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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地一衣帶水,言語風俗相通,能在南郡推行的政令,在衡山郡也差不到哪去,兩年下來,還真被尉驚搞得有聲有色,衡山和南郡一起,成了黑夫打贏南北戰爭的關鍵,南郡出人出糧,衡山則出鐵出銅,源源不斷供應前線。

  後來蕭河北上為治粟內史,但尉驚也算出了事,依然沿用故政,與當地氏族豪長交好,讓安陸人在武昌屯田居住,充當南郡與江東的交通中點,甚至在淮南之戰里,救了丹陽兵……

  但這平靜,卻在楚軍西進時被打破了,尉驚是真的大驚失色,一面調集郡兵在柏舉守備,一面請求江東、南郡支援。

  正當他打算親自前往柏舉,與楚人決一死戰時,總攬荊州五郡之政的利咸卻下達了一個令人驚駭的命令:

  「撤離邾城,徙民於鄂城、武昌,堅壁清野!」

  江東的三郡也派船隻抵達,聲稱鞭長莫及,難以救援,但他們會斷楚軍後路,希望南郡、衡山配合……

  「尉陽這孺子!這是見死不救麼?」

  尉驚大怒,卻又無奈,只好硬著頭皮執行這焦土之策。

  邾城雖是首府,然其人口,不過相當於一個大縣,靠著江漢地區海量的船舶,將滿城人口陸續轉移到了一江之隔的鄂城、武昌安置,至於郊外的縣、鄉,便難以盡遷了……

  在這遷徙過程中難免有衝突,邾城中的朱氏倒是積極響應,但另有近郊的大族黃氏拒絕遷徙,其家主年邁,八十多歲的老爺子,甚至拄著鳩杖,在尉驚派去的人面前,歷數起自己吃過的鹽來:

  「老夫年歲八十有二。」

  「自生至今,一直在此鄉居住,傅籍,娶妻,生子,如今又有了許多兒孫。」

  「汝等絕非第一個站在此,威逼利誘,讓我遷走的人。」

  「七十年前,白起殘破夷陵時,楚王逃跑,我年十二。邾縣還不叫邾縣,當地的楚國縣公讓吾等隨他們去往江南之地,吾父母不從,帶著我躲在井中,秦軍來到此地,卻也未將吾等如何,日子依然照過,就是律令多了些,租子高了點。」

  「之後邾縣幾次在秦楚之間易主,幾次更名,鄰人遷來徙往,唯獨我家哪都不去,產業自是越來越大,越來越富,外人來了,都得敬著三分。吾有子數人,死於歷次秦楚交戰,但子又有孫,孫兒長大,嚷嚷著要去參加南征,有的死在嶺南林中,有的則隨那位武忠侯打了回來。」

  他鳩杖重重一敲:

  「老朽見識了那麼多,現在卻要我走,摒棄祖墳?」

  「但項籍兇殘,會屠城!」尉驚手下的官吏如此嚇唬老人家。

  老丈卻有自己的一套想法:「當年楚國縣公說秦人虎狼之師,貪婪古板,會屠戮所有人的腦袋,系以為虜。」

  「那些秦吏則又言楚人皆是群盜,毫無秩序可言,歸來後,會縱亂兵劫我家財。」

  「就連汝等南征軍,也被說成叛逃的戍卒,見人就殺……」

  「說來道去,都是為了騙吾等離開,我若次次都信了,這世上,恐怕早無黃氏了。」

  他嘟囔著,難以理解這世道:

  「秦國?楚國?有何區別?邾縣人現在誰說得清自己究竟是秦是楚,汝等南郡人亦然,可還分得清?」

  最後化作三個硬邦邦的字。

  「我不走!」

  尉驚聽聞此事後,一下子想起他妻子的祖父,匾里的閻公,就是被胡亥、趙高強遷時,不屈而氣絕身亡的。

  他沒硬下心腸,讓人不必為難這位老朽,只告訴了他一個事實。

  「等全城人走了,邾縣會被燒毀。」

  最後的結果是,老丈默然半晌後,接受了這個事實,但依舊不走,只是搖頭:

  「燒屠了邾縣的,是汝等,不是所謂的楚兵啊……」

  「是啊……」

  此刻腦海中回想起那老者的話,尉驚不由自責:「拋棄邾縣,讓數萬人顛沛流離的,分明是無能的我啊。」

  他只希望,那位留在江北的老人家,能順利度過他人生中,不知第幾次動盪……

  但數日後,當尉驚抵達武昌,與南郡守利咸匯合,計劃在漢水阻擊楚軍時,利咸對此事,卻有不同的看法。

  「你啊你,真是糊塗,說成是楚盜所燒即可,何必為自己攬過?」

  「更何況,不論是從這一戰,還是站在長遠看,燒了邾縣,其實是好事!」

  ……

  「好事?」

  尉驚有些難以接受,對這位昔日上司黑了臉:

  「一萬戶人家拋棄田宅祖墳,被強遷至他鄉,每天半飢不飽,是好事?」

  「邾縣百年經營,幾千座屋舍化為灰燼,那些工坊、集市,好不容易免於戰火,皆是滿城軍民一年來用心經營恢復,如今毀於一旦,被自己人燒了,利君,這是好事?」

  他就想不通了,利咸怎能如此冷血?

  利咸年紀較長,已近五旬,作為整個集團里第一個尊黑夫為主的人,他地位非凡,是安陸系的智囊,也是黑夫留在南方的定海神針。

  見尉驚還是那麼感情用事,利咸頓時皺起眉來,斥責道:

  「驚,你若是想有朝一日,躋身朝堂,便不能只盯著一城一池,而應看到全局!」

  他站起身來,講述自己做出這個艱難決定的緣由。

  「我在豫章時便遣暗探入淮南,故知所謂六國餘孽,唯楚獨強,其中更以項籍最為驍勇,麾下眾將也久經戰陣,橫行兩淮中原,不易相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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