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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老太太疲憊的話進了萬克己的耳里,他還是跪的筆直:“娘,兒子不孝。”萬老太太當兒子已經軟化,打算再說幾句時就聽到萬克己又道:“對羅家,兒子願負荊請罪,不管是要銀子也好,要兒子磕頭去求也好,兒子也再無一詞。”

  這樣交代對羅家也算過的去,對旁人呢?萬老太太看著兒子,心裡的疲憊更盛:“這樣做,值得嗎?”萬克己微微垂了眼,輕聲地道:“忍一時之苦,得日後不被人束縛,當年爹娘都能做到的事,今日兒子面對的勝過爹娘當年數倍,又有什麼做不到呢?”

  忍一時之苦,當年把長子送進程家換得程老爺的信任,當時自己也哭了不少,可是不忍當時的苦,又怎有今天呢?萬老太太嘆氣,手無力地垂在那:“你已年近不惑,凡百事情都有自己的主張,我老了,你房裡的事就不再管了。日後你想續娶也罷,要怎樣都好,我不管了。”

  萬老太太話里的心灰意冷萬克己聽的清楚明白,他膝行一步到了萬老太太跟前,用手抱住她的膝蓋,仰頭道:“兒子是娘生的,一切都是娘給的,怎麼敢不聽娘的,只是這件事情,還請娘順了兒子。”

  萬老太太摸一摸兒子的頭髮,見他發里竟然有幾根銀絲,不知不覺間,自己兒子發上已經有了白髮,可憐他白髮已生,才有那麼一點骨血,偏心一些也是常事。畢竟是自己的兒子,萬老太太生出一點護短之心,況且這個兒子,總和自己沒有另外兩個兒子親熱,就順了他去吧。

  萬老太太的手摸上兒子的臉,不曉得有多久沒摸過自己兒子的臉了,記憶里那光滑柔嫩的皮膚不知什麼時候起已經變的粗糙,那眼角處的皺紋竟似比自己眼角還要多些。萬老太太的淚滴落在兒子臉上,萬克己一動不動跪在那裡,仿佛住在當年程家後面街上小屋,娘讓自己去程家書房服侍時,她也曾這樣一遍遍撫摸自己的臉,眼裡全是捨不得。

  之後自己仿佛一夜之間長大,再不是父母膝下的嬌兒,在程家書房三年,等到出來時候才曉得自己爹娘那些年並不是沒有銀子,也不是一定要把自己送進去,而是為了博得老爺的信任。那時不是沒有怨言的,可是不能說出來,畢竟爹娘也是為了萬家好,不忍得那一時之苦,又怎有今日的富貴?

  秋蟬恭敬地在外面道:“老太太,羅家舅爺不肯走,說今兒一定要面見您請安。”萬老太太收回手,端坐在那裡:“請羅家大爺進來。”外面的秋蟬微微一愣,這大爺舅爺一字之差,可是大不相同,難道老太太被大老爺說服了,同意和羅家退親了?那位劉姨娘還真看不出來,不聲不響的,竟能讓大老爺已定好的親事退掉。

  秋蟬還在思量,萬老太太的聲音又響起:“怎麼還沒請進來?”秋蟬急忙應是,讓婆子去請羅大爺,屋裡的萬克己並沒站起身,只是對萬老太太道:“兒子謝過娘。”萬老太太嘆氣:“別家的女兒再好,姑娘再能給我們爭體面,畢竟你才是我的親生子,看著你心裡不歡喜,我又怎麼能歡喜呢?”

  當年已經欠了他,這次就當是填補吧。羅大爺已經走了進來,一眼看見萬克己跪在那裡,心裡不由敲起小鼓,難道說萬克己已經和老太太說了,他動作可真快。

  16落定

  羅大爺裝作個不知道,恭敬上前給萬老太太下跪行禮:“親家太太安,小侄這些日子雖來過數次,卻沒來給親家太太請安,著實有些荒唐。”萬老太太在他下跪時已經起身去扶他:“還不快些起來,你素日也忙,不來給我請安那有什麼?”

  羅大爺偷眼看了眼萬克己,又轉而去看萬老太太笑著應了一句,萬老太太已親自端過椅子讓他坐,秋蟬碰茶上來萬老太太又把茶端到羅大爺面前。羅大爺怎能坐得下?此時對自己如此客氣可不是個好兆頭,越客氣就證明對方等會要說的話越讓人難以接受。

  羅大爺欠身請萬老太太先坐下,這才站著接過萬老太太手裡的茶,含笑道:“大家都是至親,小侄又是個晚輩,親家太太只當視小侄為子侄才是,哪能如此客氣,這樣不是折煞了小侄?”

