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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慧的臉色變了變,垂下眸子說道:“好歹三年之期已滿,又能議親了。”

  ……

  “哎!慢點兒慢點兒!這是蓉姐兒的箱子,誰若是不細緻些弄壞了,當心我揭了你的皮!”何氏指揮著一群粗使僕婦,將幾個精美的箱籠搬入清雅院正房,待到這邊忙完,她冷眼看了看門口的溫氏和蕙姐兒一行人,輕輕一哼,邁步跨過了穿堂。

  待到她消失不見,溫氏擰起一個半重不重的首飾盒,並握住蕙姐兒冰涼的小手,對青果和楊梅說道:“把東西搬進來吧,咱們住東廂。”

  青果瞪著遠去的方向,啐了一口:“狗仗人勢的東西!”

  蕙姐兒探出另一隻未被溫氏握住的手,拍了拍青果的胳膊,輕輕地道:“好歹是妹妹的辱母,也算我長輩,你年紀輕輕的與她置氣,何苦來?”

  青果哼了哼,不服氣地說道:“姑娘就是這和軟的性子才整日被那起子拜高踩低的人欺負,依奴婢看,早該稟了老太太……噝!”

  話未說完,胳膊一痛,卻是楊梅不著痕跡地擰了她一把,她倒吸一口涼氣,怒眼瞪向楊梅,楊梅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並看了蕙姐兒一眼,青果順勢望去,就見蕙姐兒已經在悄悄淌淚了。

  老太太,也就是曾經的姚大夫人,身子每況愈下,也不知還有幾年活頭。可憐蕙姐兒生時即喪母,又是庶出,自幼養在老太太膝下,如老太太的命根子一般,蕙姐兒是那重情之人,自然待老太太非比尋常。這回來王府小住,暗地裡不知掉了多少淚,就是捨不得老太太。青果不再言辭,並溫氏與楊梅進入了東廂。

  三人將蕙姐兒的物件兒分門別類放好,別看蕙姐兒箱子沉,實則沒多少值錢東西,大半是各式各類的典故書籍,楊梅將書放在書架上,笑著打趣道:“蓉姑娘一盒盒的全是金銀首飾,咱們姑娘一箱箱的都是紙皮!”

  “紙皮?”蕙姐兒破涕為笑,“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縱然是紙皮,卻也非金箔可比。”

  溫氏看向年僅八歲就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的蕙姐兒,心中暗嘆,此等容貌,再過三、五年怕是要與年輕時的王妃相提並論了,偏她又千般聰穎、萬般玲瓏,旁人思一分,她硬要想三分,自是較尋常女兒家敏感許多。

  “姐兒將來是要考女狀元的!”溫氏疊好衣服,附和了一句,話音剛落,一道慡朗而富有磁性的嗓音自門外響起,“誰要做女狀元啦?”

  蕙姐兒聽聞這聲,眼睛暮然一亮,朝著門口奔了過去:“父親!”

  姚成穩穩地接住撲進自己懷裡的大女兒,摸著她柔軟的髮絲,滿眼寵溺道:“我們姚大才女,想做女狀元了?”

  “噗嗤——”蕙姐兒笑出了聲,抬頭,將淚意逼回眼角,笑著看向慈父,“什麼‘姚大才女’?父親是想往我臉上貼金呢,還是想往自己臉上貼金?”

  “哈哈……”姚成仰頭大笑,越發喜歡這個看似羸弱古板,卻時不時能來點兒小幽默的女兒,“我不在的這些天,你過得怎麼樣?有沒有好好吃飯?可曾生過病?”

  因是早產,蕙姐兒與湲姐兒一樣,身子不若常人硬朗。

  “有的有的,我每天吃老多了,不信您待會兒問溫媽媽。”

  “你母親待你……好不好?”姚成遲疑著問。

  蕙姐兒滿臉笑意,純真客人:“挺好的,但凡妹妹有的我也有。”

  “和父親說說,你這段日子又讀了哪些書?《詩經》可念完了?”姚成揉著她秀髮,寵溺地問。

  “《詩經》念了一本,最近在看《莊子》,剛讀了一些《逍遙遊》,不甚理解它的精髓,也就是走馬觀花,胡亂充了一身文氣罷了。”蕙姐兒說完,姚成再次哈哈大笑,蕙姐兒開心地拉著父親入內,吩咐丫鬟們道,“青果姐姐,打水來!楊梅姐姐,沏壺茶!”

