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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瑾榮說:“如果你憎恨我的身份,或者憎恨我的隱瞞,我無話可說。我的身份並不是我可以選擇的,我的隱瞞也是因為我想要活著——活著去做我想做的一些事。”

  阿瑟斯伸手捏住姬瑾榮的後頸,逼得姬瑾榮仰起頭與自己對視。

  姬瑾榮感覺那雙深藍色的眼睛裡醞釀著陣陣暴風雨。

  阿瑟斯說:“比如去尋找你所謂的愛人?”

  姬瑾榮抿了抿唇,掙開阿瑟斯的手掌。

  阿瑟斯卻用力地將他帶入懷中。

  姬瑾榮說:“阿瑟斯!”

  阿瑟斯銅牆鐵壁似的臂彎將姬瑾榮牢牢困住:“你才十六歲,和那個人分開了許多年,也就是說你們相識時可能還不到十歲。還不到十歲的時候萌生的感情,真的有那麼深厚嗎?——真的可以深厚到,讓你將他稱之為‘愛人’嗎?”阿瑟斯感覺自己的心臟被妒忌噬咬著。他妒忌那個萊安醫生,妒忌那個卡洛琳,更妒忌那個占據姬瑾榮的心的“愛人”。

  姬瑾榮說:“你說過的,有的時候只要一眼就夠了。”

  阿瑟斯有些悲哀。他愛上的少年真是聰明至極,總是能用他的話將他堵回來。是的,有的時候只要一眼就夠了,可是他一眼就確定的人選的並不是他。

  即使知道他是阿瑟斯·埃里克,即使知道他可以決定他的命運和生死,他愛上的少年依然堅定地選擇自己所愛的那個人。

  阿瑟斯鬆開了姬瑾榮:“你並不討厭我,對吧?如果沒有那個人,你會喜歡我嗎?”

  姬瑾榮沉默下來。這個問題,他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喜歡上一個人嗎?事實上姬瑾榮很容易喜歡上一個人,他喜歡別人的開朗,喜歡別人的熱情,喜歡別人的優雅,喜歡別人的聰慧——

  以前他喜歡他所見到的每一個人,因為他們能來到病榻前看他,對他而言就是很好很好的事。他也許永遠都無法見識外面的一切,但是聽他們眉飛色舞地說話就覺得很高興。

  對他來說,每一個人都是可愛的。也許他們會有點不可愛的地方,也許他們會遺忘了和他這個病重之人的約定,但是他生命里能邂逅到的人本就不多——每一個人對他而言,都是值得珍惜的。

  後來他有了重回人世的機會。只是他生活的世界不再是他們的大周,而是一個個陌生的時代。

  他仍然珍惜所遇到的人,也喜歡所遇到的很多人。

  但是,他真的會愛一個人嗎?

  以前魏霆鈞一點都不在意。

  魏霆鈞總說,兩個人能重逢已經是天大的恩賜。

  現在魏霆鈞什麼都不記得了,光靠他來尋找,他真的能認出魏霆鈞嗎?

  姬瑾榮說:“我不知道。”

  阿瑟斯看出了姬瑾榮的黯然。上一次提起“那個人”時,姬瑾榮也露出過這樣的神情。自責、憂心、悲傷——

  阿瑟斯說:“那麼,留在自由軍中吧。只要我還是自由軍的首領,你就不會受到任何傷害。”他單膝跪地,抓起姬瑾榮的手輕輕親吻姬瑾榮的手背,“我以阿瑟斯·埃里克的名譽起誓,誰要想傷害你,必須先跨過我的屍體。”

  姬瑾榮的心微微發顫。他感覺這一幕是那麼地熟悉,熟悉到令他心跳猛然加快。明明頭髮不一樣,明明眼睛不一樣,明明鼻子耳朵嘴巴都不一樣,此刻的阿瑟斯卻與他腦海中許多影影綽綽的影子慢慢重疊。

  魏霆鈞說過,只要他不願意,“老天”是沒有辦法將他們分開的。因為在每一個世界,他都曾以靈魂起誓,永遠只效忠於一個人——當一個人的信仰已經超脫於主腦所能干擾的範圍,那麼主腦根本沒法拿他怎麼樣!

