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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深淵通道的正下方,人群出現了一點騷動,有個人突然出現在了他們當中。不少人拿起了武器,等看清那是誰,多少又鬆了口氣。維克多那張臉知名度相當高,哪怕渾身血污,近乎渾身赤裸,人們還是認得出他。

  但沒有人上前問他突然出現在這裡的原因,不少戰士根本沒放下武器,並不是因為對方渾身浴血。往日總是笑嘻嘻的執政官伴侶先生,此時面目陰沉,一身煞氣,他身上那種讓人震悚的氣勢,竟與他們剛剛奮戰過的惡魔領主如此相像。

  第147章

  這個世界安靜下來。

  埃瑞安的每一個觀測站里,所有的深淵引子探測器都熄滅了。深淵的最後瘋狂中它們也亮得發狂,儀錶盤滾燙,以至於當燈光猝然熄滅,指針驀然歸零,工作人員們懷疑這些儀器只是不堪重負,終於壞掉了。

  魔導技師們檢修了這些探測儀,大部分儀器都安然無恙,運行狀態良好,刻度忠實地指向同一個方向。這不是顯示錯誤,主物質位面回到了之前的狀態——並非那個流星破空的時刻,還要更早。一些探測器製作得相當精細,早在深淵與主物質位面的通道徹底打開、顯現之前,在幾年前希瑞爾剛剛喚起深淵的時候,它們就有了細微的變動。如今所有數值徹底歸零,宣告著深淵徹徹底底離去。

  深淵的歸深淵,主物質位面再無一隻惡魔。

  與深淵對抗的某些東西,也一樣離開了。

  銀狼的腳步踉蹌,像喝醉了酒,四肢難以再支撐身體。她在人們的驚叫中倒塌下來,德魯伊匆忙升起了樹木支架,卻沒能接住她。巨狼的身體在空中變小,狼形褪去,雙目緊閉的女性從樹枝空隙跌落。醫療隊向狼女跑去,緊張地檢查她的身體。

  他們沒發現一根斷骨,甚至沒找到多少傷口,血污之下皮膚完好,加持於她的那股力量在臨走前治癒了所有重傷。瑪麗昂什麼事都沒有,她只是睡著了,睡得很沉,連墜落也不曾把她喚醒。狼女在睡夢中舔著唇邊的血跡,或許在回味地獄三頭犬的滋味。

  醫護人員熟練地將一層布料裹到她赤裸的身體上,這種特殊布料輕薄而保暖,抗菌,可以接觸傷口,不透明,正適合包裹住那些過了變形時效的德魯伊與獸人。

  到處都有人倒下,這些奮戰多時的戰士到此刻才能鬆一口氣,咬牙堅持的人們一放鬆,睏倦與疲憊就把他們放倒了。後勤人員忙得要命,從上空看去,擔架像一根根fèng線,醫療兵在戰場上穿針引線,fèng合著埃瑞安的傷口。所有人都開足了馬力,儘可能阻止那些奮戰過黑夜的戰士死在黎明的曙光之中。

  施法者受之前的魔力浪cháo影響最大,法師團的年輕法師們打了雞血似的扔出每一個會用的法術,把自己的精神力抽得精光。如今魔力支撐消失,他們一個個斷電一樣躺平在地。在如此繁忙的時節,這些沒受傷只是脫力的人們暫時無人問津,只好在地上躺成一排,有氣無力地跟彼此打打嘴仗。

  “我覺得我這輩子都不會再一口氣放這麼多冰錐術了。”一名法師說,“除非今後我失業了,只能在街頭賣棒冰為生。”

  “我也是,我這輩子都沒放過這麼多火球。”另一名法師說。

  “這就是我一天的分量。”勞瑞恩插嘴炫耀道。

  法師學院畢業的法師們齊心協力地開始噓他,紛紛表示量產法師說話,有師承的幸運兒閉嘴。

  “我愛你,凱西!”一位戴著厚眼鏡的法師突然大喊道,“請跟我約會!”

