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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日秋高氣慡,因是老太太禮佛還願的日子,故謝府門前車水馬龍,分外熱鬧。

  老太太扶著謝橋的手,坐在當先一輛翠蓋珠纓八寶車裡,謝雅謝賢謝珠共乘一輛朱紅華蓋車,大太太二太太共坐後面的一輛車。

  各屋裡的大丫頭,體面婆子們做一輛車,下面伺候的小丫頭們擠在一輛車......這還罷了,尚有一應當用的物件器皿,也裝了幾車,烏泱泱只謝府的車輛僕從,竟仿似占了半街。不時聞的幾聲笑語喧譁,卻也瞧不底細,引得兩邊被家丁小廝隔在外面看熱鬧的百姓們,一個個抻著脖子的向裡頭望,恨不得乾脆闖進來看個清楚明白才好,卻被威武僕從們嚴嚴實實的擋住。

  謝寶樹、謝寶松、謝寶杉騎著馬,依著老太太的馬車而行,大約是二伯母強逼著兩位堂兄來的。兩人臉上均不怎麼歡喜。

  謝橋與他兩個不甚熟悉,平日裡等閒瞧不見,即便瞧見了,也不過生疏見禮便罷了,不若和寶樹之間親近隨意。

  馬車轆轆而行,不一會兒便把謝府大門甩在了後面。行過翰林府的時候,隔著車窗垂下的紗簾,謝橋向外瞧了兩眼。

  這一程子子謙哥哥倒是少見多了,模糊聞得舅媽的病又不怎麼好,想來在家侍奉湯藥,以盡孝道呢,卻不知舅媽這一病怎的就這樣厲害了。

  老太太拍怕她的手道:

  『瞧什麼呢,這樣入神,竟是連我的話都沒聽著』

  謝橋回神道:

  『卻是有些擔憂舅媽的病,不知現今如何了』

  老太太嘆口氣道:

  『你舅媽那個人就是心思重,不過一點子小事,非要想不通透,這時日久了,便積成了心病,這心病啊!最是不容易好的了,你小孩子家不懂這些,放心吧!不妨事的,前兒你大伯母還去探望了,說是瞅著倒好多了,只是還不能理事。如今西邊府里的事情,都是你哪位二表姐管著,小小年紀倒是個有本事的,總歸沒辱沒了那何家的門庭』

  說著便拉著謝巧的手岔開話頭,去說那普濟寺裡頭的小故事。謝橋間或插一兩句嘴,卻是恰到好處的逗趣,常引得老太太撐不住笑一場方吧。

  她們這裡歡聲笑語,後面一輛車裡卻是愁雲慘霧,誰也不歡喜。謝賢延醫吃藥,將養了這些日子,才算大好了,人卻整整瘦了一圈,都有些咗腮了,卻失了往日的圓潤,有些弱不禁風的病弱之態。

  謝雅更是心事重重,錢家的親事退了,呼啦吧的前幾日大太太應邀去大公主府裡頭看戲,卻不知怎的單單帶了她去。一開始她心裡還高興呢,回來想到那位端莊嚴厲的長公主,那雙犀利審視的眸子,不禁打心眼裡頭冒寒氣兒。

  左思右想沒琢磨明白,忽一日偷偷聽到兩個小丫頭在背後嚼舌頭才知道,那日嫡母帶著自己去公主府,原是為了那五公子的親事,相看她呢。

  謝雅心裡一驚,聽說這一場是安平王府的老王妃保的媒,老太太已然應承了,卻知道這次便是實打實,再每個迴旋的餘地了。

  偷偷尋了親娘來問,她娘卻高興的和她說了一大片子好話。什麼你算熬出頭了,那公主府可是個高門第,那五公子又是個年貌相當的等等。

  謝雅一開始也傻傻的高興呢,後來卻聽說,長公主府里五位公子,卻只有這位五公子不是公主所出,乃是駙馬的侍妾生的,那懷裡頭抱著的熱火罐,就仿似瞬間澆上一盆冷水,冰涼冰涼的了,這哪裡能算什麼好親事,不過是名聲上好聽罷了。