  溫氏、青果、楊梅向姚成見了禮,隨即照著蕙姐兒的吩咐打來溫水沏來好茶。

  蕙姐兒親自擰了帕子,為姚成洗臉。姚成享受著在諸葛汐那裡永遠也享受不到的溫柔,笑得合不攏嘴兒。洗完臉和手,蕙姐兒又拿來剪刀替姚成剪了指甲,從記事開始,她就經常為父親做這些事了。起先她笨笨的,總弄傷父親,父親從不惱怒,仿佛不知疼痛一般,直到有一回父親喝多酒摔在地上,痛得嗷嗷大叫,她才明白父親和她一樣,知疼也怕疼。

  “想什麼呢?”姚成憐愛地問著愣愣出神的女兒。

  蕙姐兒四下看了看,溫氏、青果與楊梅早識趣地退到了外屋,她放下千金小姐的矜持,輕輕偎進了姚成懷裡,汲取著一年四季也不見得能體會幾次的溫暖:“想我何其有幸,有個這麼疼我的父親?”

  姚成的心底泛起濃濃的愧疚,對大女兒他基本是放養,何來疼愛一說?姚成從懷中摸出一個香囊塞到蕙姐兒手中,蕙姐兒看著香囊問:“什麼?”

  “補給你的生辰禮物。”他差旅數月,前天才回,錯過了蕙姐兒生辰,“別告訴你妹妹,這是泉州百年才遇到的鮫人淚,普天之下僅有一對。”

  蕙姐兒小心翼翼地打開香囊,如玉手指捏起那粒華光璀璨的鮫人淚,像捏著自己未來的人生,眸子裡滿滿的全是欣喜和感動:“多謝父親!”

  站起身,給姚成磕了個頭。

  姚成忙要拉起她,誰料尚未碰到,門口便傳來了何氏的問話聲:“大爺!大夫人說飯擺好了,請您和蕙姐兒去用膳呢!”

  蕙姐兒的身子一僵,依依不捨地看了姚成一眼,姚成趕緊從懷裡拿出另個錦囊放在了桌上:“都是些碎銀子,打點下人也有些體面。”

  蕙姐兒含淚點頭,又迅速行至衣櫃旁,拉開櫃門取出一雙白色足衣:“裡邊兒鑲了兔毛,可暖和了,祖母和母親我都送了,這雙是父親的。”

  ……

  “到我了到我了,表姐說的是春天,我的呢應該是夏天,嗯,夏天嘛……表姐詠了桃花,我便……詠那蓮花。”蓉姐兒歪著腦袋想了想,莞爾一笑,“明月散盡一春輝,芙蕖艷煞雙潭景。”

  弘哥兒和湲姐兒不約而同地憋住笑意,蓉姐兒的笑容登時僵住:“怎麼了?難道我作的詩不夠好麼?”

  這時,姚成與蕙姐兒一前一後走進了屋子,三名晚輩立時起身給姚成行了禮,禮畢,姚成坐在飯桌旁,蓉姐兒便坐在了他腿上,親熱地摟著他脖子:“父親,我可是想你!你卻一回來不先看我,反倒看姐姐,你偏心!”

  委屈地側過身子,淚珠子開始在眼眶裡打轉。

  姚成摟著女兒親了又親,笑道:“哪裡偏心了?不過是你姐姐的房間離穿堂近些,我順道將她帶過來罷了。”

  蓉姐兒吸了吸鼻子,似是不信,問向了蕙姐兒:“當真?”

