到林家坐鎮接生,時年白染七歲,被母親執意帶去,還在危機時刻出手相助。林母難產,疼了三天三夜,產時又出血,差點一屍兩命。幸虧白染不吝送上祖父臨終所贈的天香丸,輔以林母精妙的醫術,這才勉強把人從鬼門關前拽回來。

  如此一來,林家便算是欠了白家兩條命,林父不假思索的把襁褓中的幼女交給白母,直言要把這孩子交給白家,讓她這輩子做牛做馬償還救命之恩。白母自然大吃一驚,忙找藉口拒絕,誰料林父太過執著,說一不二。白母不得已推出白染,笑道報恩可以,卻不必做牛做馬,她那兒子自幼不討女孩兒喜歡,未來討媳婦一定堪憂,於是提議做了兒女親家。

  白染從頭聽到尾,不但明白未婚妻的含義,還幫忙母親促成這事。他不覺得從此就被一紙婚約束縛,也不覺得有什麼好討厭的,情非得已之下的推脫之舉,總不能讓小表妹一出生就離開母親,一出生就要做牛做馬。何況,白母說話並非不留餘地,她向林父提了許多條件,其中一個是:婚前他們一旦各自有了別的心上人,這份婚約便立即解除,雙方家長不得有二話。

  借著這一層關係,白母與白染暫時全身而退,直到幾年後,不知林父又犯了什麼糊塗,非要把溯煙送到藥師谷。白母私下裡不知被多少人埋怨,怨她不該把白染的終身幸福交給一個小丫頭。白母無奈,只好絕口不提二人婚約,更索性收了溯煙為徒,令白染與溯煙以師兄妹相稱。好在溯煙實在討喜,沒多久便收服許多本來對她頗有微詞的人,又過幾年後,更把白母推誠成了眾人口中白染的救星,慧眼識璞玉的高手之高手。

  白染出去問小廝要了一盆熱水,打濕毛巾輕輕擦撫她的臉,不禁懷念她那神氣活現的表情,心裡想著縱然與罌粟相比,她怕也僅僅是稍有遜色。不久後,他走出去,站在房門口默默守著。今夜輪值保護溯煙的是孫訣與趙潛,可今夜他們都醉倒了,便只能由他頂上。

  其實,他完全可將溯煙安排在自己房間。二人雖以師兄妹相稱,婚約卻也算不上秘密,如此恪守禮數,無非是不想落人口實。說他墨守成規、故步自封也好,說他正人君子、不乘人之危也罷,總之,在成親之前,除非迫不得已,白染都不會有任何逾禮的親近舉止。正所謂人言可畏,他自己雖不甚在意這些虛名,不代表別人也不在意。既然生活於世,他也就樂於遵循世道而為,免得徒增麻煩、徒惹罵名。

  江湖兒女在感情上一向信奉心之所至情致所歸,白母當年自是圓滑的未把婚期說死,只給出最後期限,定在溯煙二十歲之前,也便是明年六月之前。誰料天意弄人,溯煙竟為惡人所害,不出意外的話,等她醒來,兩家長輩自會加快準備成親的大小事,接下來他才敢光明正大的同處一室的照顧。

  守夜實在無趣,尤其深夜萬籟俱寂的時候,想聽樓下客人家長里短的尋個熱鬧都不成。白染索性回房,端個燭台拿一本書。那是本翻過幾百遍的《老子》,已逝的祖父所贈。幸好他保護得當,平時裹了一層又一層的絹布收好,這才能在二十多年後依舊維持七成新。

  他並非從頭到尾的仔細翻閱,而是想到哪裡看哪裡,全無章法可循。頗有幾分求道之人的隨心所欲、隨遇而安。

  罌粟睡到半夜轉醒,躺了會兒實在無聊,便裹著被子挪去窗邊坐著。夜色不好,黑漆漆的簡直伸手不見五指。倒是撲面而來的風,攜著她不太明白的感覺,撩撥的她心中也升起一股她不太明白的感覺。

  耳後一聲細微的“吱呀”,她沒太在意。這一層不止住了她一個,說不定是有人深夜餓了出門覓食,又或者憋不住了趕去茅廁。直到……她皺了皺眉頭,鬼使神差的試探一句:“掌柜大叔?”

  拜多年嗅聞糙藥所賜,她的鼻子比一般人靈敏不少,看不見人臉不代表聞不出他身份。之前掌柜送粥時,她隱約聞到一股參合了酒氣與油煙的檀香味,正與身後逼近的味道相符。總歸就是,她還來不及反應過來掌柜絕不該深夜來她房裡,那句話就已經脫口而出。

  迎面一人舉高明晃晃的匕首,罌粟愕然裹緊被子。在她眼裡,此時的被子不是被子,而是賴以保命的鎧甲。

  黑影逼近,罌粟忙躲。她也隨師父學過功夫,可她實在沒多少天分又慣於偷懶,連點皮毛都學不好。好在她喜歡在半空跳來跳去,輕功勉強過關,鍛鍊的身法輕靈利落,拿來保命再好不過。

  哐啷!

  “哎呀!”罌粟痛呼,裹著被子實在累贅,又重又讓她束手束腳。奮力一跳不過一米,還被絆了一跤差點扭傷。

  好在逃過這一次。罌粟直冒冷汗,就算早知大限將至,可從未做過臨死的準備,難免還是嚇得心驚肉跳。她不想大喊救命,既不想給師父丟臉也不想丟自己的臉。何況,就算她大喊大叫,在這深更半夜還能叫得來誰,喝醉睡死了的那些?

  又一刀子刺來,罌粟險險躲過,被子慘遭毒手,被劃破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露出白花花的棉絮。

  “救——”

  “命”字未出,與她相距不足半米的門發出哐啷一聲巨響。罌粟連連閃躲,前有極可能拍平她五官的門板,後有白森森的刀子。所謂前有狼後有虎,也不過如此了吧?

  罌粟左右亂跳閃避不及,一個不小心被刺在後背,嚇得慌忙撇開被子來一招金蟬脫殼,扯著被角掄了兩圈蓋在身後殺手頭上。

  “小心!”白染一把扯過罌粟,正準備將她擋在身後,卻迎面一團黃色迷霧。

  看清來人,罌粟氣急敗壞的提醒:“快屏息,這是迷魂散!”老天爺,這算什麼?好心送來一個救兵反被她誤傷?

  ☆、第八章

  “你沒事吧?”罌粟自知問了也是白問,一個旋身將白染擋在身後。白染一陣眼花,奮力眨了眨眼再看,已經天旋地轉。他想說沒事,可僅僅張了張嘴就壓在罌粟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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