  依她想,卻還不如那錢昌文呢,最起碼那錢家有的是錢,錢昌文大小也算個同知。心裡頭不滿,知道這親事是老太太定的,卻也不敢說個不字,私下愁了這些日子。

  忽聽前面車裡隱約傳來謝橋和老太太的笑聲,不禁更是恨起來,絞著手裡的帕子冷冷哼一聲道:

  『一樣的孫女,偏她便是心頭肉一般,我們卻連路邊的糙也不如的,就會諂媚說好話的小人,趕明不定是個什麼樣兒呢,看你能笑多遠』

  謝賢瞧了外面一眼,嘆口氣,拉拉她的衣裳角低聲道:

  『我勸大姐姐還是小聲些的好,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你這時越性的胡說一陣,心裡頭倒是痛快了,若是有心人聽了,傳到老太太耳朵里,說不得又要吃虧。人都說吃一塹長一智,怎的大姐姐偏偏就不明白這個理呢』

  謝雅也知道謝賢說的有理,但是這心裡實在氣不過。邊上的謝珠清飄飄的道:

  『大姐姐要生氣也無法,左右三姐姐是個好的,這名聲都在外呢,和你我怎麼能一樣,你除了說幾句便宜話,還能如何』

  謝賢微微蹙眉,盯了她一眼淡淡的道:

  『平日裡四妹妹等閒都不吭氣,今兒倒是仿似變了個人似地,你在這裡架火盆,敲邊鼓,回頭大姐姐闖了禍來,你我也脫不開干係去,卻是最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何必呢,莫如消停些的好』

  謝珠扭臉看向窗外,卻不理會謝賢的話,謝賢心裡暗哼一聲,打量誰是傻子不成。聽得前面老太太又一陣笑聲傳來,眼神不禁一黯。

  瞧著謝雅的境遇,她便知道老太太也是個指不上的,若要跳出去,還須自己下心思謀劃才是,可自己縱有此心,卻又從何處著手呢,自己親娘那邊卻是指望不上的。遂有些愣愣的出起神來,車廂里三人各有各的心事,一時間倒安靜起來。

  普濟寺坐落於山腹之中,規模宏大,風景優美,前面各處大殿,裝嚴肅穆,後面卻單辟出十幾個幽靜的院落,著知客僧灑掃乾淨,預備著達官貴人們來禮佛住宿。

  在謝橋看來,頗有幾分現代度假村的架勢,這齣家之人還是頗會經營的。

  陪著祖母拜了佛,就被方丈迎進了後面已經收拾妥當的院中。謝橋謝寶樹和老太太住在一個院裡,老太太在正房安置,她和謝寶樹各占了東西廂房,丫頭婆子們住在兩側耳房裡頭。

  到了這裡,老太太卻成了一個異常虔誠的信徒,每日裡都去禪房,聽那個白鬍子的老方丈講經說法,一開始謝橋還跟著一起,聽了兩日,卻覺無趣的很,便不去了,只在屋裡看書,煩了邊去後山的松林間溜達,倒也自在。

  後面松林間幽靜,少有人來,如今並非拜佛的旺季,前面幽靜專供達官貴人的小院,卻大都空著,後面自然也沒什麼人,她便和謝寶樹經常來這邊玩耍。

  松林間偶爾能瞧見那調皮的小松鼠鑽來跳去,伴著緩緩流過的山溪,置身其中,聽著寺廟裡頭的暮鼓晨鐘,仿佛能滌淨心裡所有的煩惱和憂愁一般,因此謝橋甚是喜歡在這裡流連。

  這一日陪著祖母吃了午飯,服侍著躺下歇午覺,便出了祖母的屋子。自己卻睡不著,遂來尋謝寶樹,想著一起去後山逛去,巧梅卻說,一早見著個學裡的熟人,出去訪友敘舊去了。

  要不午飯時沒瞧見他的影兒呢,謝橋略一斟酌,索性自己出了小院,穿過側面的月洞門,卻隱約瞧見那邊仿似謝賢和她的丫頭春葉。

  遂想著不如約著謝賢一起逛去也好。謝賢是謝府姐妹里算是性子極好的一個,圓滑周到,輕易也不會得罪人,即便對下面體面的婆子,也是客客氣氣的,雖顯得有些卑微,但處在她的地位上,卻也有幾分無奈。

