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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拍拍阮靈韻的手背:“我曉得。你進宮也好幾年了,還沒回家省過親。這次我們阿瑾病癒,定然是玄清真人聽到了你的禱念。你準備準備,過幾日回家省親,帶上阿瑾向玄清真人還願去吧。”

  阮靈韻眼底掠過明顯的喜意,卻強壓著歡喜說:“我得和陛下商量商量。”

  太后最喜歡阮靈韻的知進退、識大體。她說:“待會兒他來了,我替你和他說。”太后最了解自己的兒子,她這兒子惦記著阮靈韻很久了,雖不至於為阮靈韻守身如玉導致後宮空虛,但這會兒好不容易和阮靈韻心意相通,肯定是捨不得放人的。

  獨寵幾天不算什麼,可這都一個多月了,再繼續下去就太過了。凡事盈滿則溢,對她兒子、對阮靈韻都不是什麼好事。

  且讓阮靈韻回家省親,好叫她兒子雨露均沾幾天。

  兩人議定,等皇帝姬禹來了,太后就向他提起這事。

  姬禹才三十來歲,身體不太好,一直服用丹藥,唇色隱隱泛青。聽太后說起此事,又見阮靈韻眼底略帶著期盼,姬禹不由心軟地答應下來。

  姬瑾榮看向姬禹,黑溜溜的眸子滿是好奇。

  這是他的父皇,行事十分荒唐,是個實打實的昏君。諸王不服他,朝臣也不服他,朝野上下亂成一團,為了朝臣支持迎進皇后和妃嬪。後來姬瑾榮才知道,為了能“雨露均沾”,他這位父皇吃了不少壯陽助興的丹藥,久而久之竟厭了與女人交合,寵幸起一些清秀伶俐的小宦官。

  那時他和魏霆鈞還撞見過“活春宮”。

  姬瑾榮在看姬禹,姬禹也在看姬瑾榮。

  姬瑾榮出生後一直病懨懨的,姬禹心中不喜,幾乎不曾關心過。

  若不是因為姬瑾榮的病,他和阮靈韻也不會生了嫌隙。

  姬瑾榮的病根是阮靈韻懷孕時落下的,是後宮勾心鬥角的結果,阮靈韻痛恨姬禹這個罪魁禍首,自那以後再也沒給過姬禹好臉色。

  姬禹雖然身體病弱,但從小以太子身份長大,哪裡討好過人?

  於是姬禹一開始還好言好語地哄著,時間一久念頭就淡了。

  那麼多年輕又靈動的美人等著他去寵幸,他又何必巴巴地去討好阮靈韻?

  近來姬瑾榮身體好起來了,阮靈韻終於想開了,主動與他修好。姬禹原想著再為冷落冷落她,好叫她不敢再擺冷臉給他看,可一見到人又恨不得天天膩在一塊。

  也許是因為愛屋及烏,瞧見姬瑾榮直直地看著自己,眼底一點畏怯都沒有,越發喜歡這個不曾見過幾面的兒子。姬禹說:“阿瑾也該開蒙了吧?”

  “是的,”姬瑾榮清亮亮地看著姬禹,“我已經兩歲半了!”

  太后被姬瑾榮一本正經的模樣逗笑了,打趣道:“喲,我們阿瑾都這麼大了,確實是時候開蒙了。”

  其實姬瑾榮這年紀還小,再加上從小重病纏身,並沒有到開蒙的時候。只是被姬瑾榮滿含期盼的眼睛盯著,金口玉言的姬禹不好把話收回,只好說:“那阿瑾先隨你阿娘去省親,等阿瑾回來了就去文淵閣拜見先生,和哥哥們一起進學。”

  姬瑾榮自然是乖乖稱謝。

  請安之後,阮靈韻便叫人開始準備。作為四妃之一,她回家省親也不是簡單之事,若不是太后和姬禹都對她寵愛有加,她這輩子恐怕無法離開這座深宮。想到這兒,阮靈韻嘆息一聲,抱著姬瑾榮看內侍和宮女們來回忙碌。

