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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適之沒有否認,點了點頭。

  姬瑾榮說:“當時年幼,朕不記得。”他指的是燕北的模樣。

  韓適之見姬瑾榮沒有責怪之意,胸中有著難言的感動。他向姬瑾榮說起了燕北的模樣:“燕北並不如京城、江南繁盛,到處都是苦寒之地。那兒氣候不好,春夏乾旱,秋冬嚴寒,穀物很難成活。吃的東西也都很糙,最豐盛的也不過是直接把血淋淋的獵物架在火上烤,吃上一頓管飽的肉。”

  姬瑾榮沉默下來。

  韓適之說:“那時臣並不喜歡燕北,嚮往京城繁華,總纏著父親問‘為什麼我們不去京城’‘那麼多人都走了我們為什麼不走’。臣的父親對臣說‘如果你母親長得不好看,你會嫌棄自己的母親嗎’,臣當時聽不太明白,後來才知曉那是什麼意思。燕北就是我們韓家的‘母親’,我們歷代先祖都在燕北紮根。”

  兒不嫌母醜啊!

  韓適之接著說:“燕北諸郡,有我們先祖一畝一畝開墾出來的農田;燕北往北,有我們先祖們千辛萬苦建起來的長城。也許那裡貧瘠、落後、艱苦,但那是我們千千萬萬燕北兒郎的家鄉。”他望著姬瑾榮,目光灼灼,“臣看著南郊的梅花,想到了燕北的梅花。那梅花不是一叢一叢的,要走上很遠才能見著一株,那才叫真正的踏雪尋梅。”

  姬瑾榮和長孫猛安安靜靜地聽著。

  比起眼前這精心培育的梅林,那燕北的梅花似乎更讓人嚮往。騎著高大的馬,在雪地上噠噠地前行。走了一座又一座山頭,跟著山路一轉再轉,忽然見著了一株雪中寒梅,心裡肯定歡喜得很。

  姬瑾榮認真地說道:“終有一日,燕北會歸來。”

  韓適之朝姬瑾榮一笑:“臣相信陛下。”

  長孫猛瞧著韓適之的笑容,心中莫名一片火熱。他自動請纓:“陛下,將來我想去北邊!”

  韓適之望著長孫猛。

  長孫猛也望著韓適之。對視片刻,他張口就說:“適之也一起去!”

  姬瑾榮玩笑般說道:“適之走了,朕怎麼辦?”

  長孫猛一滯。

  韓適之雖是失望,卻也知道姬瑾榮身邊需要人。他說:“我一介書生,去北邊做什麼。”

  姬瑾榮莞爾:“此事不急,從長計議。”

  姬瑾榮嘗起了酒家端上的小菜,都是百姓愛吃的,價錢不貴,分量也不多,將將夠就著酒吃。

  姬瑾榮不好酒,都是沾沾唇就算了,對店裡的滷牛肉和燻肉倒是頗有興趣,夾起來嘗了幾口,覺得一個是汁味濃厚,一個咸香可口,吃了唇齒留香。

  姬瑾榮眼睛亮亮的。

  韓適之和長孫猛對望一眼,都覺得他們陛下著實可愛。別的皇帝驕奢yín逸,都是造宮殿、收美人、南巡北征,他們陛下卻只有這小小的口腹之慾。而且他們陛下不挑食,只要好吃的,他們陛下什麼都吃!

  三人正吃得興起,突聽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抬頭看去,只見一行人騎馬而來,身上都穿著深黑色的騎裝。

  姬瑾榮一眼瞧見為首那人,停下了筷子。

  鎮南王從軍中趕回來,聽說姬瑾榮在梅林這邊吃酒,便領了人直奔這邊。見姬瑾榮耳朵有些紅,臉頰也有幾分紅暈,鎮南王的目光從長孫猛和韓適之身上掃過。

  這是姬瑾榮如今最信重的兩個人。

  鎮南王斂起身上的煞氣,說道:“陛下,臣回來了。”

  姬瑾榮說:“坐下,喝酒暖身。”

