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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錦衣青年再不敢多說什麼,訕訕然說:“既然三哥你有事,我便不擾你了。”

  姬明遠卻漫不經心地說:“來都來了,怎麼急著走?你既然有好去處,我們這就過去吧。”他含笑望向徐清澤,眸光閃動,“清澤肯定也是想和我們一起去的。”

  徐清澤皺眉。

  姬明遠知徐清澤為難,只是他心中不痛快,今兒非要徐清澤也難受難受。他對錦衣青年說:“你瞧,清澤沒反對。走吧,你領路。”

  錦衣青年一咬牙,帶著姬明遠和徐清澤前往“好地方”。到了那地兒,陣陣香風撲鼻而來,不用想都知道那到底是做什麼營生的。

  徐清澤眉頭皺得更緊,卻沒有轉身離開。

  眼看徐清澤真要跟著進去,姬明遠怒極反笑,朝錦衣青年說:“你自己進去吧。”說完就一把拉住徐清澤的手往外走,直至遠離了那絲竹飄飄的巷子都沒鬆開。

  錦衣青年錯愕地站在原地。

  過了許久,他才狠狠掐了身邊的侍衛一把。聽到侍衛一聲慘叫,錦衣青年目瞪口呆:“我不是在做夢啊!三哥居然抓著那位小徐公子的手!哎喲我的媽呀,我覺得我發現了不得了的事!”他一招手,示意侍衛們都跟著入內,“走走走,都進來都進來,今晚這邊我包了,讓你們也鬆快鬆快。”

  侍衛欲哭無淚。鬆快也只能這位爺自己鬆快吧,他們要敢沉浸溫柔鄉不好好保護這位爺,回頭腦袋就要搬家了!這可是太后最疼愛的小王爺啊!

  另一邊,姬明遠抓緊徐清澤的手,與徐清澤在鬧市中一路穿行。旁人雖是驚訝於他們兩個男人這般親近,卻因為他們身後那群黑衣侍衛而不敢多看幾眼。

  徐清澤原想拒絕,想到自己說出的話,又止了那念頭,由著姬明遠牽著自己走。

  姬明遠察覺徐清澤的乖順,手抓得更緊。他們相識那麼久,卻從未開誠布公地談過,他進一步,徐清澤便退一步,不曾想他這般逼迫,反倒能讓徐清澤溫順應和。

  越是如此,姬明遠心裡便越不是滋味。

  想要這樣的溫順,他周圍有的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姬明遠牽著徐清澤,走過鬧市,走過小巷,路兒一轉,眼前豁然一亮。

  對面是個荒棄的宅子,許多年不曾修葺了,磚瓦都十分陳舊,破破落落的,看不出原貌。只是看這位置與這採光,原主人身份應該不低。徐清澤想了許久,終於在跟著姬明遠踏入那處宅院時想起來了,這是姬明遠姐姐永和公主的宅邸。

  那是姬明遠唯一的、一母同胞的姐姐,頗有才名和美名,早年姬明遠與這姐姐感情極好,極力為這姐姐爭取來這處外宅,姐弟兩時不時會在這裡相聚,後來……

  後來姬明遠這姐姐被封為永和公主,被送往北蠻和親了。那麼個美麗的、嬌滴滴的公主,在及笄開府後不久,便因為邊境戰事頻頻失利而被送出去求和。

  如今已經過去十年有餘,京中早已無人再提起永和公主,仿佛大周從不曾出現過這樣一個人。

  徐清澤心臟一顫。

  他想起多年之後,永和公主在北蠻輾轉得知姬明遠死訊,便從城牆上跳了下去,再不願伺奉野蠻又粗暴的北蠻人。

  那些事,他們聽來也就嘆息一聲。

  姬明遠知道嗎?

