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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染等一行人走後,客棧便僅剩角落裡一名客人,裹一身深灰色的粗布衣裳,從頭到腳遮的嚴嚴實實,音容笑貌藏得滴水不漏。小廝受到掌柜示意,走到那名客人前,拱了拱手,道:“客人是否決定住下,小店要打烊了。”

  那客人點頭,摸出一錠銀元寶擱桌上,道:“我要間上房。”

  小廝一喜一憂,喜的是又來了一頭肥羊,憂的是無法明目張胆的從他身上多撈幾個錢。礙於做生意僅存的一些良心,他便如實道來:“上房都住滿了,不如小人安排您住在次好的客房。說是次好,其實與上房相差無幾,價錢還便宜了不少,您意下如何?”

  那客人點頭,也隨小廝上樓。掌柜抬眼一掃,渾濁的眼底陡然劃出銳利的鋒芒。很快,他嘆了口氣,自行搬著門板別在門上鎖好——又一天過去,打烊囉。

  臨滄城裡討生活便是如此,得過且過,過一天是一天。

  掌柜既然膽敢留在此地,還開了個不怕人多麻煩也多的客棧,自然也就不是什麼泛泛之輩,自然能看出這些指明住在上房的客人個個非同凡響。且先說貴氣十足的這一行人,帶一個只剩一口氣的女子投宿已經足以讓人大吃一驚,竟還不知收斂的四處打聽毒王消息。至於今夜新來的這位,卻是不好說,總歸不好惹,他的目的或許更加匪夷所思。

  ☆、第五章

  上樓時,罌粟幾乎把全身的重量就交給了白染,且是眾目睽睽之下,害她簡直無臉見人。不知白染是否瞧出她的難言之隱,總之將緊隨而來的同伴全轟去了各自房間,給她一個可以降一降臉上溫度的餘地。

  罌粟端坐床前,前所未有的端莊。原因有二,一是伴隨腿間疼痛而來的不自在,二是白染師妹體內的毒。

  白染的師妹名喚溯煙,這是白染一進門就說的。他沒說的是,溯煙體內的毒奇怪得很。以她嘗百糙的經驗而談,溯煙體內至少有好幾味毒,要麼藏得極深不為所有醫經藥典收錄,要麼根本就是出自異域。

  罌粟自小看的書都是毒王一手打理,毒王縱然博學,卻也未曾到過西域遊學,對西域的毒蟲毒糙所知甚少,傳授給她的就更少。好在罌粟不是那種知難就退的人,她本來打算拿溯煙的毒遮掩一下腿間的不自在,誰料初步檢查之後便一下子好奇心大發,根本將那份不自在拋諸腦後。

  “她怎麼中毒的?誰人下毒?”罌粟心急連問。知曉下毒之人是誰,用的什麼毒,總好過她沒頭沒腦的胡亂揣測,正所謂是對症才能下藥。

  白染凝重的搖了搖頭。“被發現時,她已昏迷在藥田中,我連她為何昏迷、何時昏迷都一無所知。”他多少不願回想當時場面,不願再承受五臟六腑被揪住蹂|躪一般的劇痛,說那時是從雲端一下子墜入地獄都不為過。

  彼時是個鳥語花香的好日子,他心曠神怡的扛著鋤頭到後山藥田,準備打理枝繁葉茂的紫蘇。那片藥田占地頗廣,足有十餘畝,既是藥師谷最看中的一片藥田,又是修繕最好的一片藥田,除了常用的灌溉工事一應俱全之外,又錯落排布了多個供人休息閒聊乃至下棋的涼亭。不期然撞見溯煙睡在田壟,白染並不覺意外,反而高興她又來看他。溯煙向來如此,最喜歡躺在如茵綠糙之上,困了就睡,醒了就走,瀟灑之至。直到近午,白染喊她一起離開,左右都喊不醒,這才發現老天爺竟開了個天大的玩笑,那曾經最愛繞在他身邊嘰嘰喳喳的嬌姑娘,並非如他所料的倦極成眠,而是在一別之後遭惡人所害成了一具玉石般的傀儡。

  “誰最有可能對她下毒手?”

