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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西池垂著眼,正在做題。他戴著耳機,好像周遭的一切和他再無關係……
包括她。
期末考試結束,方螢考了班級第7名,年級第143名,總算稍稍鬆了口氣。學校一共四個理科實驗班,加起來兩百人,她這成績應該沒什麼大問題了。
班主任交代完所有的事,喊了一聲“祝大家寒假快樂”。方螢立即挎上早已收拾好的書包,往蔣西池跟前一竄。
“阿池,我們今天下午回蕎花巷吧?”
蔣西池“嗯”了一聲,開始慢吞吞地收拾東西。
方螢也不著急,準備聽聽歌打發時間,便伸手去摸他放在桌上的MP4——
手被一把抓住。
方螢愕然。
蔣西池把MP4拿起來,胡亂往包里一塞,“歌都刪了,只有英語聽力。”
方螢瞥他一眼,他神色十分平淡,沒有一點表情。
“阿螢。”門口傳來閔嘉笙的聲音。
方螢回過頭。閔嘉笙朝著她招了招手,“開學見,新年快樂。”
方螢:“開學見。”
閔嘉笙目光在蔣西池身上掃過一眼,笑了笑,又揮了揮手,“拜拜。”
在學校門口,又遇見梁堰秋。
梁堰秋跳過來把蔣西池肩膀一攬,“寒假一塊兒去嗨啊!”
蔣西池甩開他手臂,“沒空。”
“怎麼沒空?”梁堰秋瞅了方螢一眼,“談戀愛啊?”
方螢想把書包塞進他嘴裡,“……你是不是閉嘴就會死?”
梁堰秋毫不在意,目送著隔了段距離的蔣西池和方螢走遠了,轉頭一看,顧雨羅推著車走了過來。
“顧同學。”
顧雨羅冷淡地掃他一眼。
梁堰秋把手裡抱著的一大桶薯片往她自行車筐里一扔,“幫我吃啊,我吃不下了。”
顧雨羅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他已幾步跑到了路邊,拉開了早停在那兒的一輛黑色轎車的車門。
一上車,他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頃刻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顧雨羅疑心是錯覺,準備多看兩眼,那車窗已經關上了。
·
蕎花巷一如既往的喧鬧,家家戶戶都在置辦年貨,有些家門口燈籠已經掛起來了,巷子裡擺上了金桔和山茶。
先去阮學文家落腳。吳應蓉燒了一大桌子菜,飯桌上一徑兒詢問兩個孩子這學期的情況,末了瞅著蔣西池感嘆,“這才一個月沒見呢,躥了這麼一大截。”
方螢:“我都說他呢,是不是摻了什麼飼料……”
丁雨蓮“啪”的打了一下方螢的手背,“怎麼說話呢!”
吳應蓉笑呵呵地問:“阿螢怎麼樣啊,這半年長到多高了?”
“一米六三。”
丁雨蓮:“女孩兒到這個年紀,不怎麼容易繼續長了。”
吳應蓉:“夠用了,長那麼高幹嘛,又不去當模特。”
其樂融融的一頓飯吃完,方螢幫著把碗筷端回廚房,洗了個手,繞去蔣西池房間。
他正坐在書桌前,有一下沒一下地把MP4顛來顛去。
“阿池?”
蔣西池抬起頭來。
方螢站在門口,“……出去玩嗎?”
“不去了,我想寫作業。”
“……那我跟你一塊兒寫。”
蔣西池沒說話,但坐在那兒絲毫沒動,擺明了是拒絕的態度。
方螢咬了咬唇,心裡也有點兒火氣了。這一段時間,全是這樣,熱臉去貼他冷屁股。
她頗覺得沒意思,也不再說什麼,甩手走了。
第二天早上,方螢睡到九點。
到客廳發現家裡除了吳應蓉,一個人都不在。丁雨蓮回去收拾自己家裡,阮學文出去置辦年貨。
“阿池呢?”
“好像去圖書館了吧?”
“哪個圖書館?”
“咱們區新建的那個。”
方螢隨意吃了兩口早餐,騎上自行車去圖書館找人了。
圖書館寬敞明亮,剛剛落成,加之逢上寒假,全是學生。
方螢在館裡挨排挨排地找了一圈,總算在社會科學區域找到了蔣西池。
正要過去打招呼,忽瞥見他對面還站著一人。
女生。
顧雨羅。
兩個人站得不遠不近,但交談的聲音很低,一句話也聽不見。
顧雨羅似有些急切,身體略往前傾,似乎是在辯陳什麼。
方螢看不下去了,怒火直冒熱血上涌,想也沒想,衝過去一把擭住蔣西池手臂,把他落在家裡的手機往他手裡一塞。
“蔣西池,王八蛋!”
作者有話要說: “陰陽怪氣”蔣西池。
第26章 第三個瞬間
聲音之大, 眾人側目。管理員低喝:“小點兒聲!”
