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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石感慨道:「在此之前,我從未想過,秦人、趙人、燕人,竟能一致對外。」

  不只是秦與燕趙有滅國亡社稷之仇,燕趙自個也打得狗腦子都出來了,民眾亦相互鄙夷,身為大都市繁華地的邯鄲趙人,一直瞧不起落後地區的燕國薊城。

  可如今,他們卻並肩作戰,在絕域雪原休戚與共,造就了這場大捷。

  黃石很希望,如此場景能持續下去。

  他指著匈奴遁逃的方向道:「不若放彼輩離開,經此大敗,匈奴軍力已去其半。縱然冒頓不為其部屬所叛,其部也已殘破,匈奴十年內將不再為患。夏公倒是可以在國中多做宣揚匈奴之惡,誇大其實力,只需要一兩代人時間,必能使秦、趙、燕等邊地,凝為一體……」

  沒有敵人,政治家也會創造敵人,甚至誇大敵人,以達到自己的目的。

  這便是黑夫最喜歡的「講故事」環節了,毫無疑問,他是這世間,最擅長此道之人。

  一致對外,聽上去很不錯,與匈奴的長期對抗,這可能是讓戰國七雄最終捏合成名為「漢」的民族的重要原因。

  但對黃石的提議,黑夫卻仍是拒絕!

  「冒頓必須死。」

  黑夫一直在強調這一點,好似與冒頓有殺父奪妻之仇一般……

  還真有。

  「這頭狼子,十多年前在北地,我未能將其捕殺,致使其遁入漠北坐大,復入新秦中。過去兩年間,冒頓乘著中原內戰,肆虐邊塞,殺死了多少男丁,擄走了多少女眷孩童?」

  「百姓之仇,便是吾之仇!今日必報之!」

  「至於你說的,諸夏共同之敵?」

  黑夫指著長城之外,廣袤而荒涼的草原,嘆息道:

  「你放心罷,就算沒有冒頓,甚至沒有匈奴,草原上,仍會源源不斷出現新的部族,新的敵人!」

  鮮卑、氐羌、柔然、突厥、蒙古,一個接一個,歷史上,中原王朝也試圖吞併,屯田,屠戮,占領,但一個部族滅亡了,就會有新的部族崛起,重新統一草原,過去叫匈奴的牧民,改個名,就成了鮮卑……

  黑夫縱是穿越者,也無法改變這個大勢。

  農耕與遊牧,這不是血緣、族屬決定的。

  而是生活方式決定的。

  因為只要大氣候一天不變,四百毫米降水線就會牢牢固定在長城一線,其北遊牧,其南農耕,生產方式和生產關係決難更改。

  就算黑夫將上百萬秦人投入陰山以北的草原深處,他們若想在那活下來,就只能過遊牧狩獵的生活,當幾代人過去後,這些人也會皈依草原的生活方式,與中原離心離德,成為比匈奴,更可怕的遊牧噩夢……

  中原方式,在那片土地上,活不下來,進去的夏人,終究會胡化。

  就像進入中原的胡人,時間久了,終究會漢化,不能漢化的,很快就會站不住腳,被趕回老家。

  遊牧的生活方式強化了他們好戰的性格,軍事化的管理,畢竟最基本的生活技巧是快速移動,迅速紮營、拔營,高效地打包隨身物品等,而每日訓練的,也是驅趕成群牛羊,與野獸搏殺。

  這群遊牧騎兵,在面對跟土地打了一輩子交道的普通農民時,優勢無比巨大,而農耕者只能通過巨大的人口差,用巨大財政養著專業的邊軍,和超出遊牧者的科技武器,來與之對抗。

  他們將如此廝殺兩千年。

  直到火藥大行於世,隨便一個農夫稍加培訓,便能一槍將從小訓練方能在馬上開弓的敵人撂倒,農耕者人口、科技的優勢才能完全碾壓遊牧者,從而結束這場千年之戰……

  所以,胡無人,漢道昌?聽起來霸氣,其實是一個永遠無法實現的幻夢,與其整日琢磨怎麼將草原撒鹽讓它變成沙漠,築起長城,圈好能種田的地盤,在裡面老老實實攀科技樹,反而是成本最低,也最現實的法子……

  「我的野心沒有秦始皇帝那般大,做不到北盡瀚海,將匈奴趕盡殺絕,將草原夷為耕地。」

  黑夫一邊說著,一邊對灌嬰下達了追擊的命令,甚至下了車,讓人將自己的駟馬,套上戎車!又將所有還沒凍斃的戰馬,都交給灌嬰手下的騎從使用!

  「我只求,能將冒頓這所謂的天子驕子,死於長城之內,不論代價。」

  「要讓所有覬覦中原財富的遊牧者記得這個教訓,要讓他們,將被擄走的百姓,乖乖送回!要讓三十年內,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報怨!」

  ……

  「月黑雁飛高,單于夜遁逃……」

  據說這是許多年前,在秦始皇帝迎接李信、黑夫、蒙恬三將凱旋的閱兵典禮上,黑夫讓北地騎從們唱的,後來也傳到了匈奴。

  冒頓經常讓一個流落在匈奴的燕人樂工,將此歌唱給自己聽,為的是不要忘記恥辱!

  單于庭被踐踏,匈奴逃離故土的恥辱!

  可現在,雖無人展開歌喉,但這歌聲,卻一直在冒頓耳邊縈繞不去。

  他又逃了。

  第一次逃是被陳平遺書陷害後,為頭曼派人追殺,冒頓不得已,帶著新婚妻子和少數親信穿越沙漠,去投靠月氏王,為此不惜獻上了妻子和名馬。

  而第二次,則是在他借得月氏兵,在居延澤將頭曼殺死後,糾集匈奴殘部,避開了不斷追殺自己的李信、黑夫,去往苦寒的幕北,那是一場充斥著死亡的大遷徙,也是匈奴重生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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