  白染又搖了搖頭,表情更加痛苦。他不由得想,倘若他當時足夠警覺,一看到溯煙就察覺她不對勁,就開始四下搜尋兇手,是否就能找到加害他的真兇。“都怪我我忽略她太久,根本不知她結交了哪些朋友,又惹上了哪些仇家……她從小就討人喜歡,偶爾使使小性子也只會讓人覺得可愛,我死都想不明白誰對她下次毒手,我……”

  白染哽然握拳,若非他一直忽略溯煙,若非溯煙覺得藥師谷太悶而執意出去闖蕩,根本不會惹來殺身之禍。贏得一個浣花女俠的美名又如何,被人爭相追捧又如何,到頭來苦的還是她一個,根本不見那些外人多在意。說不定,他們還將這當成餐佐茶佐,當做贏取諸君注意的說頭。

  罌粟不忍看他泥足深陷,出手輕輕拍了拍他肩膀,道:“你要相信我,我一定會盡力救她,一定還你一個活蹦亂跳的師妹。”

  縱然不知結果最終會是怎樣,罌粟還是希望她的這番保證能讓白染心裡好過,哪怕將來以此為藉口怨她口出狂言也在所不惜。白染苦笑點頭,是否真正相信罌粟有待商榷,他要做的只是說服自己溯煙不會死,至少不會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死。

  “既然如此,你相信我,我也相信我……”罌粟笑了笑道:“不如這就開始吧,你當我的助手,我說什麼你便做什麼,但願不會讓你覺得被大材小用。”白染報以一笑,長舒一口鬱結之氣,調整心思看她到底能演到幾時。罌粟毫不退縮,拍了拍床沿故意裝的嚴肅,支使道:“第一件事,我希望你把桌上我的藥箱拿來這裡。”

  “遵命。”白染好笑的拱了拱手。說也神奇,經她這麼一鬧,他肩上的責任雖然沒有減輕一絲半點,那份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卻明顯感覺變輕,行走時的腳步都因而輕快不少。

  兩人聚在床前,你一言我一語的交流心得,攜手為溯煙診斷。罌粟問的很細緻,只要能想得到的,事無巨細都要問個明白。白染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哪怕明知與解毒無關的,只要罌粟感興趣了,他都樂於解惑,也算是光明正大的回味生平難得的快樂時光。

  白染卻沒意識到,就在今夜,就在此時,他這個素來少言寡談的悶葫蘆,竟然就與“多舌”二字扯上關係。

  罌粟喜歡看白染神采飛揚的樣子,雙眼亮晶晶的,恰如子夜星辰般璀璨耀眼。她只求盡興,只想聽他娓娓而談,才不管他大部分的言語都緊緊圍繞溯煙,亦不管他大部分的快樂聽似因溯煙而生。

  白染喜歡與罌粟交談時的舒心,她實在是個令人稱奇的女子,不知是否是未被俗世禮教束縛的緣故,嬉笑怒罵鮮明靈動,簡直像塊舉世無雙的絕妙璞玉,讓人忍不住好奇她一經雕琢之後會怎樣的艷光四she、光彩照人。

  “為何這樣看我?”白染笑問,心中卻沒有為此生出半點不悅。奇怪得很,明明罌粟的目光直接又無禮,他為何不以為被冒犯?

  罌粟嘴角的笑容緩緩漫開,雙眼變得更加明亮,隱隱藏著濃濃深情。“我在想,有你這樣的哥哥,哪怕只是個師兄,她也一定是三生有幸。”

  白染笑容一僵,嘴角輕顫,目光轉為蒼涼,悲嘆:“你太看得起我,倘若真的三生有幸,絕對不會遭此劫難。”

  “不管她怎麼想,倘若我有你這樣一個哥哥,哪怕對我只有你對她一半的好,我就已經是三生有幸,別無他求。”感慨之餘,罌粟眼前竟升起朦朧水光,不過輕眨一下眼,眼眶便已濕潤。輕嘆一聲,不得已支開白染,道:“你也累了,快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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