  第二日一早,阮靈韻得了出宮旨意,踏上回程。姬禹如今對她愛重有加,遣了虎豹騎開路,又點了近百名內侍宮女前後伺候著。聲勢之浩大,仗勢之恢弘,足以媲美姬禹親自出行。

  這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發,往北走,走向北邊的朔北十三州。初時走的是水路,一路晃晃悠悠,一天一夜之後船才停下。姬瑾榮原本趴在阮靈韻懷裡睡,一睜眼,只覺晨曦滿眼,暖洋洋的,格外舒服。正是秋季,兩岸樹木凋黃,枯葉飄悠悠地飄落,在水面晃蕩幾下,隨打著旋的水飄遠。

  阮靈韻也醒了,帶著姬瑾榮更衣洗漱,才牽著他走出船艙。

  姬瑾榮回握阮靈韻柔軟又有力的手掌,仰頭看去,只見岸上酒旗林立,十分繁華,竟是有名的“酒鄉”肅州。據說肅州連溝渠里的水都散發著濃濃的酒香,是以滿街的乞丐都喝得醉醺醺的,看不出是落魄之人還是世外之人。

  這還是姬瑾榮第一次離開皇宮,看到肅州繁華如斯,姬瑾榮卻並沒有多高興,十多年後,這酒鄉就會被熊熊烈火吞噬,化為一片焦黑的廢墟。

  世事變化就是如此莫測。

  姬瑾榮看向阮靈韻。阮靈韻的臉龐上也帶上了幾分哀愁。她看著人來人往的“酒鄉”,嘆息著說:“阿瑾,我就是在這個地方遇見你父皇,還有你魏叔叔和秦叔叔。”四人自幼相識,她跟著父親在肅州停駐,喜歡穿上男裝到處跑,對四周熟絡得很,結識姬禹三人後便帶著姬禹三人歡歡喜喜地玩耍。

  四個人年紀都很小,沒那麼多心眼,相交時除了姓名不真,其餘都非常真切。姬禹身體不大好,時常只能站在一邊看著她們三人玩兒,阮靈韻有些同情姬禹,不自覺地照顧著姬禹,還曾“英雄救美”救過姬禹兩回。

  沒想到姬禹那時便上了心,登基之後竟將她一個低階武將之女封為四妃之一,引來無數非議依然不願更改。除了她之外,後宮諸人都是朝中重臣之女。

  若說她們都是籠中之鳥,那麼這些重臣之女都是從小靜心飼餵在鳥籠里的金絲雀,而她卻是到處撒歡的麻雀兒。關進籠中,金絲雀們適應得很快,她卻一直與這幽深宮闈格格不入。

  思及往事,阮靈韻心中惘然。若不是她一直不願面對現實,也不會讓姬瑾榮纏綿病榻那麼久,從小受盡苦楚。如今姬瑾榮病癒,她必須好好應對才是。姬禹給她榮寵,她便受這榮寵,不是她不貪不爭別人就會放過她——既然如此,那她就爭!

  阮靈韻抱起姬瑾榮,說:“這是個很好很好的地方。”她帶著帷幕,在內侍攙扶下下了船。

  還未走出多遠,有一身穿甲衣的人迎面而來,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停頓片刻,雙手抱拳,朗聲向阮靈韻問好:“見過娘娘。”

  不知為何,姬瑾榮總覺得那人的聲音有些古怪。他掙扎著下了地,仰頭一看,想起了這人是誰。這人是秦賀,是魏霆鈞父親的軍師,若是他與魏霆鈞父親兵分兩路,那秦賀也能指揮一路大軍,決斷與謀算的才能不下於魏霆鈞父親。

  這就是阮靈韻剛才所說的“秦叔叔”了吧?

  姬瑾榮感覺牽著自己的阮靈韻手掌也微微收緊。

  阮靈韻靜默很久,才說:“三哥,我們許久不見了。”若不是太后許她回家省親,恐怕這一輩子都無法再見。若是早知會如此,她還願意與姬禹三人相識相知嗎?阮靈韻也不知道,她向秦賀介紹,“這是阿瑾,已經兩歲半了。三哥你也成親了吧?可有兒女?若是你有女兒,我們也許能做兒女親家。”

  阮靈韻的聲音不疾不徐,卻與平時有些不一樣,明明是重逢後歡喜的對話,她說來卻不見絲毫喜意,反而帶著濃濃的哀傷。

  等阮靈韻說完了,秦賀才緩聲說:“沒有。”

