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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滴眼淚落入酒湯,泛起陣陣漣漪。這一刻,應名為“思慕”。

  不惋惜痛悔我失去的一切,但我思慕我已經消逝的菊圃,和我過世已久的爹娘。

  等我清醒時,對著畫,我淚流滿面,碁宿簫聲方歇。

  “筆力柔弱,線條散亂,這是精氣不足,底子不夠的結果。”他冷著臉批評我的畫,“現在你們是怎麼說的…書法?你在書法上有下苦功?”

  “沒有。”我悄悄拭淚。

  “難怪。”他自斟了一杯玉釀,“但撇開技巧拙劣,先天的畫意足堪動容。”他飲了一口,“有慧根。”

  我輕笑一聲,“和您宛如天籟的簫聲不能比。”

  “徒具技巧罷了。”他飲盡玉釀,又自斟一杯。

  “…您喝得慣嗎?”我有點不安,玉釀算是妖族中便宜的酒,郎先生是絕對不喝的。“還是我去幫您換酒…”

  “不用了,極劣。”一面嫌棄,卻一面大飲一口,“但觀此圖非飲此不可。”

  我突然覺得沒那麼討厭他了。

  十日至。

  眼見時刻就要來臨,郎先生尚無蹤影。

  “可怨他?”一直沉默的碁宿問。

  “有甚可怨?”我失笑。

  “他棄你不顧。”

  “遲到而已。”

  他深深的看我,“我向來信守承諾,所以絕對不會再延你命。但你可以提出死前的要求。你若怨他,我可以代你斬了。”

  “千萬不要,因為我沒什麼好怨恨的。”頓了頓,“想想我活著一直在受罪,不知道有什麼好企盼的。即使沒有企盼,也還是掙扎活到現在哪…”

  他花更久的時間凝視我,我想他覺得我是怪人吧?我自己也覺得。暌違十天的痛楚緩緩侵蝕,真希望不要死得太難看。

  瞧瞧,我這種人。到底還是會愛美。

  在我按著心臟蹲下來時,碁宿的聲音好像在很遠的地方。“你有什麼話想告訴他嗎?”

  我斷斷續續的說,“不、不用…”沒想到說話也是種花力氣的事情呢,“我要說的…該說的…他早已明白。”我開始咳出烏黑的血,卻不想哭。

  因為我在這個瞬間,知道我企盼什麼了。少女時的我,和現在的我。企盼的實在是很類似啊。

  朝聞道,夕死可以矣。明白的頓悟了,即使這麼痛,這麼痛。我還是很開心的。

  我猜我是昏過去了。一股冰涼圓潤的東西落到我口裡,耳邊是郎先生的聲音,“朱移,別吞下去了。含在舌頭下…那是我的內丹。我回來了。”

  等我醒來時,碁宿已經走了。他留下一顆艷紅的金丹,吃下去我老不死的狀態會維持很久很久,直到郎先生離開人世。

  後來我洗了好幾次才把郎先生的內丹還回去。我在洗的時候,他在一旁不斷發笑。等我遞給他,一把就咽進去。

  真的很任性呢,郎先生。

  最後我還是吃了金丹,也誘發了一點不傷大雅的後遺症。那就以後再說了。

  之後,郎先生對著畫稱讚,一面烹著普洱茶。阿襄偎在我的懷裡一起看著菊圃映月。

  有菊花,有彎月,除了我自己,還有郎先生和阿襄。我再次將自己倒空,好盛裝這一切。

  這就是受盡折磨、苦痛永無止盡的長生中,我可以因此企盼而撐下去的緣故。

  僅僅如此而已。

  (無明完)

  之六 貶仙

  郎先生推門進來,“怎麼還在家裡?今日踐春呢,送花神可是閨房大事。”

  我正在梳妝檯前奮鬥,白了他一眼,悶悶的說,“不去。”

  他看著我,臉孔微微抽搐,使足力氣在忍耐,當然我也知道他表面工夫實在出神入化,可惜我們認識太久,又太熟了。

  等阿襄撲進來,“姑娘,今格兒的瓶花還沒插呢~”理所當然的往我身上剪花兒去插瓶,郎先生終究忍耐不住,放聲大笑。

  我只能無語問蒼天。

  碁宿不愧是天仙,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就可以“對症煉丹”,這可不是每個仙人都有的本事。我這破病身體,一半讓禍種寄生,花根已經蔓延深種,一半卻是完全的人類。任什麼高明大夫看了都棘手,不管什麼種族。

  想徹底拔根是不可能的,只有還有一點殘存根須,即使已經枯萎,禍種依舊生命力強悍。就算能徹底拔除,我左半身大約只剩骨架了,自然活不成。用藥也艱難,人類和妖族的都效力減半,而且妖族的藥不是人類受得起的。

  但碁宿卻從根本下藥。

  禍種之所以出現,乃是因為天地積存過多的邪氣,從中孕育出來的。這種邪氣似精怪而非精怪,似魔而非魔,無知無識,專以寄生生物才有本體可以吞噬。一般來說,能夠成為金毛吼的大殭屍,起源都是被這種奇異邪氣揉合地氣侵蝕的屍體。

  但很偶爾的,這種奇異邪氣會入侵草木種子,尤其是花種,危害最烈。一但萌芽就擁有花妖的本能,能夠迷惑眾人諸妖,最喜血腥殘虐,靠吞噬其他生物壯大。

  上古時出了一株禍種,蠶食鯨吞了半個崑侖,管他神民還是妖鬼魔靈,胃口好得很,還是請動驕蟲才滅了。

  之後禍種出世沒有出大狀況,實在是因為禍種靈性十足,不管是哪種眾生都對這種奇花頗感興趣,還沒來得及發揮血腥的本能,就已經被人爭相追捕,拿去煉器煉飛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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