  至親?萬老太太聽了這話微微一笑,眼就看向萬克己,萬克己已抬起頭,正打算開口說話萬老太太已經微抬起一隻手壓住兒子,示意羅大爺坐下好說話,羅大爺又退讓一番方才坐下。萬老太太這才款款開口道:“至親,這話有些不敢當呢。”不敢當,天氣本來就熱,端在手上的又是一杯熱茶,羅大爺更覺得熱些,看向萬老太太那話不由有些結巴了:“我妹妹不日就將嫁入萬家,她是您老人家的兒媳,您自然也是小侄的長輩,怎麼不是至親呢?”

  這話還有幾分中聽,可惜說的已經太晚,萬老太太面上的笑更加和藹了,看著羅大爺道:“可惜啊。”羅大爺張了張嘴,卻沒有接萬老太太這句。萬老太太豈是那種別人不接話她就說不出口的人,手裡的佛珠又轉動起來:“說起來,和萬家結親,確是虧了羅家了。”

  這話很平靜,也逼得羅大爺不得不接這話:“親家太太這話,小侄有些聽不大明白。”不明白嗎?萬老太太手裡的佛珠沒有停下,笑的依舊是慈眉善目的,但那眼裡有幾絲難以掩飾的寒光。

  屋裡又陷入沉默,除了西洋來的座鐘聲音再沒旁的,羅大爺如坐針氈,想不出該怎麼答話,羅大爺的額頭汗一陣陣地出來,萬老太太瞧著他額頭上的汗,喚過秋蟬:“給羅大爺倒碗酸梅湯來。”

  秋蟬倒了一碗上來,萬老太太親自拿勺攪一攪那酸梅湯,裡面的冰塊浮浮沉沉,萬老太太把碗推往羅大爺那裡:“這幾日天氣太熱,別說午間,到了這個時候還悶熱不休。”這樣的話讓羅大爺更加坐立難安,嘴裡的酸梅湯什麼味道都嘗不出來。

  萬老太太又嘆氣:“若不是這天氣太熱,也不會鬧出風波,可我仔細想了想,這也不能全怪天氣。”一句話轉了幾個彎,羅大爺把碗放下:“小侄、小侄……”萬老太太又擺一下手:“你也不用多說,這事怪不得你羅家,要怪全怪我。”

  羅大爺被繞的雲山霧罩,跪在地上的萬克己不安地抬頭看一眼萬老太太:“娘。”萬老太太對兒子做個手勢,讓他繼續跪著,這才和顏悅色地對羅大爺道:“的確是怪我,我原本是想給老大尋一房好的親事,媳婦娘家有面子,自己臉上也光輝,況且她兩個妯娌,一個是翰林女兒,一個是富商千金,哪個也不辱沒了,誰知卻忘了這媳婦進了家門,相處的畢竟是男子,況且前頭妻子的出身大家都曉得,除此還有愛妾在房,怎麼算都是羅家委屈了。”

  這番話說的羅大爺面紅耳赤,起身行禮道:“這是……”只說的兩個字就再說不出來,自己的爹可是千萬叮囑要占了上風的,現在這樣明顯服軟的話,自己的爹一知道了,怕是越發生氣,必要在別的事上找補一些回來。

  萬老太太等不到羅大爺的下文,逕自往下說:“俗話說齊大非偶,萬羅兩家既一開始就不一樣,現在結親難怪你們羅家會有些別的念頭,你說這豈不是我錯了?”羅大爺聽出這話里的意思不好,只怕是要退親的話,心裡又沒有主張起來,嘴唇似蚌殼樣張不開,萬老太太瞧著他的臉,緩緩地道:“這事既已錯了,就該趁著大錯沒有鑄成時候盡力彌補,況且結親本是要歡歡喜喜的,誰願意成日怨悵不止,難道是嫌家裡太安靜,想尋人來吵鬧不成?”

  這是要退親的說話了,羅大爺額頭上的汗都流到了下巴上,拱手行了個禮:“此事太大,小侄做不了主。”他當然做不了主,萬老太太又是一笑:“我知道,不過是先和你說一聲,這樣大事,自然是長輩做主。”如果說方才萬克己的話只讓羅大爺焦躁不安而已,那現在萬老太太的話就讓羅大爺如墮冰窖。

  話既已說出口,再應酬已是無用,羅大爺告退已經很久,夏日縱是天長,此時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秋蟬不敢進來點燈,只在屋外等候召喚,楊氏李氏問過數次何時傳飯,秋蟬都不敢回進去。人人都曉得有大事發生,可是誰也不敢去問個仔細。

  萬克己動一動跪的酸麻的腿,抬頭看向萬老太太:“娘,兒子……”萬老太太伸手拍一拍他的手:“起來吧,跪這麼長時候,也難為你了。”萬克己雖站了起來,但那臉還是低低垂著:“娘,全是兒子不好,才惹出這樣的事來。”

  這個時候又來說軟話?萬老太太哼了一聲,接著就道:“罷了,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討好了,回去吧。”萬克己轉身要走,快到門邊的時候停了下來,回頭看著自己的娘,暮色之中,萬老太太顯得極其疲憊,這件事說出口容易,要完全解掉還有很多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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