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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野心家,六國遺民,縱橫說客,最希望的混亂!」
「你以為,我復起於海東,帶著戍卒欲平定反王,是為了要恢復江山社稷?做一個英雄?」
「沒錯,有這樣一點想法,但更多是,我做這一切,只是為了一件事。」
他說出了自己的初衷:「贖罪!」
「奈何我能耐有限,又為陳平掣肘,只能稍稍平定遼東遼西,費盡渾身解數,只能勉強保住兩地百姓生計安寧。說起來,扶蘇真是無用啊,在這件事上,我遠不如黑夫,他已掃平六國,我卻還在原地打轉。」
他自嘲道:「到頭來,我做這一切,反而顯得多餘了。」
扶蘇搖著頭:「這也就罷了,如今九州即將大定,我若是聽你的話,去做那個繼續攪亂天下的罪人,我的復起,就真成了南轅北轍了!」
蒯徹目瞪口呆。
他曾說趙歇,說彭越,說韓廣,說冒頓,甚至在多年前,還設計過「亡秦者黑」的戲碼,成功讓秦始皇帝懷疑黑夫,離間了君臣,招致天下大亂——起碼蒯徹覺得是自己的功勞。
哪怕這場大棋最終失敗了,蒯徹也會以此為傲,以自己的縱橫遊說之術得意洋洋。
但現在,蒯徹卻在扶蘇面前,感到了無比的挫敗感……
當年第一次遊說扶蘇失敗,一來是他故意試探,二來也以為扶蘇愚忠愚孝。
可現在的扶蘇,見識了眾叛親離,看到了人間殺戮,起於海東,飽經風霜,行事作風,與當年大不相同,蒯徹以為,他已經變了,成了自己能夠說動的人……
對權勢的留戀、對未來的迷惘、對敵人的恐懼、對麾下眾人的擔憂、對不公處境的憤怒、對故友的疑慮、還有難以低頭為人臣屬的驕傲……這些情緒,扶蘇一樣不少!
可蒯徹使勁渾身解數,卻終究無法說動扶蘇。
現在他明白了。
扶蘇身上,還有某種自己根本無法撼動的信念!
「我與黑夫的恩恩怨怨,尚未結成死結,我二人自當解決。」
「但絕不是靠猜忌和攻殺!更不是靠你這奸士的離間!」
扶蘇一邊說,一邊往外看,似乎在等待什麼。
「所以扶蘇,你這是要自己去黑夫營中受戮?」
蒯徹只覺得可笑之至,這世上,怎會有如此人物?
選擇放棄,選擇自殺的人物?
「黑夫何等人也,他能殺蒙氏兄弟,便也能殺了你!毫不留情!」
蒯徹仰頭大笑起來:「我笑那秦始皇帝,何等英雄人物,少恩而虎狼心,得志亦輕食人,做事心狠手辣,怎會生了你這麼一個心慈手軟的兒子!」
「沒錯,我是心慈,改不了。」
扶蘇站起身來,招手讓外面的人進來。
「但我的手,早已沾滿了血,已不軟了……」
「尤其是對那些,唯恐天下不亂,比我罪孽更重的罪徒!」
衛士拜在面前,扶蘇問他們道:「說了這麼一會話,火燒旺了麼?」
「旺了。」衛士稟報。
而烽燧外面的空地上,一個巨大的陶鼎正滾開著沸騰的水,熱氣直往上冒……
「善。」
扶蘇看向凍得直哆嗦,鼻涕都凝固在臉上,已看不出面色是懼是怕的蒯徹,笑道:
「蒯先生挨了好幾天凍,無衣無褐,冷得不行,實在是有失體面,讓他,暖暖身子罷!」
面對蒯徹如此惡人,扶蘇卻沒有歇斯底里的痛恨斥責,只有身為長公子的彬彬有禮,他朝外伸手,仿佛是邀請蒯徹去參加一場宴席。
而遼東的漢子們就沒什麼溫柔了……
扶蘇只是優雅地目送他們遠去。
第1028章 敵友
「冒頓已死!」
「冒頓已死!」
在白登山之戰後三天,捷報連同冒頓的頭顱屍身一起被送到了平城,在此停駐的十萬大軍,皆呼萬歲!
殺死冒頓者為匈奴的右大將,如今他已自立為新的單于,這位新單于倒是很上道,不但獻上冒頓首級,還答應將掠入草原的中原民眾送回,以求得大秦的原諒,承諾他們會退出北假、雲中,遠遁漠北,不再南返——匈奴在害怕,怕黑夫要對匈奴趕盡殺絕,如今損失大半青壯的匈奴,已經在陰山以南站住腳,招架中原的討伐。
面對右大將的恭順,黑夫卻問負責典屬國事務的婁敬。
「白登一戰後,匈奴還有多少活著的王、將?」
婁敬稟報導:「還活著的,有左谷蠡王,左大都尉,右大當戶,右骨都侯幾人,皆為我軍所捕,關押在白登山下。」
「據你觀察,這四人中,哪兩個更老實。」
婁敬的業務能力還是很強的,他前些年奉命如代地時學過匈奴語,已將這幾人的家族、過往都打探清楚了:「左谷蠡王、右大當戶和右大將一樣,皆是孿鞮氏之裔,而左大都尉則為蘭氏,右骨都侯為須卜氏,要論恭順,自然是後兩人……」
黑夫瞭然:
「放了他們。」
「再讓奉常刻印,我要封那左大都尉為歸義都尉,西部單于,大漠以南,居延以北,陰山以西,殘餘的匈奴人,歸其統轄。右骨都侯為向化都尉,東部單于,大漠以南,陰山以東,長城以北,歸其統轄!」
「至於苦寒的漠北,大秦鞭長莫及,便留給右大將去吃沙子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