方螢氣得胸膛劇烈起伏, 剜了蔣西池一眼, 一甩手, 頭也不回地走了。
蔣西池忙把自己要借的書往架子上一塞, 緊跟上去。
在圖書館的側牆, 蔣西池發現了方螢。
她正捏著一把石子,一顆一顆拋向河面。
蔣西池上前一步, 去捉她手臂, “阿螢。”
方螢手肘使勁一拐, 把他的手甩開了, “蔣西池, 你什麼意思?不願意跟我寫作業, 跑來見顧雨羅?”
蔣西池張張口,“……我沒……”
“我明白你為什麼這段時間都不願意跟我一塊兒活動了, 你覺得我礙著你了?你要是喜歡顧雨羅你早說, 我才不會纏著你!”
蔣西池神色凝肅,“我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
“那你說過什麼?我等你告訴我的話,你說了嗎?”
蔣西池霎時沉默下去。
方螢滿腔怒火也被他這沉默澆熄了,如果他不肯開口, 她真是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取而代之的是無力和沮喪,她都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生這麼大的氣。
她揚手, 把還剩下的那一把石子,一股腦兒地扔進河裡。
河面上泛起漣漪,石子沉沒, 沒聲沒息。
“蔣西池……我以為我們之間,已經沒有秘密了。”
方螢繞去前方找到自行車,離開之前,又回頭向著河畔看了一眼。
蔣西池還站在那兒,身影蕭瑟。
心臟霎時緊擰,懸在半空。
然而她沒過去,知道過去也無濟於事。
一狠心跨上車,一磴踏板,騎入一月末的寒風之中。
方螢心裡不舒坦,就跑去銀彈酒吧欺負傻大頭。她球場得意,連勝三局,頗有些獨孤求敗的意味,丟了球桿,端了杯檸檬水靠窗坐著,被一屋子煙燻火燎,弄得想遁世隱居。
羅霄上來了,往她旁邊一坐,“怎麼了,要殺人一樣?”
“沒什麼——說了你也不懂。”
羅霄笑了一聲,摸煙盒往嘴裡塞了根煙,低頭點著了。
方螢轉頭看他吞雲吐霧,“霄哥,抽菸是什麼滋味。”
“難抽,又戒不掉——你想都別想,未成年人抽什麼煙。”
方螢撇撇嘴,“我又不能喝酒,又不能抽菸,我怎麼這麼倒霉。”
羅霄瞅著她,“跟西池吵架了?”
方螢咬著吸管,“他王八蛋,偷偷摸摸去圖書館跟女生約會。”
羅霄笑得煙從鼻子裡噴出來,“你吃醋了?”
方螢吃驚,“我吃什麼醋,蔣西池是我哥們兒……”
“嚯,哥們兒生這麼大氣?”羅霄背靠著沙發,“這裡面肯定有誤會,傻小子對你上心得不得了,要約會也跟你啊……”
方螢嘟囔:“你別瞎說……”
羅霄感嘆:“……年輕啊,真好。”
方螢翻了個白眼,百無聊賴地咬會兒吸管,又問:“霄哥,蔣西池是不是有什麼秘密啊?”
“什麼秘密?”
“他討厭跟人肢體接觸……”
羅霄點頭,“這我發現了。”
“我之前以為他是潔癖,但是……”
“創傷後應激障礙吧。”
“……啥?”
羅霄笑一聲,“我以前在部隊,有個戰友出任務,同隊的同志就在他身邊中彈,子彈直接擊穿腦袋,血糊嘩啦的,他後來只要一抬槍就想起這個場景,手抖。沒法打槍,還怎麼留在部隊,就轉業了……”
一抬頭,卻看方螢盯著自己,忙說:“……不是我,是我戰友。”
方螢:“肯定是你。”
羅霄:“……你們小屁孩煩不煩。”
方螢聽明白了,“你是說,蔣西池以前……受過什麼傷害?”
“估計吧,具體你得問他。”
方螢撇撇嘴,“他不會說的。要說早說了。”
羅霄瞪她:“你不會多點兒耐心?循循善誘?你問人問題跟審犯人一樣,誰樂意搭理你。”
方螢:“……”
羅霄:“就你這脾氣,除了蔣西池,你指望還有誰會包容你。珍惜吧……”
方螢一個抱枕砸過去。
方螢在羅霄這兒消磨了一天,做足了思想準備,要回去“循循善誘”、“軟磨硬泡”。
到吳應蓉家一問,蔣西池已經走了。
“他爸下午來接的,說這三年過年他都沒在跟前,今年無論如何得一家人吃一頓飯。”吳應蓉老大不高興,“誰跟他一家人?凌凡去世以後他管過西池嗎?現在倒是會說些漂亮話……那個徐婉春,哪裡是什麼好想與的主,表面看著和和氣氣,背地裡算盤打得響亮……”
方螢沒往下聽了,心不在焉地安慰了吳應蓉兩句,趁著天黑之前,回了自己家裡。
除夕夜,方螢跟丁雨蓮在吳應蓉家吃飯。
少個人,總是少了些什麼,說不出的冷清。晚上九點,電視旁放著的固定電話突然響了。
方螢跳起來,立馬準備去接,回頭一看,丁雨蓮神色複雜地盯著她,便又坐回去。
吳應蓉呵呵笑:“阿螢,你接吧,估計是西池打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