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陷身泥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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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不要給修七進來?阮梨容沒問。

  寧海天每日把脈都說聶遠臻一切正常,阮梨容心裡也有了疑惑,只是想著聶遠臻是修七從安平救回來的,又覺得修七不可能害聶遠臻。

  但是,能讓聶遠臻一直昏迷不醒,嫌疑最大的,就是有武功的修七。

  把房門閂上,阮梨容在床前坐下,想著前面的鬧劇,再看聶遠臻因消瘦而更加稜角分明的臉,淒涼地嘆了口氣。許久後,伸出手去想撫平聶遠臻緊蹙的眉心,指尖堪堪貼上,自己嚇了一跳,急忙縮回手。

  把頭埋進床沿褥子裡,阮梨容正懊喪舉止失措,忽聽得房門輕細的一聲響,未及想明白,身體已作了反應,站起來猛撲到聶遠臻身上,把他連人帶被子抱住。

  「阮姑娘,聶公子怎麼樣?」

  給沈墨然料中,修七果然來了。

  按理說,他每日都來的,也沒什麼可疑,不知為何,有了沈墨然那句話,又想著他不叫門靜悄悄挑開門閂進來,阮梨容不想給他接近聶遠臻了。

  「聶大哥呼吸平穩,想來是無礙。」阮梨容低叫道:「修大俠,我有些不便,勞你迴避一下。」

  修七遲疑了一下退了出去.

  聽到房門闔合的聲音,阮梨容鬆了口氣。撐起手肘想起身,不料方才起得太急,抬頭間天暈地轉,身體一軟,重重地跌到被子了,也是跌在聶遠臻身上。

  腦袋被撞得昏黑,意識空茫,沉浮許久再次有意識時,阮梨容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她似乎被人抱在懷中,那個懷抱溫暖寬闊,烘烘暖意趕走了她的不適她的寒冷,將連日來得不到好好休息的疲憊也趕得無影無蹤。

  「梨容……」沉黯嘶啞含混的聲音在她耳邊低低地叫著,聲音很飄渺:「我……我終於如願以償了……」

  是誰?在說什麼?

  胸膛的暖意變得灼熱,熱得阮梨容感到心窩有點疼,腰部被箍得很緊,那縷飄忽的聲音忽然變得清晰起來:「梨容,我是不是在做夢,你咬我一下。」

  這是聶遠臻的聲音,聶遠臻甦醒了!

  胸膛里壓了多時的沉重的巨石落地後,欣喜過後,隨之而來的是慌亂,阮梨容挪了挪身體,想從親密的緊貼中掙開。

  房門就在這時噠地一聲被推開。

  修七又回來了嗎?

  阮梨容下意識地鬆了支撐著要爬起身的手,又跌回聶遠臻身上。

  沈墨然呆呆地看著床上緊擁在一起的兩個人,浮塵潛伏在從門縫照進房間的陽光中,在空間裡招搖地舞動。沈墨然覺得自己眼花了,視線里的一定是幻像。他閉上眼,揉了揉眼睛,希望再睜開眼時,眼前的一切就會消失無蹤。

  眼前的一切並沒有因為他的盼望突然消失湮滅。

  雖然隔著被子,可也是親密的擁抱,看著聶遠臻圈在阮梨容腰肢上的大手,沈墨然瞬間心灰意冷,他一直以為,阮梨容不可能與別的男人親昵接觸的。

  沈墨然默默地轉身離開,輕輕地關上房門。

  修七轉了一圈恰好回來,正要往房裡走,沈墨然伸手攔住他,淡淡道:「不需進去,遠臻已經醒過來了。」

  不可能,還有一刻鐘才到穴道解開時間,修七面色陰沉,一掌隔開沈墨然擋道的手,沈墨然無視他的逼人氣息,道:「站住聽一聽,再決定要不要進去。」

  女人低細的哭泣聲,還有男人傻呵呵的笑聲,修七高揚的手落了下去。

  「你和遠臻是什麼關係?」沈墨然定定看著修七。修七對聶遠臻沒有惡意,卻讓聶遠臻昏迷不醒,又一直揣掇沖喜成親,令人著實費解。

  「我要是你,這時要想的,是以後讓自己的家人不要再丟人現眼。」修七咧嘴一笑,斜了沈墨然一眼。

  「多謝提醒。」沈墨然淡笑,轉身看了身後的房門一眼,袍袖裡的雙手攥緊,大踏步離開。

  「皇上交待的任務,看來只能從陶羽衣身上下手了。」修七自言自語,依靠在廊柱上,看著天邊翻卷的白雲思量著。

  這幾日沈墨然似是發覺聶遠臻的昏迷是人為的,看守得極緊,他算著時辰點穴的機會不多,只能總是提前點上聶遠臻的昏睡穴,今日躲在暗處守了許久,看著沈墨然走了才進房的,不料阮梨容卻明言要他離開。

