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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不會因為我們的視而不見而消失;只有光照進來的時候,黑暗才會消失。”

  聶雪松讀完,熱淚盈眶。

  最後終於克制不住,掩面抽泣。

  ——好像一人獨行在曠野,快要凍餒的時候,有人舉著火把走來。

  在那位A大傑出校友,雜誌副主編學姐的呼籲之下,一周之內,陸續又有三人出來說話。

  這種情勢之下,A大物理學院很快採取行動,暫停了張之敬一切的教學任務進行審查。

  聶雪松旅行計劃暫時延後,留下來配合學校進行調查。

  A大是全國最有名的高等學府,張之敬又是業內數一數二的大牛,五位女生的的聯合舉報,使得這件事情被推上了風口浪尖,A大再也不能坐視不理。

  處分很快出來:張之敬被開除黨籍,並撤銷教師資格。

  糙長鶯飛,碧空湛湛。

  羅錦程送聶雪松去機場。

  車疾馳,聶雪松打開車窗,往很高很遠的天空上看去。

  “今天天真藍。”

  羅錦程:“嗯。”

  她閉上眼,春風好似一隻手,溫柔地拂過她的髮絲。

  “好像春天要到了。”

  蔣西池和方螢目送著車子駛遠了,方才轉身折返。

  風裡挾帶著沿海城市特有的清新的水汽,他們勾著手指,緩慢走過道旁綻開花苞的海棠樹。

  “蠻可惜的。”

  “可惜什麼?”

  方螢笑嘻嘻說:“可惜你不能退學回去重讀高三,我好讓你叫我一聲學姐啊。”

  蔣西池:“……”

  頓了片刻,他把目光投向遠方,攥住了方螢的手指,“方學姐,陪我回一趟墨城吧——我要辦一件事。”

  第61章 第七個瞬間

  半城的花都開了, 公交車沿路經過兩側大樹遮出的陰影。

  因為起得早, 方螢上了車一直在打呵欠。她吃了根油條, 把沒喝完的豆漿帶上車, 時不時地咬著吸管喝上兩口。

  “你再睡一下。”

  方螢搖頭,“你陪我聊天呀。”

  “聊什麼?”

  “都行,要不給我講講物理。”

  “不講, 你聽不懂。”

  方螢轉頭去瞪他,下一秒,被蔣西池很是乾脆地按在了肩膀上,還沒來得及說話, 又被兜頭罩上來的衛衣外套的帽子遮住了視線。

  蔣西池:“睡覺。”

  方螢伸腳去踢他, 打了個呵欠, 卻是閉上了眼睛。

  ——自始至終,蔣西池沒和她提過這次回來究竟是要做什麼。

  可是她明白,明白,並且一字不問。

  家裡只有蔣家平一個人的時間, 也就是徐婉春開車送蔣藝軒去上學的這四十來分鐘。

  為此, 蔣西池不惜趕了個早。

  到蔣家平所住的小區門口了, 方螢卻突然頓下腳步,指一指方才走過來的路, “……我去那家網吧坐會兒, 不陪你上去了,你說完了來找我吧。”

  蔣西池獨自一人到樓上的時候,徐婉春和蔣藝軒正準備出門。

  蔣藝軒微眯著眼嚼著包子, 徐婉春蹲著給他整理衣服。

  從書包側袋裡掏出條紅領巾給他繫上了,抬頭一看,又忙一伸手,擦了擦他眼角,“眼屎都沒洗掉,你這是洗的什麼臉哦。”

  蔣藝軒咯咯笑了兩聲,被徐婉春的大力氣按得退後了半步,又站定身形,“媽媽輕點兒。”

  整理好了,徐婉春抓著蔣藝軒的手,從茶几上拿上一串鑰匙,轉頭對蔣西池笑說:“西池,我先送軒軒去上學,你跟你爸先坐會兒,中午留下來吃飯。”

  也不待蔣西池回應,拖著蔣藝軒的手急匆匆走了。

  倒是蔣藝軒回頭來,沖他擺了擺手,“哥哥,拜拜!”

  “拜拜。”

  也就兩分鐘不到的事情,蔣西池一直盯著沒錯眼。

  他說不出自己心裡是什麼感受,羨慕說不上,遺憾也說不上。

  都很模糊。

  蔣家平手上的傷早已經全好了,這時候端了兩杯熱騰騰的茶過來,往沙發上一坐,摸出茶几上煙盒,抽出一支煙點燃了,笑問:“什麼事?”對於蔣西池主動打電話過來說要拜訪,他是很驚喜的。

  蔣西池瞥他一眼,“……給我一支。”

  蔣家平愣著,“什麼時候學會抽菸了?”

  蔣西池搖了搖頭,接過蔣家平推過來的煙盒和打火機,悶著頭點燃了一支。

  蔣家平瞧他快被自己嗆住的這情形,分明是個新手,“還沒上癮就趕緊戒了吧,煙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沒,隨便抽抽。”

  吸了兩口,肺里發疼,蔣西池把煙拿在手裡,悶聲不吭。

  淡青色煙霧緩慢騰起,攏住了視線。

  蔣西池終於艱澀開口,“……蔣家莉經常過來嗎?”