  在阿瑟斯說出誓言的時候,很多畫面隨之來到姬瑾榮的腦海中。在雪山下,在火山底,在大海中,在森林裡,在沙漠深處,在浩瀚無垠的星空,在炮火紛飛的戰場——不管是何等險隘的環境,都出現過那麼一個筆挺的身影。

  那個人一次次以生命起誓,永遠只忠誠於一個人,永遠不會放棄等待重逢到來的那一天——

  最後,那一個個身影驀然重疊成一個人——

  在他並不知情的時候,他獨自為了他們的重逢走過一個一個世界——

  即使遺忘了一切,即使已經不記得心底的執念,在重逢以後他依然向他獻出了最純粹的忠誠與愛情——

  姬瑾榮用力抱緊了阿瑟斯。

  “石頭。”

  他喊道。

  第33章 收服奴隸首領(十二)

  阿瑟斯聽到姬瑾榮喊出“石頭”,心臟有種奇妙的感覺。他覺得這稱呼非常熟悉,仿佛已經融入他的靈魂之中。

  石頭?

  若不是阿瑟斯很確定沒有人這樣喊過自己,他差點就應了。

  阿瑟斯握住姬瑾榮的手:“他也曾經這樣向你起誓嗎?”

  姬瑾榮微微地笑了起來。

  他張開手給了阿瑟斯一個擁抱。

  他認出來了,不是通過相貌,不是通過脾氣,而是通過靈魂。

  靈魂是不會騙人的。

  阿瑟斯身體發僵。

  姬瑾榮突如其來的親近讓他感覺像在做夢。

  這個夢太過真實,也太過美好,讓他不想醒過來。

  但,不得不醒。

  阿瑟斯想回抱姬瑾榮,又忍不住追問:“他叫‘石頭’嗎?”

  雖然他愛上了眼前的少年,但是他並不願意成為誰的替代品。

  他希望他愛的少年真正地愛上他,而不是把他當成別人的影子——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寧願得不到。

  姬瑾榮能感受到阿瑟斯的矛盾。

  如果他是阿瑟斯,也不會立刻接受這樣的事情,畢竟阿瑟斯已經完全喪失了過去的記憶——只剩下一點點的本能。

  姬瑾榮說:“他不叫石頭。”他將阿瑟斯抱得更緊。

  阿瑟斯的體溫是滾燙的,那火熱的胸膛中響動著有力的心跳。

  這樣的心跳姬瑾榮已經聽過無數回,只是那個時候他可能習慣多於愛意。

  愛情到底是什麼呢?姬瑾榮至今還沒有完全領會,如果說在愛情里也分個等級的話,那他現在只能算是剛剛入門的新手上路級別。

  但是他會好好學。

  姬瑾榮說:“他叫魏霆鈞,是一個很頑固的傢伙,跟劈不開、挪不動、敲不碎的石頭似的,所以我叫他石頭。”

  阿瑟斯靜靜地聽著。

  姬瑾榮說:“他一直跟在我身邊,但是從來不告訴我他對我有著怎麼樣的感情。直到有一天,我們分開了。”

  魏霆鈞去了另一個世界,經歷了無數他所不知道的艱難和磨練,才迎來了他們的再一次重逢。

  姬瑾榮緊緊抱著阿瑟斯:“我們分開了很久。連我都說不清楚對於他來說有多久,因為對我而言一直是眨眼間的事情——而他花了很長很長的時間,等我這麼一眨眼。”

  姬瑾榮說得十分玄妙,阿瑟斯本來應該聽不懂的,可莫名地,他竟明白了姬瑾榮在說什麼。

  他的心臟跳得比剛才更有力,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從心臟深處噴涌而出——

  懷裡的人,是他的。

  懷裡的人是屬於他的。

  他的存在,不僅僅是為了完成身上背負的使命。

  阿瑟斯伸出了手臂,緊緊地回抱姬瑾榮,喊出一個久違的稱呼:“陛下。”