  姬明遠應當是不知道的,畢竟那時姬明遠早已離世。

  徐清澤站到了園中。

  姬明遠已鬆開了他的手,站到一株開滿花的梅樹前,撫觸著那婆娑的樹身。過了許久,姬明遠才說:“這樹是姐姐開府那天栽下的,那時我們都想著終於可以離開宮中,十分歡喜。不曾想離了宮,竟會發生那樣的事。如今梅花開了,她卻看不到了。”姬明遠平日的風流與浪蕩盡數斂起,只餘下沉沉的鬱氣,“也許她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回來。”

  姬明遠只是說“也許”,徐清澤卻知道姬明遠說中了。他還沒來得及斂起臉上的悲憫,就被姬明遠的目光掃了過來,那目光銳利如刀,仿佛已經將他的神色看透。

  姬明遠瞭然地說:“看來她果然沒回來。”他再次抓住徐清澤的手,定定地望著徐清澤,竟真的提出了要求來,“既然你想要討好我,那便幫我把我姐姐接回來吧。”

  徐清澤微微愕然。

  對上姬明遠黑沉沉的眼睛,徐清澤感覺自己第一次觸碰到姬明遠那顆深埋的心。把遠嫁北蠻的永和公主接回來?怎麼可能做到——

  不。

  徐清澤冷靜下來。

  可以做到的。

  只要打到北蠻,打得北蠻不得不將永和公主送回來就可以了。

  那邊不願意送回來,強搶就是。

  姬明遠懷著的竟是這樣的想法?徐清澤心突突直跳。在夢裡,姬明遠有時候會一個人站在船頭,看著北邊出神,仿佛那邊有什麼東西吸引著他。原來姬明遠一直惦念著的,竟是永和公主?

  徐清澤這才記起來,那時他們是有談論過這事的,周圍有人提起永和公主之事,他便握緊了拳。姬明遠注意到了,兩人夜談時便問起他的看法,他說,這是國之恥辱,一國安危竟要一介女子的犧牲來保全,若是將來他有力為之,定會將永和公主接回來,不讓她一個弱女子孤身在他鄉孤苦伶仃。那時姬明遠便定定地看著他,像是想看出他說出那些話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

  原來是這樣。

  徐清澤心中一痛。

  他不敢看姬明遠灼亮的眼睛,婉轉地說出後來的真相:“我沒有做到。”他沒有去接回永和公主,甚至連想都不曾想起來。

  少年時信誓旦旦說出的話,他早就忘得乾乾淨淨,更別提去實現它們。像他這樣的人,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隨波逐流之輩罷了。

  “呆子。”姬明遠見徐清澤閃避自己的目光,不僅不生氣,還微微地笑了起來,仿佛被徐清澤取悅了。他伸手按著徐清澤的腦袋,讓徐清澤仰頭看著自己,“你自然是做不到的,你一個讀書人,論文吧,你連朝堂都不曾踏進去;論武吧,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能做得了什麼?”

  這就是明晃晃地瞧不起人了。徐清澤有些氣惱,卻也知道姬明遠說的是實話,他們還太小了,什麼都做不得。

  徐清澤說:“你也做不了什麼。”

  姬明遠說:“是啊,我也做不了什麼。”他可以肆意玩樂,可以遊走各地,卻獨獨不能碰兵權與實權。大周人向來最擅長對付自己人,是以他不能把手裡攥著的東西抓得更緊,卻也不敢鬆開它們——否則的話,誰都知道前面等著他的是什麼。

  徐清澤說:“也許……”

  姬明遠見徐清澤欲言又止,不由斜了徐清澤一眼:“嗯?”

  徐清澤說:“沒什麼。”

  姬明遠也不多問:“那我就等著清澤你‘討好’我。”他順手按上徐清澤的肩膀,“你若是做到了,我必然會很高興。我高興了,自然也不會壞了你的事。”

  徐清澤低低地應了一聲,不再說話。

  第二日進了宮,徐清澤與姬瑾榮單獨聊了許久,說的都是姬明遠的事。說著說著,姬瑾榮便明白過來:“你是想把他拉到我們這邊來?”