  “哈?”躺在距離他五米開外地上的姑娘瞪大了眼睛。

  “沒事,我就這麼一說。”眼鏡法師雙手交握,放在胸口,一副死亦瞑目的安詳模樣,“開戰前我就想,要是我們都沒死,我就跟你大聲表白來著。好了,你可以拒絕我了。”

  “想得美!”法師姑娘笑起來,“你說拒絕我就拒絕,那我不是很沒面子?”

  轟地一聲,躺成一片的人們開始起鬨,口哨與鼓掌聲爆發。眼鏡仔的朋友們亂揉著他的頭髮,亂七八糟地唱“好樣的菲利普今天兩米八”——也不知道這是哪裡來的調子。附近的人向這邊投來好奇的目光,小聲跟彼此詢問菲利普是誰(這位普通的法師小伙子大概要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走紅一陣子),想知道這群躺成死魚的法師怎麼突然精神成這樣。劫後餘生,法師團中最沉著嚴肅的人也露出了年輕人的樣子,他們笑鬧著,暫且不去想他們當中少些了誰。

  樹語者德魯伊沒有忙裡偷閒的運氣,他們還得強提精神,滿戰場製造防護墊。地上的法師能就地栽倒,天上那些就比較要命。

  好些法師還有幾分理智,對此前從天而降的魔力有所顧慮,只要沒被逼得太緊,就沒把自己完全掏空,現下還有拿法杖支撐住自己的力氣。天上的女巫們則沒那麼多顧忌,她們上戰場時雖然都有活到勝利的信心,但同時也絲毫不介意跟一群高階惡魔同歸於盡,夠本就行。這些隨時準備當人肉炸彈的女士毫無節制之意,她們揮灑魔力起來好似派對上砸開免費香檳,於是在魔力退去之後,天上的女巫們倒得整齊劃一。

  召喚精類生物與元素生物的兩位回聲女巫在飛艇艙內操控著僕役,她們倒頭大睡倒也不會出什麼事。深淵生物專精的回聲女巫阿芙拉大概當了太多年什麼都召喚不出來的殘廢女巫,一朝得志,興奮過頭,在飛艇被擊中後也沒有降落換載具,騎著召喚來的報死鳥就一頭沖回了天空戰場。惡魔被抽回深淵時,她跟那隻報死鳥一起被卷了進去。等深淵通道開始淡化,阿芙拉才從中掉了出來。

  一名反應特別快的德魯伊用五米高的大型絨絨糙接住了阿芙拉,那顆植物護墊在女巫距離地面還有不到六米時終於長成,所有旁觀者都捏了一把冷汗。阿芙拉本人看上去倒毫不在意,她從護墊上爬下來,一臉興奮。

  “謝謝你拯救了我的後腦勺!”她對那個樹語者德魯伊揮了揮手,轉而對周圍的人激動道,“你們猜我剛剛去了哪兒?我去了一下深淵!我看見……”

  然後魔力開始退cháo,阿芙拉保持著那副手舞足蹈的姿勢,噗通一下,向後倒去。埃瑞安的地面,還是沒放過她的後腦勺。

  站在飛艇頂上縱火的火焰女巫阿比蓋爾也滑了下來,她成功被另一個植物護墊接住,卻沒有醫療兵能夠靠近檢查。她的影子張牙舞爪,攻擊著任何膽敢靠近的人,一名醫療兵險些被陰影吃掉。稍微知道點情況的人企圖說服藏在她影子裡的陰影女巫,可是談判毫無進展,陰影似乎聽不懂人話。最後還是來看熱鬧的邪眼女巫美杜莎打破了僵局,她一直在當觀察員,不怎麼費勁,這會兒精神頭不錯。

  “嗨呀,魔力用光,她餓得聽不進人話,又不想吃小艾比嘛。”美杜莎見怪不怪地揮了揮手,“餵一餵就好啦!”

