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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真的步伐一頓,許悠怎麼會問這個問題?想來可能是許悠來了好一會兒,剛好看到她伏在宇文泓的懷裡哭泣,忙道:“沒有的事,尚工大人聽誰說的?屬下只是……只是從太子殿下這兒聽聞了我娘去世的消息,一時悲傷,殿下大度允我放聲痛哭,絕不是尚工大人所想的那樣。”說這話時,她的眼裡還有著抹不去的悲傷。

  荀真可以說是許悠看著長大的,也是許悠手把手教出來的,想來她不會說謊來欺騙自己,嘆息一聲,臉色比平日更寬容更平和,像幼時那般撫摸了一下她頭頂上的秀髮。

  “別太難過了,你娘的事我其實早已知道,那時候你年紀還小,就是怕你難過,所以才會瞞著你,我與你娘有故交,想來她也不捨得你為她哭泣,若真孝順你娘,就不要再悲傷難過。”

  “尚工大人……”荀真感動地拉了一下她的衣袖。

  “傻孩子。”許悠頗有幾分心疼地道,不過眼裡已經似乎做了某個決定,“你還記得幼時我帶你去冷宮看過的情形嗎?”

  “記得啊。”荀真有些奇怪她提起這事有何用意?

  “那好,你要把那些牢牢記在心裡,荀真,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應該知道太子殿下將來是要登基稱帝的,你不能對他有思慕之情,你忘了宮女守則?不然你將來如何見容於未來的皇后?宮女永世都不能封妃的,我不想看著你將來痛苦。”

  這一刻許悠那嚴肅的面容與嚴厲的話在荀真的記憶里一直都是鮮明的,她所有對宮廷的認知與為人處事的技巧,都來自於這亦師亦母的許尚工,以致多年之後她對宇文泓這樣說道,許悠是她一生最為尊敬的人,即使她阻撓了她的愛情,即使她讓她的眼中只看到灰色,除此之外看不到鮮明的光彩,可沒有許悠,也許她的童年之路要難走得多。

  “尚工大人放心,屬下都會謹記的,對太子殿下,屬下真沒有非分之想。”荀真道。

  許悠慈愛地看著她輕點點頭,可當她的目光越過荀真,看向那從裡面踱出來抿緊唇的宇文泓那冷冽而又疏遠的目光時,她的眼裡有著刺痛。

  他越是這樣看她,她就越難受,這兩個孩子都是她愛的,她不想讓他們任何一個受到傷害,若他們只是尋常人家的兒女,她巴不得把他們送做堆,可惜他們不是,荀真輸不起,微微一躬身,“參見太子殿下。”

  “許尚工似乎管得過寬了。”

  宇文泓就這樣慢慢地走近她們,雖然臉上平靜無波,但可以從他的語調里聽出他的不悅之情。

  “殿下,奴婢是尚工局的主管,對屬下有不當的行為加以引導是必須的,不然奴婢就是失職了。”許悠的語調一如平常那樣冷淡,可是強硬的態度更在宇文泓之上。

  宇文泓依然是冷冷地瞥了一眼許悠,反正這個女人從來不會有第二種表情,然後目光看向荀真,“你認同她的觀點?”

  “奴婢……”

  荀真正要說什麼的時候,孫大通急急忙忙地從正殿過來,“殿下,皇后娘娘駕臨東宮。”

  許悠聞言,眼中的光采黯淡了下來。

  東宮正殿之上,永遠雍容華貴的唐皇后鳳釵寶簪,身穿明黃拽地宮裝,高頭履上繡著展翅高飛的鳳凰,站在大殿的台階上,神情一如兩旁的銅鑄仙鶴般莊容肅穆,而一旁的太醫正口沫如飛地向她匯報。

  看到風度翩翩的兒子到來,不待他行禮,她忙笑著從台階上走下來伸手攥住他的手。“我剛剛正準備傳溫太醫來請平安脈,突然聽聞他到東宮來看診,可是皇兒的身上有不舒坦的地方?”

  那一臉的擔憂可謂把慈母的心態表現得淋漓盡致。

  宇文泓微微笑著扶皇后到台階上的雕刻著浮龍莊重無比的首位坐去,親自接過孫大通遞上的茶碗擺到皇后的面前,“沒什麼大礙,只是昨兒夜裡翻風著了涼,吃上幾劑安寧疏散的藥也就無事了,母后無須擔心,若是憂出病來倒是兒子的不是。”

  “殿下說得是,娘娘不用過於擔心。”溫太醫恭敬地道。

  “你這孩子倒是讓母后說什麼好?自個兒的身子要多多小心,還有那些個服侍的人也太不盡心了,孫大通,你就該首先當罰。”

  唐皇后的鳳眸嚴厲地看向孫大通,可是略過孫大通看向進來的許悠與荀真的時候,那目光中不但有嚴厲,還有暗暗地警告之色。

  許悠上前給唐皇后行禮問安,“參見皇后娘娘。”

  “平身,許悠,你是來看太子的病情嗎?”唐皇后不動聲色地問道。

  宇文泓狀似不關心地站在一旁。

  荀真見過唐皇后的次數屈指可數,想來不過是那兩次,這個皇后給她的感覺都是極盡威嚴的,現在看她與宇文泓這太子的互動,不禁讓她產生了些許迷茫之色,若是擔心兒子,怎麼還讓兒子站在一旁充孝子,反而是一臉防備地看著許尚工。

  再說許尚工不是她的心腹嗎?

  許悠道:“奴婢前來是因為太子及冠禮服之事,可能是我手下這掌制才疏學淺,所繪的圖案讓太子殿下不甚滿意,奴婢正想要啟奏太子殿下,不如把這差事交由奴婢,奴婢保證絕不會出錯。”

  唐皇后端起茶碗茗了一口,半晌沒有作聲,然後才輕聲道:“原來是這樣啊。”目光很快落在荀真的身上,“這不是上回本宮欽點升為掌制的宮女?”