  ·

  樓外,太陽已經攀升到很高了。

  蔣西池從電梯出來之後,沒直接出小區,在沿路的一條長椅上坐下。長椅後面栽種著一棵銀杏樹,蔣西池頭靠在長椅的椅背上往後仰,瞧著被陽光照亮邊緣的新綠的葉子。

  剛在屋裡,開口說出第一句的時候,後面也就容易多了。

  他以為自己會對蔣家平的疏於照顧滿腹的怨懟,但這種情緒其實很淡。

  等他一鼓作氣地說完,才明白過來聶雪松所謂的“說出來就好了”是個什麼體會。

  他並不打算與蔣家平交流“感想”,說完之後,囑咐他注意蔣家莉,照顧好蔣藝軒,便站起身。

  煙還剩一截,他直接掐滅了,轉頭看一眼蔣家平,他似乎陷於徹底的震驚之中,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我先走了,還有事。”蔣西池徑直走到門口,給他帶上了門。

  太陽照得人身上泛起一陣暖意。

  蔣西池在長椅上坐了許久,站起身正要去跟方螢回合,不遠處傳來喊聲:

  “西池,你等等!”

  蔣西池頓住腳步。

  蔣家平疾走而來,卻是一言未發,伸手便去摟他肩膀。

  蔣西池略微躲了一下,沒躲開,被蔣家平抱住了。

  蔣家平手掌用力地拍了拍他後背,“……爸對不起你!是爸對不住你!”這兩聲,從喉嚨里低吼而出。手上用力,又拍了他兩下,似要把這會兒滿腦子亂竄的憤怒和自責都發泄出來。

  他總算弄明白了,為什麼這些年蔣西池一見著蔣家莉就退避三舍。

  為什麼蔣西池執意去跟外公外婆生活。

  為什麼所有自以為是的關心,都只是把他推得更遠。

  ——蔣西池掙扎痛苦的時候,他自己在做什麼?

  談戀愛,再婚,生兒子。

  他哪裡來的臉指責蔣西池對他不親近?

  蔣西池對蔣家平這反應很是不適應,卻也沒把他推開,等了片刻,“……走了,你上去吧。”

  蔣家平鬆了手,“下回回來,好好吃頓飯吧。”

  他平日裡鑽營算計一身銅臭的大老爺們兒,此刻眼眶裡居然有淚光。

  蔣西池看見了,越發有些無所適從,退後一步,擺擺手,“我走了。”

  蔣家平一直在原地站著。

  他記憶里的蔣西池,總還是四五歲的模樣,拖著本畫冊過來請教他斷文識字,小小年紀就能背幾百首的古詩。

  然而一夕之間,他就在他沒看見的地方,悄然變成了現如今這般男子漢的模樣。

  他突然的鼻頭髮酸,心裡蔓生一種無窮無盡的遺憾。

  然而,已經回不去了。

  蔣西池還沒走到網吧門口,就看見了方螢。

  站在路邊,百無聊賴地在馬路牙子上上上下下的。

  她覺察到了,抬起頭來,笑說:“阿池。”

  蔣西池腳步本來很極緩的,快靠近她時,卻越來越快。

  沒吭聲,一把把她抱入懷中。

  方螢嗅到了一股煙味,“……你抽菸了?”

  下一瞬,帶著煙味的吻就落了下來,她被嗆了一下,稍稍推開咳嗽兩聲,沒平息過來,蔣西池又再次吻下。

  她被他吮得舌根發疼,也顧不上經過的人投來的目光,抬起手臂攀住了他的肩膀。

  很久,蔣西池微喘著氣推開,瞧不出情緒的目光凝視著她,“……阿螢,我想要你。”

  方螢一言不發,抓過他的手,穿過馬路,到了不遠處的一家賓館。

  拿身份證,付錢,上樓,插卡,取電。

  門合上的時候,蔣西池徑直地靠了過來。

  窗簾沒徹底拉好,留了一條fèng,讓房間有一種半明半昧的感覺,像是天還未大亮的清晨。

  方螢攀著蔣西池的肩膀,接納他,又溫暖他。

  伸手輕撫他的頭髮,親吻汗津津的額頭,低聲說:“……阿池,我愛你。”

  ——即使你被這個世界背棄。

  我愛你。

  被子被汗浸得泛cháo,渾身都在發熱。

  他沒留任何餘力,直接又有些粗暴。

  眼睛裡、呼吸之間、皮膚上的溫度……全都是方螢。

  在一次又一次的衝撞之中,他漸漸感覺到,那曾經無數次將他從睡眠中拖拽而出的夢魘,無數次裹挾他無法前行的冰冷往事,無數次讓他自覺與這個世界的喧鬧隔絕的自厭情緒……

  終於徹底地遠離了。

  結束。

  他抽出來,摘了東西,翻個身,把汗津津的方螢抱入懷中。

  一時之間只有呼吸的聲音。

  方螢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

  他不說話地收緊了手臂。

  過了很久,“阿螢。”

  “嗯。”

  “我已經沒事了。”

  ·

  外面春光極好,兩人也不舍的浪費,

  洗過澡,很快退了房出門,沒什麼目的往前走。

  走到公交站,恰好來了一輛車,也就沒什麼目的地上了車。

  車子哐哐噹噹地走出一陣,方螢才發現這輛車恰好可以經過墨城外國語中學。

  兩人在墨外下了車,在校門口買了兩支冰淇淋。

  到校門口,卻被保安攔下了。

  也無所謂,折返,隨便挑了一條路,仍然沒什麼目的。

  沿路石頭砌起的高高低低的台子上,生出顏色各異的野花,在cháo潤的風裡輕輕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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