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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池……”
“逢年過年的禮數我不會落。”
蔣家平訕訕一笑,“西池,話說到這份上就沒意思了吧,我畢竟是你爸……”
“已經遲了,”蔣西池打斷他,緩慢而清晰地重複一次,“……已經遲了。”
趕走了蔣家平,吳應蓉尤自憤憤不平,“不要臉!有幾個臭錢就開始窮嘚瑟!”
阮學文:“行了,跟一個外人置什麼氣。”
蔣西池走到方螢跟前。
方螢說:“不怪我沒大沒小吧。”
蔣西池笑一笑,“你怎麼這麼壞。”
方螢笑看著他,“你今天才知道啊?我是壞秧子,一肚子壞水,壞透了……”
蔣西池低聲:“配我剛好。”
方螢愣一下,抬手把他一推,臉上發熱:“……奶奶在看!”
八月末,丁雨蓮的案子進入審查起訴階段,方螢和蔣西池也終於要離開墨城。
最難過的是吳應蓉,提前幾天就開始幫兩個小孩兒收拾東西了,怕他們去了新城市不習慣,什麼都想往行李里塞,讓他們帶過去。
蔣西池勸了好幾次,無果,只和夜半起來,和方螢把不必要的東西又偷偷地從箱子裡拿出來。
阮學文瞧著倒還是和一般無二,但是飯桌上總要多喝兩盞酒,喝完了就一聲不吭地去逗自己養的鳥。
出發的日子,兩位老人一直送去了機場。
他們出發很早,辦理了值機,還有一個半小時時間。吳應蓉便將已經重複了上百遍的話再念叨一次,蔣西池和方螢絲毫沒有不耐煩,都認真聽著。
眼看著快到安檢的時間,吳應蓉便停了下來,抬頭瞧著已遠遠高出自己一個頭的蔣西池,“……行吧,過去了和阿螢互相照顧,有事就給家裡打電話。”
蔣西池點頭,“我會的。”
吳應蓉便又看向方螢,“阿螢,案子你別操心,祁律師會隨時跟我們保持聯繫。你去新學校,好好念書,別辜負……”便又要哽咽。
方螢卻笑了笑,伸手把吳應蓉一抱,“您別擔心,我都知道。”
“嗯……”吳應蓉拍她肩膀。
“我爺爺奶奶離世早,我也不知道我外公外婆是誰……您就是我的奶奶,也是我的外婆。”
吳應蓉笑了出來,“小嘴這麼甜。”
“真的謝謝您對我和我媽這些年的照顧,沒有你們,沒有阿池,我或許……”方螢還是哽咽了一下。
吳應蓉又是嘆氣又是抹淚,“傻孩子,還客氣什麼。要是沒你們幾個小輩在跟前鬧騰,我跟你阮爺爺,真要應了晚景淒涼這句話了。”
話很密,到時間了,到底是不得不走了。
蔣西池牽著方螢去排隊等候安檢,快進門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吳應蓉和阮學文還佇立著,眺望著。
他抬高手臂,揮了揮手。
方螢的座位靠窗,第一次坐飛機,既新奇又忐忑。她昨晚有些失眠,到三點才睡著,本是信誓旦旦地說一上飛機就要補覺,但坐下以後,就扒著小窗往外看個不停,飛機還沒起飛,只能看見……
“機翅膀。”
“……那叫機翼。”
方螢哈哈笑說:“不是一個意思嗎。”
起飛時失重感明顯,方螢嚇得一下抓住了蔣西池的手,閉眼吞咽了幾下,堅持一陣,再睜開眼的時候,窗外已然是另外一番景象——
雲層,以及雲層下方小成指甲蓋的城市,蜿蜒的河流……
她驟然之間情緒涌動,在微微的轟鳴聲中默然不語。
從前一個人和方志強抗爭的時候,餓得半夜睡不著在巷子裡孤獨徘徊的時候,在雞飛狗跳中維護自己僅存的一點尊嚴的時候……
還沒遇見蔣西池的時候。
那時候世界那樣小,那樣逼仄,那樣暗無天日……她從沒幻想過此刻,能夠躍上雲層,能夠看見這樣遼闊的山川河流。
“阿池。”方螢轉過頭,眼裡有清澈的水光。
“嗯?”
她曾在死角與暗巷徘徊,今天,終於找到出口。
今後,去思考,去求索,去爭取愛,去平息恨,去記得一些人,並被一些人記得。
最重要的,和蔣西池,去看從未曾見的世界。
“過來一點。”
蔣西池不明所以,卻還是微微偏過身體。
“……我要親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配我剛好”蔣西池。
第42章 同宿
A大和C大的新校區, 相隔不遠, 地鐵三站路。兩校之間有條學府路, 購物中心、小攤小販都聚集於此,是郊區大學城大學生常去的地方。
開學兩個多月, 方螢漸漸適應了在新城市的生活。閔嘉笙也讀C大法律系, 而且恰好與方螢隔壁宿舍。不管是上課、吃飯還是出去玩, 兩人總是在一塊兒行動。
十月末,方螢和閔嘉笙同在的辯論隊, 新生賽順利打進總決賽,全隊人聚餐。一桌人圍坐一圈,占下燒烤攤的大半場地,在煙燻火燎之中討論立論、駁辯與典型案例。
除了辯論隊的人,正在讀研的“元老”級人物——給辯論隊立下過汗馬功勞的邊瑜, 今天也來了。邊瑜是個賽場上生活中都混得十分如魚得水的人, 他曾經在國家性質的大學生辯論賽中獲得過全程最佳辯手的殊榮,也是去年C大的十佳學子。
新生剛進辯論隊, 自然對這樣的風雲人物尊崇有加, 因此聚餐的大半時間,都是邊瑜暢談當年他參賽的種種英勇事跡。
閔嘉笙的杯子空了, 悄悄地把擱在一旁的果汁拿過來,又悄悄地問方螢:“你還要嗎?”得到肯定回答, 便給兩人空掉的玻璃杯都滿上。
方螢湊攏過來,低聲問:“覺不覺得這家燒烤很一般?”
