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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不想離開你一個人去那麼遠的地方。”想想就覺得好可怕。

  齊儼覺得自己的擔憂果然不是沒有道理的。

  “眠眠,”直到這一刻,他依然能冷靜地給她分析,“這個機會不是隨時有的,而我是……”他稍微停了一下,平復心口忽然而來的揪疼,“會一直在的,對不對?”

  沉穩如他,面對這樣的不幸,自然也會心慌意亂,他此刻的心情如斯,平靜只不過是表象,一想到“將來”,這兩個字總沉甸甸地壓在心頭,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所以,他需要一點時間,在不受她干擾的前提下,妥善地做好以後的安排。

  他不能亂。哪怕想到這可能是最後一次擁抱到這具溫暖的身體,聽到她的聲音,聞到她的氣息……

  上次只是夢見他出車禍,她都哭成了個淚人,這一次……

  他的小姑娘羽翼未豐,經受不住這樣的風雨,他只能盡力讓她重新飛去另一片藍空,哪怕只是暫時地躲避風雨。

  如果可以,他會在原地,平安地等她歸來。

  如果不可以……

  晚上,兩人相擁著睡在床上,什麼都沒做,只是安靜地抱著彼此,齊儼花了大半夜時間說服她接受了陳若明的建議。

  離別很是匆匆,就在一個星期後。

  他和小孩一起去機場送她。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齊儼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感覺心仿佛也被掏掉了一大塊,空落落的。

  走出機場,紅霞滿天,清透如水洗。

  一大一小的背影也漸走漸遠。

  阮眠以為自己需要一段時間去適應異國生活,沒想到的是,繁重的課程壓得她幾乎沒有時間去考慮這些小事,不同的人文風情,濃濃的藝術氛圍,別開生面的體驗,她就像一棵小樹,拼命又貪婪地汲取著養分。

  可哪怕再忙,她每天都要和齊儼通一次電話,後面實在沒有時間,就變成了發微信、語音,最疲倦的時候,聽到那熟悉的低沉聲音,又覺得全身都充滿了力量。

  可奇怪的是,微信消息從每天必回,慢慢地三天回一次,她一開始沒有懷疑,因為齊儼之前說過這段時間會很忙,可當一個星期都沒有得到回覆,而且打電話都是他助理接的,幾乎每次都說在開會時,阮眠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

  直到這一天,她從圖書館回宿舍的路上,接到了姜楚的電話——

  “楚楚姐。”

  “眠眠,最近好嗎?”

  “挺好的,”阮眠一邊走一邊說,“就是教授好嚴格,一周內我就被他批了三次,而且還是一點都不客氣的那種批評,不過我真的從他身上學到了好多東西。”

  “很正常,外國佬都是比較直白的……”

  阮眠從她的聲音里聽出了異樣,“楚楚姐,你怎麼了?”

  怎麼感覺她好像在哭?

  阮眠沒有得到回應,把手機拿遠了一點,顯示正在通話中,她又把手機放回耳邊,聽到那端傳來低低的爭執聲,“我不管你們是怎麼想的,可這樣對她不公平……”

  姜楚的聲音漸漸清晰,“眠眠,我覺得你有權利知道這件事……”

  阮眠的心“咯噔”一聲。

  那邊又說了什麼,她卻一丁點兒都聽不清了,整個人像被忽然間抽走了魂魄,輕飄飄地軟倒在地上……

  第六十五章

  因為半夜呼吸驟停,齊儼又幾乎在鬼門關走了一趟回來,等情況稍微穩定後,他才從icu轉回普通病房。

  想起那場驚心動魄的搶救,哪怕迎著初夏午後的熱風,常寧依然禁不住地打了個冷顫,只有他自己知道,當時冷汗將他後背的衣服全濕透了。

  哪怕見過那麼多的生離死別,可想到在手術台上生死未卜的那個是和自己如同至親一樣的人,他就受不了,一點都受不了,眼眶陣陣發cháo。

  錚錚男兒,背過身去也有柔淚撲簌掉落。

  因而,他也開始覺得把阮眠送出國去或許是最好的方式。

  將近兩個月,就像閉著眼在懸崖邊行走,根本無法預料是否下一步就踏空,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這種精神上如同夢魘般的折磨,一個柔弱的小姑娘怎麼承受得住?

  常寧把窗簾拉開,連續下了幾天雨,今天卻難得是晴天,雖然陽光只有淡淡的一小簇,但看著,心情也輕鬆了幾分。

  “現在感覺怎麼樣?”他看向病床上的人。

  “還好。”齊儼語氣平淡,眼神深沉如潭水,蒼白的臉上幾乎看不出一絲表情。

  沒有不安,也沒有痛苦。

  可常寧知道這平靜的表象後,到底隱藏了多深的、不為人知的痛楚。

  要多愛一個人,才會在面臨生死的時候,在那樣絕望的境地里,靠念著她的名字咬牙一點點挺過來?

  從那刻起,常寧才真正明白,那個被齊儼護在羽翼下的小姑娘,在他心裡占了多重的分量。

  “要不要睡會兒?”