  陰影女巫要吃新鮮血肉,還得是活的,還得夠分量。感謝附近的小實驗室里有成堆小白鼠,該實驗室的負責人(一個同樣在戰場上並因為魔力退cháo而蔫兒吧唧的黑袍法師)臭著臉貢獻了實驗材料。“這個女巫得知道,是一名法師拯救了她的性命。”這法師耿耿於懷地說。

  “那你該問他們要謝謝啊。”美杜莎嘻嘻笑著指了指旁邊的圍觀群眾,“她又餓不死的,再餓一會兒就要開始暴走吃人嘞。”

  圍觀群眾們心有餘悸地退後了幾步。

  等到明天早上,如果這些施法者能醒來的話,他們多半會和派對玩過頭的宿醉者一樣痛苦吧。

  還能飛的龍騎兵與獅鷲騎手已經升空,打撈一些失靈亂飄的飛艇與無人機。巨龍扇動雙翼,在戰場上投下讓人心安的陰影。龍還維持著最後的尊嚴,鼓起餘力飛回巢穴,只有龍騎士能看出它的疲憊。太古龍魂吐出長長的一口氣,像是嘆息,又或者只是太累了。

  魔力的涌流曾在最危急的時刻加持到主物質位面的守軍身上,讓施法者魔力洶湧,讓職業者精力充沛,幾乎逆轉了整個戰局。如今深淵之門消失,魔力一併退cháo,被加持過的戰士們打回原形,四處奔跑的動物之靈再次不見蹤影,這時效性讓人惋惜,也讓人安心——臨時借用的強大力量,比天降餡餅的永久提升要合理得多,不必擔心什麼可怕的未知代價。

  不久前讓魔導技師們目瞪口呆的大型魔力環境測量表,到此時一併恢復了平靜,衝破許多個巨大度量的指針開始緩緩倒退。魔力在環境裡的變動畢竟沒有在生物身上那麼立竿見影,觀測者們普遍認為,再過一些日子,它又會恢復到原來的刻度上。

  不過,大法師塔內,那一株抽出花苞的植物,並沒有凋謝。

  這魔法植物的種子自古代法師塔,在時光流逝中失去了名字,研究它的法師們將之取名為“魔法之花”。這名字直白淺顯卻很合適,因為它只會在魔力濃厚的環境中生長,它開放的日子,多少預示著魔法的再度繁榮。魔力的浪cháo中,魔法之花的種子抽枝展葉,一枚小小的藍色花苞生長在枝頭。如今那淡藍色的花苞在護罩中含苞待放,既不綻開,也沒有收束。

  仿佛時間再度凝固在了它身上,像之前的數百年一樣。

  馬上就會凋零吧,法師們低語,讓學徒抓緊時間觀察與做筆記。但一晚上過去,花苞還是那樣。或許明天就會凋落了吧,法師學徒們對彼此說,他們的眼睛懷著幾分自己都說不好的指望,嘴上說著會凋謝,只是讓自己別做不切實際的期望。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到了亞馬遜女王下葬的那一天,魔法之花依然綠葉挺拔,花骨朵鮮亮,沒有半點要凋謝的意思。

  深淵之戰結束了,一大堆後續事項卻剛剛開始。軍隊的調動啦,傷員的治療啦,亡者的安葬啦,生者的撫恤啦……總之,亞馬遜人安葬他們的女王這樁事,也得排到七天之後,畢竟他們不想將她糙糙埋葬。犧牲的人相當多,出於衛生安全考慮,大部分戰死沙場之人都會以一種高效簡介的方式被收屍和登記,效率是最要緊的事,紀念得靠後放。

  不用擔心屍體腐敗,亞馬遜女王的屍身只剩下了枯骨。

  魔力的浪cháo給了她最後一搏的機會,秘術讓女王短暫擁有了傳奇等級的力量,只是要在事後收取代價。她燃燒了全部的生命力,幾分鐘的青春復返後,死神如約而至。年老的亞馬遜女王已經離開了戰場,她沒有軍牌,族人們通過那頂金冠才分辨出她的屍體。

  她的女兒們將花冠放在骷髏的面孔上,裝飾屍骨時族裡的孩子們圍攏來看,小心地摸一摸棺木與骸骨——在亞馬遜人的文化里,戰死的勇士會化作英靈,他們的屍體非但不可怕,而且還會帶來庇佑與好運,就像老戰士撫摸你的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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