  才轉了一圈差得這麼片刻工夫,聶遠臻卻醒過來了。

  「修七,你怎麼在這裡?給大木頭檢查過了嗎?」一聲大喝,陶羽衣從前廳回來了。

  修七不回答,笑了笑道:「剛才,我看到你的墨然哥哥很傷心地走了。」

  「都怪沈伯母,沒問清楚就來胡攪蠻緾,這下好了,聽人家議論,好像沈麗妍名聲完了,墨然哥哥肯定傷心。」陶羽衣一面說,一面朝房門走,一隻手觸到門板了。

  修七身形一閃捉住她的手往後拖,「你墨然哥哥現在那麼傷心,你不追上去安慰他?」

  「我先看看大木頭。」

  「大木頭比你的墨然哥哥重要?」

  「這個……」陶羽衣咬手指,半晌道:「你說的有道理,我先去安慰墨然哥哥。」

  陶羽衣被堵在沈府門口進不了,直到沈千山從作坊回來才把她帶了進去。

  「你來做什麼?」沈馬氏和沈麗妍在廳堂中大哭,見了陶羽衣,沈麗妍眼裡都要噴出火了。

  「這是什麼態度?」沈千山見沈麗妍仇視自己的財神爺,二話不說,揚手就想賞沈麗妍一耳括子。

  「老爺,這個陶羽衣今天把麗妍的名聲全敗壞了。」沈馬氏扯過沈麗妍後退,呼天搶地哭喊起來。

  「我只不過說哨子上有謝硯秋三個字,那把哨子是謝硯秋的不是大木頭的,又沒做別的說別的,怎麼就說我毀了她聲名。」陶羽衣不服地嘀咕,縮到沈千山背後躲沈馬氏的唾沫星子。

  「謝硯秋?怎麼扯上謝硯秋了?」沈千山變了臉,面目猙獰。

  沈麗妍嘶聲痛哭,沈馬氏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說了下午的醜事。

  下午她拿著沈麗妍從聶遠臻脖子上解下的哨子去找阮肖氏,道聶遠臻送了信物給自己女兒,已與自己女兒訂下終身,要阮梨容退出。她以為依阮肖氏性子,只會靜悄悄跟阮莫儒進言,悔親毀約,豈料阮肖氏使了四五個丫鬟婆子,一路叫嚷著拉她去找聶德和理論。從阮府到縣衙路上跟了不少看熱鬧的人,她想悄悄溜走,卻被阮府的婆子扯著袖子衣裳脫不了身。

  等到了縣衙,聶遠臻昏迷著,聶德和也說不清,快遂願之時,陶羽衣擠進去,要了哨子察看,然後大叫,哨子不是聶遠臻的,上面有名字,哨子的主人叫謝硯秋。

  沈馬氏講到此處,沈千山額上青筋畢露,一腳朝沈麗妍踢去。

  「啊!」沈麗妍一聲慘叫仆倒地上。

  「沒腦子的東西,拿了哨子過來,不查看一下就出去招事,這下好了,香檀方圓百里,誰還敢娶你,沈家的名聲也給你丟光了。」

  「麗妍……」沈馬氏尖叫著撲過去抱女兒,心疼地喊叫了幾聲,轉頭看向陶羽衣的眼光像利刃,要把她扎出千百個窟窿。

  「伯父,謝硯秋是什麼人?」陶羽衣害怕地問道。

  謝硯秋是香檀城一個有功名的秀才,綽號玉面郎君,玉樹臨風俊俏秀麗。

  半年前,香檀城的郭寡婦突然大了肚子,郭姓族親大發雷霆,一番調查,姦夫竟是謝硯秋。

  郭姓族親十幾人衝到謝硯秋家捉拿他,在他房中卻發現許多閨閣女子穿過的褻褲抹胸。郭姓族親拳打腳踢,謝硯秋交待,那些衣物是與他相好的女子送給他的,他招出了十幾個妙齡女子的名字。

