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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老師給了她不少便利吧。我記得有次有個什麼比賽,其實她實力不夠的,但裁判就是看在張老師的面子上,把金獎頒給她……”
這一天,聶雪松身邊的人都沒心思上課。
蔣西池一回到家,方螢就迎了上來,“……氣死我了!阿池,你看到了嗎?”
“嗯……”
方螢頓了一下,注意到蔣西池臉色不好,急忙上前一步,將他的手一握。
蔣西池到沙發上坐下,手肘撐在膝蓋上,微垂著頭,“……我們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幫一幫學姐……”
“嗯。吃完飯,我們去聶家拜訪一下……”
“我沒想到……我以為……”
他以為可能是張之敬剽竊了聶雪松的研究成果。
過了許久,他沉沉地嘆了口氣,“……聶學姐是一個勇敢的人。”
手握成拳,抵在自己胃部——從看到聶雪松的帖子開始,他心裡始終有一種說不出的噁心之感,好像胃裡卡著一塊生冷的石頭一樣。
方螢注意到他的動作了,趕緊站起身,飛快往廚房去,“……你是不是餓了?我炒兩個菜,很快就好……”
鍋里汩汩地燒著熱水,方螢“篤篤篤”地切著菜。
門口光影一閃,蔣西池走了進來。
他徑直從背後將她抱住,把頭埋在她頸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這裡,是他貪戀的人間煙火。
方螢心裡難過得不行。
為聶雪松,自然也為蔣西池。
鍋里騰起的水蒸氣熏得她眼前泛起霧氣,手上卻是加快了動作,“……快了,菜馬上切好。”
蔣西池口袋裡手機振動起來。
他沒接,停息一陣,手機又不屈不撓地開始振動。
還是摸出來,一看,是暑假一直帶著他實習的研二的歐陽芮打來的。
歐陽芮沒有寒暄,直奔主題:“西池,帖子你看見了吧?聶雪松這麼造謠,詆毀張老師的名聲,也太下作了……我們準備發布聯合聲明,聲援張老師,你也參加吧。”
第59章 立場【第二更】
蔣西池毫不猶豫:“我不參加。”
歐陽芮強勢, 勢在必得, 一番話不是詢問的語氣, 而是直接陳述。是以蔣西池乾脆利落的拒絕,讓她愣了一下,片刻才難以置信般地反問了一句:“你不參加?”
“我不參加。”
歐陽芮驚訝道:“不是吧,蔣西池?難道你會相信聶雪松說的那些鬼話?”
“我相信。”
歐陽芮沉默了片刻,冷笑一聲, “枉費張老師這麼信任喜歡你。”
電話掛斷了,方螢轉過頭去問:“誰打的?”
在聽完蔣西池回答以後, 方螢氣得直接把刀往砧板上一剁, “他們怎麼這麼是非不分!”
“他們不是直接的受害者,當然無動於衷。”
方螢沉默了。
曾經, 當她沉淪於家庭暴力的地獄時, 周圍的人有誰向她伸出過援手嗎?
人多數時候都是趨利避害的。
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人永遠不會知道痛。
·
和羅錦程一起,方螢和蔣西池一起前去拜訪聶雪松。
早上開始,聶母就不斷接到電話,學校的、媒體的、好事同學的……已被騷擾得不堪重負。
一見三人出現, 她立即調轉火力,“是不是你們唆使的?”
三人面面相覷。
聶母好似終於承受不住壓力,徹底崩潰, 掩面痛哭,“這種事情說出來對她有什麼好處?!畢業證反正都已經拿不到了,她跟她老師做的這點醜事全世界都知道了……”
方螢倒吸一口涼氣, “阿姨,您怎麼能這麼說?錯的不是學姐啊!”
“她不願意,為什麼一開始不拒絕不反抗?”
“您知道張之敬是什麼人嗎?他既是學姐的導師,又是學校的副院長,資源、權力、權威,隨便一句話就能決定學姐未來的去向,你讓學姐拿什麼去跟他反抗?”
蔣西池扯了一下方螢的衣袖,搖了搖頭。
方螢氣得心口發疼,極其不甘心地住了聲。
臥室門打開了,聶雪松從房裡走出來。
和一周前相比,此刻她仿佛變了一個人一樣,冷靜,自持。
聶雪松對聶母笑了一下,“媽,我出去跟他們說幾句話。”
聶母一言不發,低頭抹淚。
元宵節還沒過,整個城市仿佛還殘留一點年味,
寒風料峭,吹得人心發冷。
聶雪松把羽絨服的拉鏈拉起來,略微縮著脖子,往遠處看去,燈火勾連成一片,到遠處只是模糊的點。
在整件事情當中,最震驚的恐怕要數羅錦程了。
此刻,面對聶雪松,他有一種茫然而惶恐的手足無措。
他說不清楚心裡是怎樣一種感受,好像有人把他心臟揪出來,捶得支離破碎,又給它安回去。
要不是有室友攔著,他可能已經衝去院辦,跟張之敬拼命了。
蔣西池問聶雪松:“你有什麼打算?”