  蕙姐兒溫婉一笑:“是的,父親本是路過我門口,我恰好做了足衣要送給父親,便請父親入我房間拿了,父親剛剛一直都在問妹妹功課好不好,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玩兒得好不好,連口茶都沒來得及喝呢,何媽媽便前來傳飯了。”

  一連四個“好不好”,說得蓉姐兒心花怒放,蓉姐兒像個嬰兒一般依戀地窩進了姚成懷裡:“今天晚上我不與何媽媽睡了,與你睡!哦,還有娘親!我們三個一起才暖和!你給我講十個故事,把這幾個月欠我的故事都補回來!”

  姚成不著痕跡地瞟了蕙姐兒一眼,蕙姐兒若無其事地笑了笑,姚成的眸光暗了暗,繼而對蓉姐兒和顏悅色道:“好啊,蓉姐兒要聽什麼故事……”

  蕙姐兒的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艷羨,卻沒說什麼,而是走到諸葛汐面前,規矩地行了一禮:“母親,我來吧。”

  諸葛汐淡淡地“嗯”了一聲,看也沒看她便繼續吩咐華容:“……魚擺這邊兒,弘哥兒愛吃;辣子雞丁擺這兒,那是蓉姐兒的菜……糯米藕夾呢?”

  華容從精緻的食盒裡端出一個白瓷圓盤:“這兒呢,甜、閒兩種口味。”

  諸葛汐不由地露出一抹溫和笑意:“小蹄子竟隨了她母親的口味,想當初玲瓏可沒少吃我的藕夾!”

  湲姐兒沖姑姑做了個鬼臉,惹來諸葛汐一頓好笑。

  另一邊,蓉姐兒親熱完父親,又跳下地挽住了弘哥兒的胳膊:“弘哥哥,你坐我旁邊!”

  弘哥兒卻是看著仙子般的蕙姐兒,怔愣地出了神。

  蕙姐兒挽好袖口,幫著華容布起了筷子。

  湲姐兒上前拉過她的手,不著痕跡地踩了弘哥兒一腳,弘哥兒吃痛,瞬間回神,爾後聽得湲姐兒笑道:“他們兄妹倆親熱他們的,我們姊妹親熱我們的!”

  蓉姐兒撅了撅嘴,卻將弘哥兒的胳膊抱得更緊,都是七、八歲年紀,諸葛汐和姚成看他們這般,只覺著兄妹情深,並未往深處探究,反而愈加歡喜。

  弘哥兒的餘光死死地追隨著蕙姐兒,偏蕙姐兒看也不看他,就只與湲姐兒談笑風生。一頓飯,弘哥兒食不知味,好容易散了席,丫鬟領著小主子們逛園子消食,蓉姐兒拉著弘哥兒的袖子說道:“弘哥哥你陪我去划船,可好?”

  弘哥兒伸長脖子,看著裊裊離去的蕙姐兒,心不在焉地道:“我暈船。”

  蓉姐兒皺了皺眉,又笑道:“那我陪你去賞月怎麼樣?”

  弘哥兒神色複雜地看了表妹一眼,眸光一動,從華容手裡搶過正要端給諸葛汐的果子,啟聲道:“暖房新出的櫻桃吧?我記得芸妹妹最愛吃這種果子,我給她送去了,蓉妹妹要一起麼?”

  蓉姐兒最討厭諸葛芸,聽了這話便轉過身,冷哼道:“那臭丫頭!要去你自己去,我乏了!”

  弘哥兒抿唇偷笑,華容也笑,卻未點破,領著蓉姐兒去了裡屋。

  弘哥兒如臨大赦,端著盤子便朝門外衝去,他連諸葛萱都不大理睬的,又哪裡真的要見諸葛芸?他追著蕙姐兒的香氣,加快了腳下的步子,剛走了一半,便與從庫房回墨荷院的柳綠碰了個正著,柳綠瞧他一副急匆匆的樣子,納悶地問:“弘哥兒這是去哪兒?”

  弘哥兒先是一怔,隨即大喜,將一盤子櫻桃遞到柳綠的手上,笑嘻嘻地道:“好姐姐,這是送三妹的櫻桃,我突然腹痛想如廁,拜託你幫我送給三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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