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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旋即雪越來越大,馬匹呼出了白氣,地面被白雪覆蓋,風也越來越大,颳得雪花漫天飛揚,黑夫的軍隊變成了一群雪人,在齊踝深的雪堆里蹣跚前行。

  哪怕如此艱難,但在平城,他們又打了一場勝仗,殺死胡騎數百,俘虜代卒近千!甚至連糧食也繳獲了上萬石!

  而據俘虜交待,韓廣和冒頓,就在向東北方敗退的潰兵里!

  深深的馬蹄印沿著平城北門一路通往東北方,那裡有茫茫雪原,有大片大片的光禿禿闊葉林,也有一些丘陵山阜。

  就在三軍為此所激,都叫囂著「斬冒頓之首,踏單于之庭」時,婁敬卻仔細視察了俘虜的匈奴人,發現其多是齒發動搖的老人,被綁在雪地里,閉著眼睛,一副認命的架勢。

  他在早先奉陳平之命,入代時學了點匈奴語,但也問不出所以然,可心裡的疑竇,卻越來越濃!

  於是婁敬立刻去找到了,近來頗受夏公器重的「黃石先生」!

  據說這位黃石先生是在夏公平定陳郡時投靠的,以定陳之功,納入羽翼營為謀士,沒聽說他有什麼過人的功勞,但在陳恢升任東郡郡守後,夏公竟任命黃石先生為羽翼營的主官,負責情報與軍略工作!

  沒人有太大意見,隨著戰爭落幕,羽翼營的地位大不如前,更早追隨夏公的謀士文臣們,混得好的基本都當了郡守,混得差的則不夠資格。

  黃石先生身體不太好,因其面容上滿是瘡疤,戴著面具,披著厚厚的裘,這冬日行軍,他一直在咳嗽,但對婁敬的話,卻聽得很認真。

  「我軍自從進入代北,沿途一路大勝,又聞匈奴人困馬乏,牛羊孱弱,窮困不振,今遭到連戰連敗,士氣低落,冒頓遁逃欲出長城,三軍皆言匈奴可擊!」

  「但仆以為不然,匈奴經冒頓執掌已十餘年,在漠北休養,昔日孤兒孩童已長成戰士,馬匹也漸漸繁蓄,據說有引弓之士十餘萬,只有如此強大的實力,方能一戰而滅東胡!」

  「消滅東胡後,匈奴得到了更大的草場,又吞併東胡等行國部眾牲畜,在朔方掠奪中原工匠人民,為其冶煉銅鐵,盜我馬鞍馬鐙,可見匈奴實力不小。」

  就婁敬計算,這次冒頓干涉中原統一,雖然不可能將國中十幾萬青壯胡人全部帶來,但匈奴軍四五萬騎,是絕對有的……

  「如今兩國相擊,譬如二人械鬥,應當以手中兵刃全力以赴,但匈奴卻一味示弱,這並非是匈奴已敗,而是冒頓故意匿其壯士肥牛馬,但見老弱及羸畜,必定是有意露短現弱,待魏軍輕敵冒進之際,伏奇兵以爭利也!愚以為匈奴不可擊也。」

  婁敬對匈奴是做了解的,他知道,匈奴人機動性極強,有利時如同飛鳥翔集,千軍萬馬呼嘯而至,不利時如同風吹雲散,瞬間不見蹤影。

  在廣陽郡面對秦軍的混合軍陣和強弩長矛,吃了虧後,便改變了戰術,不固守城池,不與秦軍做陣地戰,充分發揮騎兵的機動性,有利則進,不利就撤,就是為了引誘秦軍車騎部隊深入追擊,反而進行反擊!

  但聽完後,黃石先生的嗓子沙啞:「你是覺得,以夏公之智,卻中了冒頓的計策?」

  婁敬對黃石先生長拜:「不敢,但仆聞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自從降雪後,疾病凍傷者日漸增多,且卒多南兵,不習冬日作戰,此時絕不可冒進。」

  「但近日夏公勞頓軍務,不見吾等,仆欲以此言於上,還望黃石先生能容我謁見!」

  「你來晚了。」

  黃石先生卻搖頭:「夏公已決定,將萬餘人,輕裝出城去追匈奴!兵已業行,阻止不及!」

  才說完話,便聽到平城外人馬嘶鳴,婁敬大驚,出去一看,卻見車騎部隊已伴著清晨的暖陽,揮師北去,軍隊從土黃色的牆垣蜿蜒而出,就像一條長蛇,它過早醒來,不顧外面寒冷,便匆匆滑入雪地里。

  鼓點和號角聲傳遍平城內外,如林的矛尖在陽光下閃爍著寒光,戰車和駿馬在雪地上艱難行進,而在隊伍的最中間,則是三面高高舉起的旗幟。

  隸書寫就「秦」字的黑龍鑲邊大纛。

  有繡著「定於一」三字,上有青銅鷹揚的定一軍旗。

  還有被夏公選中,代表他們這個家族的尉氏天狗旗,卻不再是守衛白鹿原的小天狗,而改成了一頭正在吞食月亮大天狗……

  看到這三面旗幟,婁敬心裡拔涼拔涼。

  「沒想到,夏公真的冒進出擊了!」

  心涼之後是憤怒,他轉向黃石,眼神裡帶著斥責。

  「我聽說,夏公設置羽翼營,是為了查遺補漏,可如今卻尸位素餐,形同虛設,致使夏公以千金身份涉險,黃石先生,這是你的失職!」

  還有那些降將,李左車常年在代北生活,豈能看不出其中的危險詭計?卻坐視夏公犯險,是沒勸住,還是故意為之?

  但這歸根結底,都是夏公自從滅楚後,就變得不喜諫言,他怕是要重蹈秦始皇帝的覆轍哦!陳平天天和他吹噓的「完人」「聖主」,也終於犯糊塗了麼?

  婁敬氣的直跺腳:「驕兵必敗!我恐不出三日,夏公及其所將之兵,將為匈奴所圍,黃石先生,為今之計,便是速速做好準備,通知後續大軍支援!若夏公有任何閃失,天下必將再度大亂!」

  到時候,他又該何去何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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