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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利克與未婚妻伊曼青梅竹馬,一起在一個小鎮長大,兩人原本預計在去年冬天結婚的,哪知戰事蔓延到他們的家鄉。他帶著父母與女友一家,混在大部隊裡穿越邊境,往鄰國約旦逃亡。他們需要長途跋涉,穿過無盡的山林與沙漠,除了忍受飢餓與寒冷,還要時刻警惕夜晚的轟炸。

  馬利克說,那個深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始終不清楚,精疲力竭在樹底下睡覺的逃亡人群忽然騷動起來,發出恐慌的驚叫聲,然後四散亂跑,漆黑的夜色里,什麼也看不清楚。他被騷亂的人群驅使著往前,走了很遠,才發現自己與女友一家失散了。

  之後他四處打探,尋找了很久,可想在慌亂中自顧不暇的逃難人群里找到一個人,真的如大海撈針,他最後與父母先一步來到了約旦。他以前是一名貨車司機,會講一些英語,因此應聘成為了我們營地的司機。我的同事講,他特意向組織提出一個請求,就是希望我們的巡診車穿梭在各個難民營時,能幫他打探一下未婚妻的下落。

  我看過他未婚妻的照片,一個瘦瘦黑黑卻有著明朗笑容的女孩,她站在他的大卡車邊,手中提著飯盒。他每天都把這張照片揣在身上,見到人便問,你見過這個女孩嗎?她叫伊曼,是我的未婚妻。

  雲深,每次見到他這樣問人時的場景。總是讓我想起那一年,我們在紐西蘭蒂卡波看過的那部電影,我想你一定也還記得,電影中的女孩莫名失蹤,她的愛人之後就踏上了尋找她的旅途。我問過你,如果有一天我失蹤了,你會不會也不顧一切地去找我?這個答案,當我看到你出現在撒哈拉沙漠的照片時,就已得到明確的答案。

  人生而孤獨,是獨立存在的個體,我們與世界的聯繫,不是別的外物,而是我們身邊的人。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意外、災難在發生,生命是如此脆弱,一個不留神,就消失不見。那個時候,能證明我們在這世間存在過的唯一證據,是記憶,是身邊人對我們的記憶。

  我覺得伊曼真幸運,我覺得我自己也是多麼的幸運。

  因為被人惦念,被人記得。

  後來伊曼是在一個很遠的難民營被找到的,她患了痢疾,很嚴重,她被我們的巡診醫生帶回了醫院。馬利克見到她的時候,一個那麼高大的男人,眼淚“嘩”地就掉了下來,上前緊緊擁抱住伊曼。

  馬利克說,不管伊曼是健康還是身患疾病,他都想要跟她在一起,就像過去二十多年的歲月一樣。

  這樣赤誠純粹的愛,令我深深動容。

  雲深,我一切都好,只是此刻,特別、特別地,想念你。

  祝好。

  朱舊

  他的辦公桌對面,坐在椅子上的喬嘉樂微微皺眉,臉上有一絲等待的不耐煩,她看見面前的男人,忽然微微笑了,神色非常非常溫柔。

  三分鐘前,自己與他的對話忽然被敲門聲打斷,有個女孩子將一封信送到他手上。他竟然終止了談話,當著她的面就拆開了那封信,低頭認真地看起來。他看信時的表情跟之前呈現在她面前的冷峻完全不一樣。

  “傅總。”她忍不住出聲打斷他,“你找我來,到底有什麼事情?”

  在此之前,因為傅西洲的關係,她是知道傅雲深的。傅家名正言順的嫡孫,與傅西洲水火不容。但這些,跟她有什麼關係?她痛恨傅西洲,也討厭傅家的任何人,就是因為這些豪門恩怨,因為他們心中的欲望、爭鬥,姐姐才會遭受那麼悲慘的事。

  傅雲深將那封信仔細地疊好,放在抽屜里,抬頭對她說:“我們繼續。”

  他將桌子上的一封請柬推到喬嘉樂的面前:“喬小姐,想必你對這個感興趣。”

  她打開,是一封結婚請柬,當她看到新郎的名字時,臉色猛地就變了。

  傅雲深嘴角浮起一抹果然如此的笑。

  “看來喬小姐並不知情啊,按說,你的西洲哥應該給你發了請柬才對。”

  喬嘉樂並不笨,在最初的驚訝後,思緒一轉,便明白了自己此刻為什麼會被傅雲深請到這裡來。

  她手指緩緩握成拳,冷笑著說:“傅總,我這個人性子直,也說不來彎彎繞繞的話,你找我有什麼意圖我明白,你想讓我做什麼,我也明白。”

  傅雲深說:“喬小姐是學產品設計的吧,有沒有興趣來凌天工作?我看過喬小姐在學校的成績,非常出色,正是我們需要的人才,假以時日,設計總監也是做得的。”

  喬嘉樂站起來,朝他伸出手:“成交。”

  傅雲深嘴角的笑意擴大:“喬小姐真是個聰明人,我就喜歡跟聰明人做生意。”他握住她的手:“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喬嘉樂離開時,走到門邊又站住,她轉身,說:“傅總,我之所以跟你合作,是因為我姐姐,別以為一份工作就可以收買我。”

  傅雲深但笑不語,見她臉上驕傲的神色,他倒是真的有點欣賞這個女孩了。

  有喬嘉樂的幫忙,壓根就用不到他出面,他太明白她心裡的那種恨,那是世界上最厲害的殺傷性武器。

  之後,傅西洲與顧阮阮的婚禮,鬧出了很大的紕漏與笑話,典禮時間,新郎卻消失了。阮老氣得暈倒住院,堅決反對這樁婚事。

  姜淑寧高興得拎著瓶紅酒去找傅雲深慶祝,她說:“兒子,你不出手則已,出手就是最狠一擊!”