  荀真趕緊趨身向前,恭敬地道:“奴婢叩見皇后娘娘。”

  “本宮都快不記得你的長相了?”唐皇后道。

  荀真趕緊抬起頭來看著唐皇后,“奴婢才疏學淺,太子殿下不滿意,尚工大人擔憂也是情理之中。”

  “若是才疏學淺,那這掌制不當也罷。”唐皇后瞄了一眼許悠,冷冷地道,不過她還是刻意看了眼荀真,只見她仍是那般跪著,臉上沒有失落與擔憂,頓時她來了興趣,“你不怕被擠下去?”

  “娘娘乃鳳中之王,奴婢只不過是一隻朝拜鳳凰的燕雀,又怎敢不聽鳳凰的號令呢?奴婢不敢有自己的心思。”荀真道。

  “倒是能說會道,哦,本宮記起了,上回給淑妃送香囊的也是你吧?”唐皇后眼裡的興趣漸濃,竟然起身走向荀真。

  荀真感覺到周身都有些不自在,唐皇后的目光讓人感覺不太舒服,但又說不上是為什麼?許悠上前擋住唐皇后的目光,“娘娘,假以時日,奴婢這手下也定能更出色。”

  宇文泓上前輕輕地扶住唐皇后,“母后,其實是兒子對一些小細節不滿意而已,並沒有過於挑剔她的意思。”然後看向許悠,語氣冷淡地道:“許尚工,這及冠禮服之事還是交由荀掌制吧。”

  唐皇后聽到這話,臉上是極為滿意的,這才沒有緊盯著荀真,看向兒子時,這才記起他染了風寒之事,頓時責道:“皇兒怎還站著?風寒可大可小,若是惡化,那就糟了。”

  許悠見狀,趕緊告退,唐皇后只是擺擺手讓她出去。

  宇文泓看了看荀真離去的背影,朝孫大通看了一眼,後者即刻會意出了去,這才留神聽唐皇后如背書般關懷的話語,臉上的微笑不曾停歇。

  好一副母慈子孝的畫面。

  荀真的心裡存疑,總覺得今天這一幕頗為怪異,以前倒沒覺得,不過看許悠的臉色陰沉,她倒不好提出疑問,只能默默地跟在身後。

  剛走了幾步,孫大通就在背後喚道:“許尚工,荀掌制,請留步。”

  許悠只是皺眉停住腳步,並沒有言語,荀真惟有道:“孫公公還有何事?”

  孫大通把手裡的藥包塞到荀真的手上,“這是剛剛太醫開的藥,東宮裡有藥箱,一早就配好了,荀掌制早晚都記得要喝,這可是太子殿下交代的。”

  荀真突然覺得手裡的藥包頗為沉重。

  “既然是殿下的一番心意,那你就收下吧。”許悠道。

  荀真點點頭,向孫大通道了謝,這才小跑著跟在許悠的身後離去。

  孫大通頗為同情地看了眼許悠,長嘆一聲,他只不過是個閹人,管不了那麼多,拂塵揮了揮,轉身返回東宮,還是把主子伺候好了才有好日子過。

  紅色宮牆圍繞的巷子走了好長一段路,方才繞進了光禿禿樹幹組成的宮內護城河邊,秋風蕭瑟,靜默無聲的兩人只是任由秋風席捲衣衫,一旁低等級的太監宮女見到她們,也都彎腰行禮站在一旁等她們走過,方才離去。

  荀真的內心很繁亂,想到那離世的與受苦的親人,心依然像放在火里烤水裡浸一般不得超脫,熱熱的濕濕的,像緩不過氣來,那恢復了幾許紅潤的膚色又變得蒼白起來。

  突然,不遠處,有個身著二品大員服飾的中年男子背著手站在臨河的八角亭旁,目光看向她們兩人。

  “阿悠。”

  荀真頓時奇怪地看過去,竟見到此人的長相與許尚工頗為相似,目光嚴肅中帶著幾許溫和,而身前的許尚工早已是聲音喜悅地道:“大哥,今兒個怎生在這兒等著?”

  “想著太子的及冠禮將至,禮部為了這十二月份的冠禮正忙著,怎麼?這次為太子制及冠禮服的人不是你嗎?”許悠的兄長許冠庭驚訝道。

  許悠微笑地把荀真拉上前,“殿下已經指定荀掌制了,荀真,這位是禮部的許尚書,是我的兄長,你下回要去禮部時可以直接找他。”

  荀真忙行禮,原來許悠有與她一樣的身世來歷,後來荀真才知道,許悠的父親曾任江南的江造司,卻因一起貪污案被抄家,而許悠恰好被選進宮來成為小宮女,再到後來她的父親洗刷冤屈,官復原職,她也就再沒有出宮的機會。

  “太子怎麼……”許冠庭本來想問一些話,但看了眼一旁的荀真,生生停住,表情沉痛地轉了話題,“爹的病頗為嚴重,大夫說可能熬不過去了,他常念著你的名字,阿悠,可以的話……”

  許悠急切地拉著兄長的衣袖道:“大哥,怎麼會這樣?開春時不是說好多了嗎?”

  許冠庭忙道:“爹的身體本來就不好,都是那一年牢獄中落下的病根,阿悠,如果可以的話,他很想見你。”這也就是他等在這兒的目的。

  荀真在一旁看著,心裡對許悠的處境竟也感同身受,“尚工大人,您別太難過。”

  許悠轉頭看著她哀切的樣子,拍拍她的手,“不用擔心,你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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