  那些女子後來或是懸樑或是喝藥,沒有一個活著,謝硯秋也在幾日後自絕死去。

  沈麗妍有刻有謝硯秋名字的哨子,誰都會想,她也是與謝硯秋相好的女子中的一個,只是當日謝硯秋愛她,沒有說出她的名字。

  「我不知道會這樣啊!」陶羽衣聽說與謝硯秋相好的女子都自絕死了,嚇得身體顫抖,拉著沈千山袖子不停表白。「伯父,我絕對沒想要害死麗妍的……」

  「世侄女別害怕,不關你的事。」沈千山安撫財神爺,沖痛哭的沈馬氏斥道:「拿著哨子去和人家說,你的女兒與人私訂終身,你就不怕傳揚開了丟臉嗎?」

  「阮肖氏平時怯怯懦懦,說話都大聲不了,妾也沒想到,她竟然要把這事捅開。」沈馬氏悔恨不已,哭道:「老爺,你想想辦法,麗妍不能這麼就給毀了。」

  沈千山挫敗地跌坐椅子,「把那個哨子拿給我看看。」

  「哨子給墨然拿去了。」沈馬氏道。

  「當時墨然在場?」沈千山焦急地問道:「他怎麼說?」

  「墨然是後來才來的,他當時拿了哨子過去看了看,問聶大人聶遠臻是不是有一個跟那個一模一樣的哨子,聶大人說是。」

  「還好還好。」沈千山道。

  「老爺,這麼說,人家就不會說麗妍了?」沈馬氏不解。

  「閒言少不了的,不過沒那麼糟了,聶大人承認聶遠臻有一模一樣的哨子,足以讓人疑惑不清了。」

  「怎麼就弄不清楚?」

  「謝硯秋出事前,跟香檀城裡各家子弟稱兄道弟交情很好,朋友來往,佩飾弄混了也是有的。」

  沈馬氏吁了一口氣,拉了沈麗妍站起來,沈千山恨罵沈麗妍:「你盡做些丟人的事,每次都吃了虧,還不死心,下回再弄出這樣的事,不拘張三李四年輕的年老的,我逮著一個就把你嫁了。」

  她不過做了這一遭,以前的事都是葉薇薇做的,怎麼盡算到她頭上了?沈麗妍緊咬住下唇不敢反駁。

  那哨子明明是從聶遠臻脖子上摘下的,怎麼會刻著謝硯秋的名字?

  沈麗妍想不明白,沈墨然卻已理清一切。

  自己的妹妹不會糊塗得隨便找一把哨子就賴說是聶遠臻的,定是從聶遠臻脖子上偷摘的,然而聶遠臻脖子上的哨子卻沒丟失。

  ——興許是別的人送沈麗妍的,沈太太以為是聶大哥送的。

  阮梨容狀似無意地提醒了陶羽衣,陶羽衣於是跑去拿了哨子過來看,看到了上面細小的沒有特意瞧見不到的謝硯秋三個字。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這哨子定是阮梨容察覺到自己妹妹的不良居心後,特別定做的。

  阮家與清遠商號交情深厚,這哨子,應是譚道遠幫阮梨容做的。

  出了縣衙後,沈墨然看了看手裡的哨子,大踏步往清遠商號而去。

  只要清遠商號的人承認阮梨容曾定做了這麼一個哨子,便可洗刷自己妹妹與謝硯秋不清白的污名。

  只是,即使洗刷了沈麗妍與謝硯秋有私情的嫌疑,沈麗妍那哨子的來由,也說不清楚。她的聲名,怎麼也不可能清白無瑕。

  阮梨容此次,設下的是一個無法破解的死局。

  沈墨然暗嘆,他到清遠商號去,除了證實心中所想,還有一事要辦。

  威脅譚道遠不得泄露此事。

  他妹妹聲名狼籍無法挽回,他不想因此事再賠進阮梨容。

  「沈公子說的什麼我怎麼聽不懂?清遠商號只打造首飾,從沒做過什麼哨子。」譚道遠矢口否則做過哨子。

  沈墨然聽譚道遠否認,心中暗喜,用不著威脅了,微笑著轉身走了,後來,覷著無人注意,把那哨子扔進了街道中的香檀河。

  譚道遠在沈墨然走後,愣站了許久,撿了幾樣首飾裝進錦盒出門而去,去的是阮府。

  「太太說,暫時不買飾物。」碧翠出來回話。

  譚道遠哦了一聲,從錦盒裡拿出一支金簪遞給碧翠,笑道:「你把這個交給你家姑娘,跟她說,先前那物做的粗糙,在下今日聽了沈府公子的批評,想收回來重做,讓她交回來給我。」

  碧翠舉著手裡的金簪贊道:「好精緻的簪子,你們商號做的,哪有粗糙的?」

  「你把這話轉給你家姑娘聽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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