  阮靈韻一怔。

  姬瑾榮也一怔,看向秦賀。秦賀還不大,二十來歲,但也過了該娶妻的年紀。電光火石之間,姬瑾榮明白了秦賀和阮靈韻為什麼給人的感覺那麼古怪。

  原來是這樣啊。

  前兩年阮靈韻會心灰意冷,一來是因為遭了暗算害他纏綿病榻,二來是她並不那麼愛姬禹。她所愛的另有其人。只是這時阮靈韻已經想通,見到秦賀自然只有悵然,沒有喜意。

  姬瑾榮正想著,又聽秦賀說:“母親身體不好,我在玄清真人面前立了誓,十年之內不娶妻。”他語氣也平淡至極,連目光都沒落在阮靈韻身上,而是含笑看著姬瑾榮,“殿下很可愛。大哥的妻眷倒是在岸上,我負責送他們回京,娘娘可要與他們見一見?”

  姬瑾榮心頭一跳。

  秦賀口中的大哥就是魏霆鈞父親。他們回來以後,魏霆鈞一直在朔北。他們雖然可以聯繫,但一直都沒見過面,他才兩歲多,周圍一直有人守著,也不便與魏霆鈞說話。難道魏霆鈞回京了?

  魏霆鈞幼年一直跟著他父親守朔北,姬瑾榮算來算去,怎麼都算不出魏霆鈞回京的時間。畢竟在他開始為爭奪帝位謀劃之前,他幾乎是耳聾目盲的,對宮外的一切都毫無知覺。

  更何況以前的記憶也做不得准了。

  姬瑾榮不再多想,由著阮靈韻帶自己去見魏家家眷。沒走出幾步,姬瑾榮就聽噠噠噠的馬蹄聲由遠而近。他仰頭看去,只見一個十來歲的少年騎著棗紅色的馬兒由遠而近。少年也就是十一二歲,所以騎的馬也不高大,周圍人沒被驚擾到,只齊齊看著馬上那颯慡的少年,覺得這小小少年英姿勃發,頗為俊俏。

  不一會兒,那馬上少年就到了他們眼前。少年翻身下馬,向阮靈韻問好:“娘娘,我是霆鈞。母親在旅舍中聽說你到了,讓我務必來接你過去一敘。”

  姬瑾榮定定地看著魏霆鈞,那臉龐他無疑是熟悉的,此刻看來卻又有點兒陌生。這是少年時的魏霆鈞,比當年他們第一次見面還要小一些。魏霆鈞比他大十歲,但被朔北養得耿直又直率,喜歡就是喜歡,厭煩就是厭煩,從來不懂虛以委蛇。

  這樣一個少年,卻在接下來的十幾年裡漸漸染黑心腸、染污雙手——

  而最初,魏霆鈞只是想保護自己要保護的人而已。

  姬瑾榮掙開阮靈韻的手,上前拉住魏霆鈞長著薄繭的手掌。

  阮靈韻見狀有些驚訝。姬瑾榮病癒之後與她極為親近,但對旁人卻總是疏離而有禮,不像個小孩子,倒像個小大人。像這樣主動牽別人手的事情還不曾發生過。

  魏霆鈞直接彎下腰,把姬瑾榮抱進懷裡。旁邊的馬兒察覺生人的出現,鼻孔很遲哼哧地噴著氣。

  見姬瑾榮與魏霆鈞“一見如故”,秦賀臉上終於帶上了開懷的笑:“看來小殿下隨了娘娘。”那靈動可愛的神情,簡直與當年的阮靈韻一模一樣。

  阮靈韻也有些高興。

  過去的一切已經過去了,如今她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到了兒子身上,她希望她的兒子能平平安安長大、快快活活地活著,除此之外她再無他想。

  阮靈韻隔著帷幕朝秦賀一笑,心中那揭不過去的一頁,算是就此揭過了。

  魏霆鈞一手牽著馬,一手抱著姬瑾榮。雖然對老天總是讓姬瑾榮比他小上大半輪有些不滿,但能再次真切地抱住姬瑾榮,還是讓他整顆心都被填滿了。

  魏霆鈞趁著阮靈韻兩人不注意,悄悄往姬瑾榮柔軟細嫩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姬瑾榮瞪魏霆鈞。

  他是傻了才會心疼這傢伙,主動送上門給這傢伙親!他母親還在後面呢,這傢伙敢不敢再大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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