  她之前一直怨他眼見著傅阮兩家婚禮臨近,卻始終沒有動作,原來是留在了最關鍵的時刻。這下好了,婚禮搞砸了,阮老爺子怒極住院,傅凌天朝傅西洲發了好大的脾氣,聽說還動手了。

  “媽,你就這麼開心?”他望著母親,見她臉上笑容滿面,眼角眉梢都舒展開來。他很久很久沒有見她這樣開心了。

  “當然!”她喝了一大口酒,“實在是太痛快了!”

  “你開心就好。”他低頭慢慢飲一口酒。

  “難道你不開心嗎?”姜淑寧說著,又有點感嘆,“雲深,自從你進入公司,這麼些年來,我知道你其實並沒有百分百盡心,你是處處跟傅西洲爭,但頂多用了七分力。我也知道,你有好多次都想退出公司。但是兒子,人活一口氣,你以為我真的多麼在意傅家的家財?我們姜家雖然不如傅家家大業大,但我從小也是被捧在手心裡長大,好東西見多了去。”她端著酒杯的手指緩緩握緊,咬牙道:“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被這麼踐踏!”

  因為心有不甘,所以滋生出欲望,因為心懷過多欲望,而滋生出更多的不甘,為這些買單的,是陰謀、算計、勾心鬥角,如果一個人的生活中數十年如一日被這些東西充斥著,痛苦便如影隨形,也漸漸被這些東西淹沒,不知道到底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一瓶酒的三分之二進了她的胃裡,她大概喝多了,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剖析內心所想。

  她說:“所以,兒子,你別怪我心狠,逼迫你做你不願意的事,誰叫你生在傅家呢!誰叫你是我的兒子呢!媽媽除了你,別無依靠。”

  傅雲深奪過母親手中的紅酒杯:“別再喝了,你醉了,去休息吧。”

  姜淑寧微晃著身體站起來,臨走時還不忘吩咐他:“兒子,你可別掉以輕心,我聽說了,阮家那小丫頭可真是痴心啊,婚禮上丟了這麼大的臉竟然也毫不介意,還在老爺子面前維護傅西洲。老爺子雖然生氣,但對爭取到阮董的股份支持還是很看重的。”

  “我知道了,你快去休息吧。”

  他在沙發上靜坐很久,將剩下的酒慢慢喝完。姜淑寧說得對,這些年,他並沒有用盡全力與傅西洲爭鬥,他對得到凌天集團,也並不如母親那般渴切。他當年之所以回到凌天,是因為這是母親向他提出她放過朱舊的一個條件。

  外界都傳傅家唯一的兒子是個窩囊廢,兩個孫子倒是厲害人物,只是沒走出傅家門,自己就先窩裡鬥起來了,一個比一個心狠手辣,愛爭權奪勢。

  可是,如果有得選擇,誰願意每天活在這樣的世界裡?他自嘲地想,從來沒有人問過他真正喜歡的是什麼,真正想要的生活是什麼。對,就如同他的母親所說,誰叫你生在傅家呢!

  人的出生是無法選擇的,血脈之源也是無法斬斷的,就如同當年他車禍醒來,得知自己是靠著那樣痛恨著的傅西洲的血液才撿回一條命時,他用刀子劃開自己的皮膚,對那人說,我把你的血都還給你!可傅西洲一句話,就掐滅了他所有的氣焰,他說,怎麼辦呢,你再怎麼不想承認,我們身體裡都流著同一個的血液。

  他再怎麼厭惡甚至痛恨著姜淑寧,都無法否認,她是他的母親,她是給予他生命的那個人。

  如果有得選擇,他不想生在這樣一個家庭,不想成為這樣一個母親的兒子。如果有得選擇,他寧願永遠留在海德堡,做一個做飯、畫圖、釀酒、製作手錶的手藝人,與她過著最平凡卻安寧幸福的生活。

  果然如姜淑寧所料,因為顧阮阮對這樁婚姻的堅持,不久後,傅凌天做東,邀請阮老到家裡來吃便飯,實際上就是緩和下兩家的關係,讓這樁婚姻繼續。

  在這次家宴上,傅雲深第一次見到顧阮阮,這是個比照片上看起來還要年輕很多的女孩子,擁有一雙天真純粹的眼睛,一看就是未經世事的小姑娘,對他赤裸裸的打量十分不習慣。

  飯後他在花園裡,碰上了也出來散步的顧阮阮,他指著傅宅燈火通明的屋舍樓宇對她說:“你看,這個屋子表面看起來很明亮溫暖是不是?”

  她似乎很不喜歡他,不,甚至有點害怕他,她並不想同他交談,但是出於家教與禮貌,她還是點了點頭。

  “可實際上,誰知道呢!”

  她不做聲。

  他嘆息一聲:“人也是一樣,表里不一的。不,人心可比房子複雜多了。所以呀,阮家小丫頭,你可得睜大眼睛,仔細看清楚了,不要被表象所迷惑。”

  “我姓顧。”小姑娘皺眉,問他:“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微微笑了:“沒什麼,送你一句警示名言而已,新婚禮物。”

  傅西洲很快就找了過來,將小姑娘拉到身後,做出一個保護的姿勢。他在怕什麼?怕他欺負小姑娘嗎?不不不,當然不是。他不過是怕他對阮家這個傻乎乎的小丫頭說些什麼而已。

  他看著兩人相擁離去的背影,不禁嘲諷地笑了,看起來多麼親密幸福的模樣啊,可實際呢?

  虛假的東西終究是虛假的,遲早會露出真面目的,尤其是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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