  鎮南王也不和姬瑾榮客氣,坐到了姬瑾榮身邊,一口將小二倒好的酒灌了下去。他說:“陛下,澄海郡的人到了,臣已命他們去采梅花。”

  姬瑾榮想起鎮南王前些日子說的梅花露,心中一暖,說道:“極好。”

  鎮南王正要再說,又聽外面傳來一陣喧譁,竟是有把少年的聲音在那嚷嚷“放開我”。

  鎮南王這才像想起了什麼,對姬瑾榮說:“臣在回來路上逮著個有趣的傢伙,是延王的兒子,今年十五歲,算是陛下的侄兒。他一個人偷偷跑出京城,碰上了臣,臣唯有把他捆了回來。”姬瑾榮登基之後,諸王與諸王世子都被軟禁著。因為他們本就沒什麼實權,看守他們的人管得也不嚴,這才讓這小子走了。

  姬瑾榮愣了愣。

  他從小親緣淡薄,與兄長並不親近,更別提侄女侄兒。以前倒是有個挺聰慧的小侄兒誤入過他的居處,他逗著玩了幾回,覺得挺有趣的。這娃兒也是可憐,爹不親娘不愛,連個先生都沒人給他找,搬著凳子聽他給魏霆鈞講課。

  相處久了,姬瑾榮也挺喜歡這娃兒的。那娃兒也知恩,悄悄加入給他帶吃食的行列,時不時給他帶點小點心。對於那種處境的小娃兒來說,那已經是他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東西了。

  沒想到過了半年,那娃兒不來了。

  姬瑾榮覺得天冷了,雪又太大,那娃兒不方便偷跑過來,也沒放在心上。過了一個多月他才聽說,那娃兒沒了,因為他跟著太子的長子去念書,搶了那位小霸王的風頭,被那小霸王推進了水裡。那時候天寒地凍的,那娃兒又沒人上心,過了一夜就沒了。

  即使早知皇城裡掩藏著多少腌臢事,姬瑾榮還是重病了一場。

  從鬼門關回來後,他讓魏霆鈞去了邊關。

  有些事他不想去做,有些東西他不想去搶,可是——

  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真是欺人太甚!

  姬瑾榮望著鎮南王,有些不明白鎮南王為什麼把一個“侄兒”帶給他看。

  自從那娃兒沒了以後,他心中便再也沒有“血脈至親”這種想法——生在皇室,誰會念著骨肉親情?

  鎮南王仿佛看出了姬瑾榮的疑惑,在桌下握住姬瑾榮的手說:“陛下見了便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

  王爺:唉逮著個可惡的小兔崽子,真不想讓陛下見到他,是扔了好呢還是扔了好呢……

  小兔崽子·延王世子:……

  第20章 收服糙根蠻王(二十)

  姬瑾榮有些莫名。

  延王之子很快被帶進來,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比姬瑾榮長得要健壯些。他的眼睛帶著幾分兇狠,跟狼崽子似的,惡狠狠的目光簡直會咬人。

  明明五官不太像,姬瑾榮卻一下子認了出來。

  那眼神,那神情,竟是像極了他那被推下水的侄兒。

  姬瑾榮對抓住延王之子的黑騎營騎兵說:“放開。”

  那兩人不曾猶豫,聽令鬆開手。那少年本來掙扎得厲害,聽到姬瑾榮的聲音後卻停了下來。少年大膽地抬起頭,打量著坐在桌邊的姬瑾榮。

  一看之下,竟像是把魂兒都丟了,久久回不了神。

  姬瑾榮問:“餓嗎?”

  少年咽了咽口水。他在城裡多了兩天,才混在人群里出了城,沒想到剛離開京城沒多久就撞到了鎮南王那煞星手上。

  這兩天少年害怕被發現,哪裡敢去買吃的。剛才掙扎得厲害時還不覺得,如今不用掙扎了,又冷又餓的感覺頓時上來了。見鎮南王坐在一側,他咬著牙說:“不餓!”

  姬瑾榮“哦”地一聲,並未再邀請。他笑了起來:“為什麼出城?”

