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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靖真不想從任何人身上找兄長的影子。

  等他的食物也送過來,他感覺自己是真的有點餓了,和對面那個男人一樣沉默地吃了起來。

  在他吃到一半時,那男人擱下了餐具,讓是服務員將它們收走,要了杯水坐在原位。

  顧靖真感覺對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顧靖真停頓下來,說道:“一直盯著別人看是很不禮貌的。”

  男人抱歉地說:“對不起,我只是對你感到好奇。你看起來明明是個養尊處優的人,偏偏卻那麼地悲傷和痛苦。在你進來之前,我已經在這裡看了你很久,也聽到服務員的議論。”他凝視著顧靖真,“他們說,你每年幾乎都會這樣。”

  顧靖真聽著對方耐心的解釋,心臟莫名地抽搐了一下。

  也許真的是他多心了。

  眼前這個人只是對他悲傷的理由感到好奇而已。

  很多人都會想知道別人捂著的傷口到底是什麼模樣的。

  很多人都喜歡扒開別人捂著傷口的手,欣賞完傷口的猙獰和鮮血淋漓,再輕描淡寫地安慰你幾句。

  他們確實是好心好意,但更多的,不過是想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已。

  顧靖真也放下了餐具。他看著窗外那片海域:“沒有什麼特別的,就是我一個很重要的親人在那裡出了事。”

  男人惋惜地說:“逝者已矣,不要太傷心。”

  顧靖真說:“最傷心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也許等我把當初的真相查明,也就把這件事放下了。現在我之所以放不下,是因為它一直沒了結而已。”他緩緩說,“再過幾年,也許我就會忘記他了。”

  男人沒有說話,只溫柔地注視著他,像是無聲地安慰他。

  顧靖真說:“你呢?你為什麼要把自己的臉皮和嗓音都改了?你以前做過什麼壞事嗎?”

  男人不意外他發現自己的喬裝,反而開玩笑般說道:“對,我以前做過很多壞事,到現在都還被通緝著。”

  顧靖真說:“你就這麼告訴我,不怕我去告發你?”

  男人說:“在你告發我之前,我已經跑遠了,你根本找不著我。”他語帶調侃,“說不定警察會說你報假警,然後把你拘留個十天八天,並且對你進行深刻的思想教育。”

  顧靖真說:“一開始我覺得你是個沉默寡言的人。”沒想到居然是這脾氣。

  男人說:“我平時確實挺沉默寡言的,但是對上你我的話突然就變多了。”他笑了起來,臉上的笑容瞧上去有些怪異,嗓音也隨之變得更粗啞,“我也覺得很奇妙。”

  顧靖真也覺得很奇妙,聊的話越多,他和眼前這兩人就越像多年的朋友。

  至少他能輕而易舉地從對方那張假臉上看到對方的情緒。

  對方對他確實很友善。

  可“友善”這種東西,沒辦法打動顧靖真。

  顧靖真繼續埋頭解決自己的食物。

  男人嘆息著說:“還以為你至少會多說幾句話,沒想到你還真是一點好奇心都沒有。”

  顧靖真笑了笑,沒有說話。好奇心?這種東西必須是在意對方時才會有的,眼前這男人於他而言不過是個陌生人,他為什麼要有好奇心?

  男人讀懂了顧靖真的意思。他說:“也對,你這樣才是對的,隨隨便便對別人產生好奇不是什麼好習慣。”

  顧靖真點頭。

  男人說:“其實是我想找人說說話。”

  顧靖真停下進食的動作,望著男人,等待他往下說。

  男人說:“我這一次,大概真的逃不掉了。有些事該來的總會來,所以,”他注視著顧靖真,“我想找人說說話。”

  顧靖真說:“這樣嗎?”

  男人說:“我家裡還有親人,但我不能去見他。從我開始逃亡那天起,我就不能再當他們的親人,”他語帶惆悵,“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怨我、會不會恨我——會不會恨不得沒有我這個兄弟。”

  顧靖真安靜地聽著。

  男人又問:“你恨那個拋下你的親人嗎?”

  顧靖真說:“我是一個成年人。”

  一個成年人,談什麼拋下不拋下的?人活在世上,沒了誰不行?難道他還怪他二哥遇到意外不成?他只恨自己當時沒早一點回來,那麼長時間不在國內,追查起來根本無從下手。

  男人說:“可是我看你好像一直無法釋懷。”

  顧靖真說:“那不是因為我恨他,”他目光微凝,竟向一個陌生人說出了心底最深處的秘密,“那是因為我愛他。”

  因為愛他,所以才無法釋懷。

  把心底的秘密說了出口,顧靖真反而沒有那麼避諱了。他輕輕吐了口氣,說:“他是我的兄長,但不是親兄長。他是我父親執行任務時帶回來的,從小當成我們家的孩子來養。後來大哥沒用,我又不想扛事,他就成了半個當家人。”

  男人凝視著他。

  顧靖真說:“他本來不應該早早去世,”他目光幽沉,“我才是該做那些事、該受那些難的人。是我沒辦法面對心裡的感情,才會讓自己沉浸在‘藝術’裡面,出國躲得遠遠地。”

  男人說:“所以你那時已經對他有感情,只是無法面對自己愛上兄弟的事實,才會遠走異國?”他想問的其實是,原來竟不是因為厭惡兄弟的糾纏?