  雖和謝橋不能說很親近,面子上卻也過得去,比之謝雅的莽撞和謝珠的陰沉,謝橋倒是願意和謝賢說話共事。

  循著兩人的影兒跟了一陣,過了一道青磚牆,謝橋打量四周,卻覺得不大對勁兒起來。

  前面的幾個院落那知客僧早就說過,雖也是客院,卻住著幾個前年落第的舉子,因盤纏用盡,家鄉卻遠,便偃蹇住了,借住在寺內,靠著給來拜佛的貴人們抄寫經書,賺些銀錢過活,以備來年恩科開時,就近赴考,謝賢卻來這裡做什麼。

  如今晌午剛過,寺廟空寂,四處連半個人影都沒有的,謝橋放緩了腳步,見主僕停下了,遂側身隱在一叢足有一人高的秋山茶後面,瞧前面的主僕二人,究竟要做什麼。

  謝賢卻也沒進前面的院子,只在那邊的亭子裡面立著,春葉轉身進了裡頭,謝橋正納悶的功夫,卻見從小院裡出來了一個年輕的書生,謝橋不禁一怔,急忙向後縮了縮身子,用帕子掩著口鼻,以免花粉進到鼻子裡打噴嚏。

  睜大眼睛從花木間隙中向外頭望去,隔得有些遠,卻也聽不見說的什麼,連那個年輕書生的五官也瞧不甚清楚,看形容輪廓該是不差的。書生和謝賢隔著石桌立著說話,春葉卻守在外面神情緊張,仿似望風。

  也不過片刻的功夫,謝賢和春葉便回去了,卻把手裡的一方錦帕遺落在了石桌上。謝橋瞬間明白了幾分,難道這就是那戲文里說的才子佳人,暗地私會的場景,卻不知道謝賢何時認識了這麼個才子。

  即便是位了不得才子,瞧他的衣裳打扮,卻有些過於清貧,難不成她還指望著才子佳人終成眷屬,便是她不在乎貧富,也是異想天開的吧。

  才子佳人古來有之

  待那個書生走了,謝橋才從花木後面轉出來,拐個彎,仍向後山行去。迎面卻正好一個相熟的小沙彌過來。

  那小沙彌日常里給祖母院子送齋飯,也識的謝橋。謝橋見他懷裡頭抱著一個半舊的藍布包裹,仿似正要向那個小院裡去。遂眼珠一轉攔住他詢道:

  『小師傅,那邊院子裡住的什麼人?你可知道嗎?』

  小沙彌也不過是個**歲大的孩子罷了,謝橋常常賞給他些點心,他倒是念著謝橋的好,因此便把自己知道的都說給了謝橋。謝橋尋出個銀瓜子賞給了他,小和尚高興的顛顛跑了。

  原來這小院裡住的真算的上是個才子,姓林,家鄉離得遠,家裡也不算富,十年寒窗苦,好容易湊足了盤纏送他進京趕考,走了幾個月才進了京。本想著一朝金榜題名蟾宮折桂,便可富貴可望了,不想沒考上落了弟,還被小偷偷了剩下的銀錢,連個住的地方都沒了,只得來到了這普濟寺中暫時安身,以備來年再考。

  雖有些抄寫經書的營生,也是時有時無,前些日子實在拮据,便把冬衣送去給典當了幾個錢。不知怎的,這兩日突然就發了財,有了進項。給了小沙彌銀錢,讓他跑了一趟把衣服贖了回來。

  小沙彌也還納悶的嘀咕:

  『前些日子還一個銅錢都拿不住,怎的突然就有了銀子了』

  謝橋卻不想謝賢這樣膽大,生出這些心機,不過細細一想,好像也說的通,大伯父那個人是個靠不住的,說不得一狠心真賣了親閨女。大伯母那個人雖好,然而只對著大哥哥,與謝雅謝賢卻不上心。

  老太太倒是還念著些許,也不是個能依靠的。謝雅如今正商量的親事,也不算多好。謝賢為自己謀劃原也無錯。謝橋倒是不信,以謝賢的聰明,會真為了憐才,而周濟一個剛認識的書生,畢竟她自己過得也不是很寬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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