  徐清澤眉頭緊擰。他說話的時候已經儘量讓自己不要偏頗,只是不知不覺間還是把自己的想法帶了出來。

  徐清澤說:“我只是覺得他沒有那般不可救藥……”

  姬瑾榮從不知徐清澤與姬明遠有過那樣的淵源,聽了徐清澤的話便明白當初姬明遠那句“我在改了”是什麼意思。只是徐清澤因為那段情誼而心軟,他卻不一樣。姬明遠被鴆殺之前可沒有多少悔意,那樣的人根本不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後悔,到死都還用話刺激他——那句“我在改了”,恐怕也是想在徐清澤心裡扎一根刺,讓徐清澤日夜難安,時時刻刻記著他。

  想到當初徐清澤眉宇之中的沉鬱,姬瑾榮知道姬明遠是得逞了。

  姬瑾榮見徐清澤面帶猶豫,知道徐清澤並沒有真正陷進去,只是被姬明遠向他展露的軟弱打動了而已。他知道徐清澤的秉性,不僅沒提自己的猜測,還贊同地說:“那我們定然得拿出點誠意來才行。立刻把永和姑姑接回來有點難,但往永和姑姑送一兩個人還是可以的。到時我們隨時可以和永和姑姑那邊互通書信,靜候適宜的時機。”

  徐清澤說:“殿下……”

  姬瑾榮笑眯眯地說:“難得你有個真正聊得來的朋友,我豈能讓你錯過了。”不管姬明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既然那傢伙敢把話說出口,他就敢做到。姬明遠若是真心的,那他們這一世也算是了了一樁遺憾;若姬明遠只是假意哄騙徐清澤,那也沒什麼,左右徐清澤和他們不一樣,他們是帶著完完整整的記憶回來的,徐清澤卻只是“夢見”。

  夢裡就算有難分難捨的情誼,夢外也不一定會再有。

  這一點,對姬明遠和徐清澤都是一樣。

  *

  這時候,姬明遠被小王爺喊去喝酒。

  這個最小的弟弟和姬明遠一樣,都是愛享樂的主兒。同樣是今上的弟兄,小王爺對姬明遠的處境最為了解。想到姬明遠昨日和徐清澤在一塊,小王爺夜裡翻來覆去都睡不著,一大早就找上了姬明遠:“三哥,我覺得你還是不要和徐清澤走得太近為好。”

  姬明遠似乎不明白:“為何?”

  小王爺瞅著他唉聲嘆氣:“到底為何,你心裡也是知道的。”

  徐清澤是徐丞相的長子,將來指不定是另一個國之棟樑,一朝之相。他們本來就是被姬禹忌憚的皇親,怎麼能和這種手握實權的朝臣走得太近?別看小王爺每天過得沒心沒肺,實際上他心裡什麼都清楚。

  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他比誰都看得透。

  姬明遠說:“放心,若是被你皇兄知道了,絕對不會生氣的。”他對徐清澤所做的那些事可不是能拉攏徐丞相的,真要被徐丞相知道了,那老古板估計會氣得把他腿給打斷,讓他再也不敢上門找徐清澤。

  不,他現在也不敢上門找徐清澤,只能設法與徐清澤見面。

  小王爺有些迷茫,看著姬明遠,想聽姬明遠說個分明。

  姬明遠卻哈哈一笑:“你看不出來嗎?我就是想嘗嘗那位丞相公子的滋味。那傢伙看著冷麵冷心,實則心軟得很。我今天帶他去公主府那邊,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地一說,他就替我難受了。君子嘛,最看不得別人生離死別,本來只有三分的難過,他能給你想成十分。”他眼底滿是愉悅的光芒,“你猜我什麼時候可以把人吃到嘴?”

  小王爺瞠目結舌,指著姬明遠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也太太太大膽了!

  要是被徐丞相知道姬明遠打的是這種主意,徐丞相絕對不會放過他!

  作者有話要說:

  陛下:我不說話,我靜靜地看著你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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