  “嗯。”齊儼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是真的累了,從來沒有這樣累過。

  常寧把窗簾拉上,又幫他調整了一下點滴的速度,正要轉身出去,聽到走廊外面有凌亂的腳步聲傳來,漸漸清晰,接著是沉悶的“砰”一聲,好像磕碰到了什麼重物?他擔心是病人出了什麼事,趕緊出門去看。

  等看清從地上起身、跌跌撞撞朝這個方向跑來的人,他就像被施了定身術一樣,呆愣在原地。

  下意識想伸手去攔,可終究還是沒有那樣去做。

  該來的總是會來,擋也擋不住的,這是天意。

  從義大利機場到a市機場,再匆匆趕到市中心醫院,這一路,阮眠整個人幾乎都在崩潰邊緣,這一摔反而清醒了些。

  從掛斷姜楚電話那一刻,她就像進入了一場夢中,所有的意識都在抗拒事實,直到看到常寧,她才知道……夢要醒了。

  只需她上前一步,推開那扇門,所有被刻意遮掩的現實將無所遁形。

  然而,她卻忽然喪失了全部的勇氣。

  路上哭過好幾回,她也曾逼著自己去想,見了面第一件事就是要質問他,哪怕做不到質問,態度上也要強硬幾分——他總是拿她當孩子看,而從來不知道她也是可以站在他旁邊,陪他一起共度風雨的。

  哪怕一遍遍地演練過,可最後還是輸給了內心最真實的聲音,哪裡捨得質問?她只想撲到他懷中,緊緊地抱住他……誰也不能把他搶走。

  她深深吸一口氣,輕輕把門推開。

  仿佛心有靈犀般,她手指剛挨到門上那一瞬,齊儼睜開了眼,兩人的目光就這樣對上——

  如同跨越了時光,跨越了空間,跨越了連綿不絕的思念……

  他們安靜地對望。

  蒼白若紙的臉色映襯下,男人那雙狹長的眼睛顯得幽黑如墨,那團墨在她的視線里慢慢化開來,她抬頭用力眨眼,把淚水逼了回去。

  無論如何,不能在他面前哭。

  “怎麼回來也不提前告訴我一聲。”齊儼先反應過來,勉強露出的笑意也無法遮蓋臉上的疲倦,點滴管隨他的動作輕輕晃動起來——他的情緒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樣淡定。

  她的歸來,讓他感覺到了一種和十一年前宿命般的重疊,於是妥協,微微張開手,把先前被他推開的小姑娘又重新攬入懷中。

  愛之於他,是一場心甘情願的投降。

  一時間,病房安靜得似乎只能聽到彼此交纏的呼吸聲。

  阮眠抱著他,不敢太用力,可又怕力氣不夠,抱不住,他下一秒就會消失,周圍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可他身上依然有著她眷戀不已的清冽氣息。

  齊儼感覺到胸前漸漸暈開的濡濕,輕輕嘆了一口氣,低頭親了親她冒著淺粉的眼皮,那纖長的睫毛忽然輕輕顫了一下,他的心隨著那顫動,仿佛被撕成了一片片。

  無懼生死,卻最怕看到這樣的場景。

  他的小姑娘……是他心底最柔軟最致命的那一塊。

  現在她在哭,那麼的無助,而這種痛楚是他給予的,他卻連一句安慰她的話都說不出口。

  齊儼摸摸她頭髮,聲音透著倦意,但更多的是寵溺,“傻姑娘。”

  淡淡的三個字,阮眠剛築好的心理防線一下崩潰了,水光在眼底迅速匯集,她輕推開他,迅速跑進了洗手間。

  水聲大作。

  鏡子裡的人已經淚流滿面。

  阮眠咬著手背,在水聲的掩蓋下壓抑地哭著,胸口劇烈起伏,哭聲卻細細的,最後變得斷斷續續……

  她說過以後都不會哭了。

  可真的控制不住,是眼淚自己要流下來。

  她好害怕。

  九歲那年,一個陌生女人在她懷裡慢慢變得冰冷……那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接觸到死亡這種可怕的東西。

  時隔九年,她守著枯瘦如柴的母親,每多過一天便覺得奢侈萬分,甚至連去醫院都成了灰暗日子裡的唯一期待,然而,最後還是被孤零零地丟棄在這個世界上。

  如今……

  那種如同剝蝕血肉的痛苦,又一次降臨她身上。

  她捧了冷水洗過臉,把水龍頭關上,若無其事地走出去。

  那道投she過來的目光極其複雜,仿佛欲言又止。

  阮眠裝作什麼都沒看到。

  她不知道的是,在洗手間門關上的那一刻,齊儼的頭又開始隱隱發疼,冷汗浸身,幾縷濕發搭在額前,平添了幾分凌亂。

  阮眠又進洗手間打了盆溫水出來,準備幫他擦一擦身子。

  兩人幾乎沒有言語交流。

  怕多說一個字,就會開啟某個不可觸碰的開關。

  阮眠沉默地幫他脫掉上衣,目光瞬間微黯,心底早已掀起一片波瀾。

  第一眼就覺得他清減了不少,可卻沒想到短短兩月竟瘦削成這樣,她的指尖輕觸上那凸起來的鎖骨,吸了吸微紅的鼻子,逼退重新浮現的淚意。

  她不能軟弱,不能讓他再當孩子看。

  她擰乾毛巾,先幫他擦了臉,脖子,沾掉胸口上的一層薄汗,她的動作那樣小心翼翼,仿佛手下是易碎的古董。

  她大概知道他此時的情況,也不敢輕易去翻動他的身體,只是簡單清洗了一下,剩下的部分交給專業的護工來。

  “眠眠。”他輕聲喊她。

  還不等他說什麼,阮眠脫口而出,“我哪裡也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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