閔嘉笙:“我覺得這裡所有的食物,除了海鮮, 都挺一般。”
方螢:“想回家。”
閔嘉笙:“想回家。”
“……至於你們這屆小孩兒,我覺得方螢不錯……”
方螢正跟閔嘉笙開小差討論墨城的食物,冷不丁被點到名,愣了一下,急忙抬頭,卻見邊瑜和其他隊裡的人都齊刷刷地看著她。
邊瑜繼續笑說:“腦筋靈活,反應速度快,嘴皮子利索,很適合四辯這個位置。”
一位學姐舉手:“我我我,我招進來的!”
方螢忙說:“謝謝學長,我還差得遠。”
邊瑜:“而且邏輯思維很強,這點特別重要,我看過你們八進四的比賽,自由辯方螢揪對方邏輯漏洞特別敏捷,就這點兒而言,其實她打二辯也行。”
有人笑說:“學長是不是覺得咱們隊光復有望?”
邊瑜笑說:“兩屆校冠都被新傳院奪走了,你們還不反思反思?——開春的校辯論賽,可以讓新鮮血液也打幾場感受一下。”
現任辯論隊長和現在的主力四辯,臉色霎時有些微妙。
方螢自然覺察出來了,笑說:“邊學長,新生賽玩一玩可以,校賽關係到隊裡榮譽,每一場都很重要,我們初出茅廬,不敢拿全隊的事情開玩笑。我們新人還差得遠呢。”
隊長彭冠笑說:“三十二進十六,要是遇上弱隊,可以讓新人上場試試——但估計只能打一辯。”
便有人聊起了今年春天,三十二進十六,傳統弱隊水利水電學院爆冷的事情。
話題總算岔開。
方螢一下沒了繼續吃東西的興致,閔嘉笙顯然同樣。小小一個社團,論資排輩問題嚴重,邊瑜雖已退出辯論隊,但因為資歷高能力強,常常會有意無意摻合隊裡事務。而其他社員,也會根據自己的利益,暗地裡各有所立場。
方螢對這些規矩類的東西看得很透,又察言觀色慣了,沒進兩個月,就覺得煩不勝煩。但她很清楚,自己要做律師,類似這樣能鍛鍊人思維、口頭表達能力的社團活動,待一待終歸沒有壞處,是以只能暗中觀察,小心行事。
但這一頓飯,邊瑜一下就把她點了出來,算是直接就把她推到了風口浪尖上,而且直接針對現在的主力四辯。
到九點,聚餐結束。隊長結帳,大家平攤。
一行人離開館子,浩浩蕩蕩地往回走。
方螢手臂搭在閔嘉笙肩膀上,跟她聊著天。
忽聽身旁一道聲音:“方螢。”
方螢轉頭一看,走在前面的邊瑜,不知道什麼時候落到了後面。
方螢:“學長,有什麼事嗎?”
邊瑜笑說:“想跟你聊聊你八進四的比賽。”
閔嘉笙:“那我……”
“嘉笙一塊兒聽吧,邊學長指點的機會多難得。”
邊瑜愣了一下,片刻,笑了笑,也不說說什麼,也就真從這場比賽的立論開始說起了。
方螢似聽非聽,一邊往校門口走,一邊時不時留意一下時間。
邊瑜滔滔不絕,卻又刻意放慢了腳步,很快就跟前面的主力隊伍拉開了距離。
到了校門口,邊瑜笑問:“你們住西園?我送你們過去……”
“學長,我暫時不回宿舍,我還有點事。”
邊瑜看著方螢。
方螢一笑,抬手往校門內,高大的香樟樹下一指,“我男朋友過來了。”
邊瑜一愣,忙朝著前方看去。
樹下,一道立在自行車旁的影子,看不大分明。
“我們學校的?”
“不是,”方螢笑說,“A大,物理系的。”
A大是國內第一的大學,物理系又是A大排名第一的理科專業。
對於蔣西池,她總是充滿了一種格外的自豪之感。
邊瑜勉強笑了笑,“很厲害。”
方螢:“那能拜託學長送嘉笙回去嗎?”
閔嘉笙淡笑:“我自己走就好啦。”
邊瑜卻說:“當然得送,多少男生覬覦我們法學的妹子。”
望著兩人從另一條路往西園去了,方螢邁開腳步,走到蔣西池跟前。
“阿池。”
蔣西池卻還在眺望邊瑜的背影,“他誰?”
方螢嘻嘻一笑,“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