  少年抿著唇,盯著姬瑾榮直看。姬瑾榮顯然是養尊處優的人,皮膚細嫩白皙,五官更是好看至極——只要他微笑看著你,你一不小心就會卸下戒心!

  少年害怕再次落入鎮南王手裡,對姬瑾榮說了實話:“我要救我妹妹。”

  姬瑾榮沒有說話,靜靜地望著少年,意思是讓少年接著往下說。

  少年只好將實情合盤托出。他與妹妹雖是王妃所出,可延王偏寵愛妾,在他們母親去世後由著愛妾折騰他們兄妹兩人。這次他妹妹病得厲害,連太醫都束手無策(或者根本不想管)。他聽說有神醫在平安縣落戶,就準備悄悄去將神醫請回來。

  姬瑾榮聽完了,望向鎮南王。

  鎮南王說:“陛下放心,臣已命人去請那位神醫到延王府。”

  姬瑾榮頷首。

  少年注意到姬瑾榮與鎮南王之間的默契,心中有些震驚。他直愣愣地跪在地上,並不起身:“多謝陛下。”

  姬瑾榮說:“起來吧。”他沒為難這半大少年,叫店家再給他上一份吃的。

  少年受寵若驚。

  瞄見韓適之和長孫猛都端坐一旁,他才忐忑地坐下。

  不知為何,鎮南王給他的感覺很危險也很可怕,姬瑾榮卻完全不一樣。姬瑾榮總是透著親近、透著和悅,就像是、就像是——就像是夢裡才會有的神仙人物。少年小心翼翼地偷瞧著姬瑾榮,心裡莫名地變得安定。

  姬瑾榮光明正大地打量著少年,等他狼吞虎咽地把滷肉、燻肉吃完,才問:“名字?”

  少年吃了姬瑾榮的東西,不好再冷著臉,老老實實地回答:“蕭宣煒。”

  姬瑾榮心頭一跳。他說:“你父王取的?”

  少年緊抿著唇,小狼似的目光倔強地望向姬瑾榮。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我自己取的。”延王根本不理他們兄妹倆,若不是他母親護著他們,他們恐怕連皇家玉牒都上不了。在他母親為他想名字時,他便提了“宣煒”二字。

  姬瑾榮一聽就知曉少年遭遇過什麼,有點兒心疼。

  他有心想問少年為什麼要選“宣煒”二字,又怕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這不過是巧合罷了,這兩個字又不算偏,起名字時想到一塊也不無可能。

  不過這少年與他生父不親近,帶在身邊好好教導說不定大有用處。思及此,姬瑾榮說:“你與我入宮,”見少年要反對,姬瑾榮補了一句,“帶上你妹妹。”

  少年喜出望外:“真的可以嗎?”他不想要榮華富貴,只想帶著妹妹好好活下去。姬瑾榮的意思是,從今以後他可以帶著妹妹住到宮裡——雖不知姬瑾榮為什麼這樣做,但他對姬瑾榮有著莫名的信任!

  姬瑾榮點點頭。

  鎮南王皺起眉頭。

  姬瑾榮說:“我們這就去。”

  一行人轉到延王府。

  姬瑾榮不打算向延王解釋什麼,接了人就走。蕭宣煒的妹妹還很小,怯生生地躲在蕭宣煒背後偷瞧姬瑾榮。姬瑾榮並沒有立刻和他們敘話,而是讓人將他們安置好,然後吩咐韓適之為蕭宣煒找個好老師,要有才能又管得住狼崽子的那種。

  沒等他轉向長孫猛,長孫猛已經瞭然:“陛下放心,我會找人好好教導世子習武!”

  姬瑾榮滿意地一笑,讓他們去忙活。

  長孫猛和韓適之剛走,鎮南王來了。鎮南王見姬瑾榮這邊一個人都沒有,不知該不該高興。他喊:“陛下。”

  姬瑾榮說:“那孩子,是宣煒嗎?”

  鎮南王說:“臣也不知道。”

  姬瑾榮望著鎮南王。他不信鎮南王到這時候才知道“蕭宣煒”這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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