  姬瑾榮渾身一僵。

  他仰頭看著阿瑟斯。

  阿瑟斯俯首親吻姬瑾榮的唇,並不深入,淺淺地在上面碰了一下。

  光是這樣,他已經感覺四肢百骸都滿是快樂。

  阿瑟斯說:“陛下,我還想不起來——你說的那些事我還想不起來。但是我知道那是屬於我們的記憶,陛下,那是我們共同的記憶,對嗎?”

  姬瑾榮凝視著阿瑟斯:“對。”

  阿瑟斯說:“那個時候,我一定也是這樣愛你。”他抓住姬瑾榮纖細的腰,像是捧著世間最重要的寶貝,“也是像現在這樣,恨不得時時刻刻都和你呆在一起。”

  姬瑾榮踮起腳,輕輕親吻阿瑟斯的眉頭:“是的,我們時時刻刻都呆在一起,走過很多的地方,嘗過很多的美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學會了各種各樣食物的做法。最開始做出來的東西有點難吃,你一邊說不好吃,一邊又把它們都吃光了。每次我把食物送給適之他們,你的臉色就會黑得可怕——”

  阿瑟斯想不起那些畫面,笑著評價:“那確實是我會做的事。”他摟緊姬瑾榮,“但是,我現在沒辦法像那時候那樣做。”

  阿瑟斯·埃里克是自由軍的首領。

  阿瑟斯·埃里克肩膀上背負著自由軍中大部分人的未來,也背負著老師被殺害的仇恨。也許將來哪一天他可以卸下這些責任,但是在那之前他半步都不可能離開。

  一旦失去了他這個首領,威廉公爵很快會將自由軍瓦解。

  威廉公爵對待“賤民”可從來不會有半分仁慈,自由軍所有人都會被他殺死——或者成為生不如死的實驗體!

  威廉公爵可是一個非常熱衷於做人體實驗的傢伙,令何羅堡變為“死亡之城”的瘟疫就是威廉公爵弄出來的。

  而比起死傷無數的帝國平民和帝國軍隊,威廉公爵手底下的人都拿到了預防這種瘟疫的藥方——也就是說,威廉公爵是把瘟疫當成了自己的武器!

  要是落入這個瘋子手中,自由軍沒有人能活下來。

  所以,阿瑟斯·埃里克是沒有辦法停下來的。

  他的未來已經綁在了自由軍的未來上面,無法再將它許諾給姬瑾榮。就連他對姬瑾榮起誓的時候,也只能說出“誰要想傷害你,必須先踏過我的屍體”這樣的誓言。

  更何況,他還必須用自由軍首領這個身份保護姬瑾榮。

  阿瑟斯的痛苦和掙扎完整地傳遞給了姬瑾榮。

  姬瑾榮說:“那個時候,我們也是忙完了所有事才偷來二十年的清閒時光。”他目光堅定,“你所看見的一切,我也看見了。威廉公爵是個瘋子,帝國的制度也已經不適合延續下去,自由軍要想真正安穩下來就必須掃清這些障礙。就算你想和我躲開這一切,我也不會願意那樣做。”

  阿瑟斯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阿瑟斯曾經暗暗去拜訪老戴維,問老戴維他和姬瑾榮聊了什麼。

  那時候他是想從老戴維那裡判斷姬瑾榮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貴族。

  聽到老戴維轉述的那番話時,阿瑟斯的心才真正出現一種名為“悸動”的東西。姬瑾榮果然是不一樣的,他和別的貴族都不一樣,別的貴族無法看見的東西他都能看見,別的貴族無法領會的東西他都能領會——他的靈魂是那麼美麗,令老戴維都忍不住為之動容。

  阿瑟斯親吻姬瑾榮的眉心:“謝謝你,我的陛下。”

  姬瑾榮朝他笑了起來,摟住他的脖子親吻他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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