  顧靖真說:“對,就是那樣。他來到我們家的時候,我還沒出生。從出生以後我就把他當自己的親兄弟——一個愛上自己親兄弟的人,聽起來很可怕不是嗎?”

  男人說:“如果他知道這一切的話,一定會很高興的。就算是馬上讓他去死,他也許也會願意。”

  顧靖真說:“我不想他去死,”他望向窗外的那片海,“我想他活著。”

  “我想他活著出現在我面前。”顧靖真緩緩地開口。

  每次站在這個海港上,他都覺得下一刻他的二哥就會從那片海里鑽出來,甩甩頭髮上的水珠,哈哈大笑著說:“我逗你玩的,這你都信了?”

  可惜始終等不到。

  男人說:“人活在世上,總會有不得不去做的事。”

  顧靖真心頭一跳。

  男人身上的傳呼機響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對顧靖真說:“再見了,謝謝你陪我說話。”他頓了頓,“如果我是你那個兄長的話,一定會希望你忘記我,好好地活著——也許他所做的所有事,都是為了讓你們能過上安寧而美好的生活。”

  “也許,”男人已經站起來,目光卻還是落在顧靖真身上,語氣認真至極,“你們好好地活下去,是他最大的心愿。”

  作者有話要說:

  陛下:咦,我呢?

  第126章 收服最強哨兵(完)

  “編號1379,顧靖和,歸隊。”

  “任務已經完成,請為我注she藥劑。”男人的神色平靜無比,“我的精神力已經接近崩潰邊緣,再也無法支撐。我不希望以顧靖和的身份下葬,請將我進行海葬。”

  屋內一片靜寂。

  坐著的中年人說:“你想好了嗎?”

  男人說:“我想好了。”被感染之後,他發現自己並沒有失去意識,與他相同的還有另外一批特殊的人。他們和“活死人”一樣被感染了,卻還能控制自己的行動。

  他們都是哨兵,被感染的哨兵。

  比起被感染的普通人,他們對自己的軀體有更強的控制力,可以從“它”開展一場漫長的拉鋸戰。同時作為實力強悍的“活死人”,他們還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其他毫無智慧的“活死人”。

  顧靖和在十幾年前發現這一點。

  很快地,他也發現有一些人在暗中控制著“活死人”。

  並不是只有好人會覺醒。

  也並不是只有好人會被感染。

  顧靖和花了十幾年,才成為這個團伙的核心成員,引來特別行動隊的人將這個團伙的成員逐一清剿。

  隨著特別行動隊這邊的成長速度越來越快,他們這批被感染的哨兵也感覺到已經支撐到極點——他們恐怕無法支撐多久了。

  柳昌市那邊的事情快結束時,顧靖和將一切交給副手,自己回來復命。在復命之前,他去見了顧靖真最後一面。

  顧靖和說:“這是我們所有人共同的決定。”

  中年人說:“恐怕不是這樣的。”

  顧靖和一愣。

  中年人朝著門口說:“進來吧。”

  顧靖和感覺自己那早已接近腐朽的心臟突然猛烈地跳動起來。

  他看向緩緩被打開的大門。

  站在門外的是顧靖真。

  比起那天在海邊看見的模樣,顧靖真仿佛又清瘦了不少。他的眉眼已沒了年少時的青澀,取而代之的是十幾年來積攢在眉間的沉鬱。

  顧靖和心臟抽痛。

  這是他最不願面對的情況,在他生命走向盡頭時,他知道顧靖真也愛他,而顧靖真也知道他沒有死,而是變成了“活死人”。

  這是他最愛的人啊,他寧願一個人靜靜地在這世上某個地方死去,也不願意看到顧靖真的眉宇因為自己而染上更多的悲痛。

  顧靖真什麼時候能和這邊搭上線了?

  顧靖真仿佛看出了顧靖和的想法,他淡淡地說:“你應該不知道,今年家裡有了點變化。”

  顧靖和定定地看著顧靖真,他看得出顧靖真的手在微微顫抖著,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平靜。

  顧靖和說:“什麼變化?”

  顧靖真說:“阿瑾回來了。”他頓了頓,“你應該知道他。他是邵峻英的嚮導,這次也去了柳昌市。”

  顧靖和沉默下來。

  顧靖真說:“阿瑾回來之後,顧家就變了很多。在你們看起來,是因為我們顧家拿阿瑾和邵峻英‘聯姻’的結果,實際上並不是。”他望著顧靖和,“實際上,我把顧家完完整整地交給阿瑾了。”

  顧靖和錯愕地看著顧靖真。

  既然已經知道了顧靖和的身份,顧靖真心裡反而平和得很。雖然他知道相伴的時光肯定不多了,但是至少眼前的人活著回來了。

  哪怕只有一天,甚至一個小時——

  都很好。

  比漫長而絕望的等待要好。

  顧靖真說:“你剛才說,那是你們所有人的決定,但是在你回首都之後,有人故意讓成擎蒼看見‘你’。”

  顧靖和眉頭直跳:“不可能。”

  中年人說:“特別行動隊那邊確實傳來了這樣的消息。”

  顧靖和臉上滿是驚愕。

  顧靖真突然快步上前,伸手扯開顧靖和的衣領。在接近顧靖和的一剎那,他嗅見了一種腐朽的氣息,透過那整齊的襯衫,他瞧見顧靖和那見了骨的胸膛。

  ——站在他面前的,已經不是一個人類。

  顧靖真的眼淚簌簌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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