“……我沒什麼打算。”
“歐陽芮他們準備發聯合聲明聲援張之敬。”
“如果事情不是發生在我身上,恐怕我也會選擇去聲援張之敬吧。”聶雪松神情平淡,“有誰敢得罪他嗎?況且他平時所表現出來的,就是一個高風亮節,體恤學生,慧眼識人的好老師。我不覺得意外。”
方螢問:“準備訴諸法律嗎?”
聶雪松搖頭,“官司打不贏的,當時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我全程都是懵的。事後才回過神來,沒有保留證據……”
“聊天記錄呢?有沒有比較能夠確實指針這一事情的聊天記錄?即便不能走法律途徑起訴強姦,也要想辦法讓他身敗名裂。”
聶雪松思索了一下,“這個應該有吧,我找找看。”
“全都整理出來吧,除了放在學校論壇和微博上,我們還可以聯繫媒體記者……”
“其實我真的只是想說出來……說出來我就好了。至於別人怎麼說我,至於……”聶雪松頓了一下,臉上也現出幾分茫然,“至於……我以後怎麼辦,我都無所謂……我只是想說出來……憋在心裡,真的太難受了。”
她十指緊扣,手心向外,伸直手臂,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我現在覺得好多了——兩年來,第一次覺得這樣輕鬆。”
方螢說道:“學姐,你真的很勇敢。既然已經走出來了這一步,就想辦法為自己討個說法吧——我們都會幫你的。”
聶雪松轉頭看了一眼,蔣西池和羅錦程都點了點頭。
聶雪松輕聲嘆了一口氣,“這件事,我只是覺得對不起我爸媽,他們都是傳統保守的人,一輩子活得小心翼翼,不願意惹是生非。這兩年我頻繁看心理醫生,本來就花了不少錢。現在又把事情捅出來,害他們面上無光……是我自己太蠢了,因為敬重張之敬,太過於相信他的人品,以至於對他沒有任何防備……”
“你有什麼錯!”這一句,羅錦程幾乎是吼出來的,“難道相信敬重一個人也有錯嗎?”
聶雪松愣了一下,看著他,卻是笑了笑。
確定了下一步的行動,方螢和蔣西池準備告辭。
方螢勸道:“學姐,網上的評論儘量別看,尤其是所謂客觀、理性、公正的那種。”
聶雪松點頭,“我知道。”
羅錦程沒動,“你們先走吧,我和雪松說兩句話。”
他看著兩道身影消息在夜色深處,轉過頭來,看向聶雪松。
她被他沉默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笑了笑,退後一步,卻是看著地上,“……你想跟我說什麼?”
高中有一堂課,老師嚴肅地和大家討論了“未來想成為怎樣一個人”這個話題。
羅錦程也就嚴肅地回答:“成為科學家,改變世界。”
全班一片噓聲,有人說,小孩子才這麼幼稚,當科學家,怎麼可能。
羅錦程反問:“怎麼不可能?考A大,進研究院,研究量子物理。”他說得這樣篤定,好像世界就是按照這樣的軌跡而運行的。
而事實上,他考上了A大,也按部就班地準備讀博,進研究院。
聶雪松呢?她也曾那樣赤誠,那樣相信世界浩瀚而光明。
然而……
“……錦程,張之敬這樣的人畢竟是少數,你不要覺得幻滅。”
羅錦程愣了一下。
這樣的時候了,她還擔心自己是否會因此對A大失望乃至幻滅?
一種說不出的情緒堵在了喉嚨口,他雙手緊捏成拳,卻是難以克制。憤怒、痛苦、自責翻湧而起,他向前一步,驟然伸手,把聶雪松抱進懷裡。
聶雪松一時怔住。
片刻,聽見耳畔傳來壓抑而痛苦的哽咽。
她手足無措地站立著,許久,緩緩地伸出手,拍了拍他肩膀,“……班長,你怎麼先哭了呀。”
初春的夜,夜長風寒。
血是冷的,心卻漸漸漸漸地,熱了起來。
·
歐陽芮行動很快,沒到兩天,就聯合了三四十人,聯合簽署了一項聲明,歷數張之敬的“十大成就”,直言絕對相信張之敬的人品。
經過幾天的發酵,A大物院這一事件已成為網上的熱點之一,物院學生的聯合聲明,又一次把輿論推向高cháo。
針對聶雪松八千字自白書的詰問卻越來越多了: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都讀研究生了還不知道保護自己?”
——“當時不知道堅決拒絕嗎?難不成老師還能光天化日實行強姦?”
——“感覺像是羅生門,狗咬狗。不發表評論,看一看有沒有什麼切實的證據。”
與此同時,蔣西池被喊去了張之敬的辦公室——開學張之敬的師門聚餐,參加的人除了蔣西池,無一例外都實名簽署了聯合聲明。
網上輿論情況那麼糟糕了,張之敬看著倒比預想之中更為鎮定,招呼蔣西池就座,還翻找茶葉給他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