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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笑道:「滿口空談,打完仗也並無大用,但君侯還是應了叔孫通的推薦,將彼輩一股腦,塞進奉常。」
奉常現在由陸賈主事,掌宗廟禮儀。
其下屬官有太樂、太祝、太宰、太史、太卜、太醫六令丞,分別執掌音樂、祝禱、供奉、天文曆法、卜筮、醫療。在地方上,還有諸廟寢園食官令長丞,雍太宰、太祝令丞,五畤各一巫祝,博士也歸其管理。
太祝、太史由叔孫通兼任,他算是奉常的二把手,比兩千石大吏,近來修訂史書,可出足了風頭,連帶著一眾儒生也越發猖狂。
真以為這朝廷換了主人,他們就有重新出頭之日了?據說這群人又開始拿出秦始皇帝剛一統時的精神頭來,經常寫奏疏給武忠侯,鼓吹周禮和封建。
樂忍不住,是日去向黑夫稟政時抱怨道:
「君侯,再這樣下去,奉常都快成糞坑了!」
……
「糞坑?那在汝等眼中,儒生是蒼蠅蛆蟲?」
這就是法吏眼裡的儒生,畢竟在他們心裡,「儒以文亂法」,儒士是國家的蛀蟲,必須消滅。
黑夫樂了,儒法可是老仇家了,隨時都能幹一仗,不過他和秦始皇帝一樣,留著那些儒生,還真有用處。
於是黑夫道:「見過狙公養狙麼?」
樂點了點頭,狙是楚地對猴子的稱呼,養活戲耍以博取眾樂和賞錢的職業,叫「狙公」,他還聽過一個狙公「朝三而暮四」的故事……
但黑夫卻不想在今天,這個點,談朝三暮四的問題。
「狙公給群狙餵食果子,但群狙天性如此,精力旺盛,終日吵鬧不休,與狙公為難,你可知如何才能使之不煩擾狙公麼?」
樂手往下一揮:「逐之!」
「我還要讓彼輩耍百戲以娛人呢,豈能逐走?我告訴你罷,光餵食物可不行,得扔個玩物給彼輩,讓其自己一邊玩去……」
「武忠侯的意思是……」
「沒錯。」黑夫朝著遠處的奉常官署一指著:「除了陸賈、叔孫通之外,其餘諸儒皆狙也。」
奉常就是個猴山,上面關滿了大大小小的猴兒,頭頂還帶著冠。
黑夫道:「知道怎麼樣儒生才能不終日空談鬧事,鼓吹周禮麼?」
「很簡單,給他們找事做!」
而現在黑夫給奉常的群儒找的事,便是為公子高挑選諡號,因為他才是「太子」……
中國人講究蓋棺論定,尤其是從周代開始,王公貴族死了,後人都要給他一個諡號,用以總結他一生的功過是非,還為此有了《諡法解》這門學問。諡號基本上就是一個字,無非是什麼莊、惠、文、襄、桓、武之類,每個字都有其特定的含義,言簡意賅。
只是到了秦始皇帝時,認為諡號是「以臣議君」,直接取消了,連帶底下的徹侯們也不再有諡號。
但今日,黑夫卻恢復了侯爺們的諡法,首先要給公子高、扶蘇兩位要舉行「葬禮」的「死者」定諡。
群儒們頓時高興壞了,真像見了玩具的猴子,將什麼復周禮,興封建的,崇禮樂的三板斧拋之腦後,爭先恐後,為這事吵了好幾天。
最初,爭論的主題在於,公子高在「悼」和「哀」中該得何諡?
「有何區別?」當奉常陸賈抱著簡冊來稟報時,黑夫皺眉問道:
「年中早夭曰悼,肆行勞祀曰悼,恐懼從處曰悼。」
陸賈又道:「蚤孤短折曰哀,恭仁短折曰哀。」
黑夫文化少,沒聽出差別來……
「你以為呢?」
「悼合適一些,只是……」陸賈道出了麻煩之處:「秦昭襄王之太子,早死,諡號亦是悼太子。」
嘛,這就是戰國以後取諡號的麻煩事了,春秋的諸侯卿大夫們,基本把單字的諡號都取了個遍,後人很容易重複,跟祖宗叔伯撞諡號,地下相見會很尷尬的。
不過陸賈也有解決方案:「或可在悼前加一字……譬如,孝。」
孝,這是個怎麼用都不會錯的諡。
「那便叫孝悼太子罷。」
黑夫對公子高不甚在意,這只是他篡改歷史一個擋箭牌。
真正重要的,是要給「扶蘇」的侯名和諡號……
儒生們也是奇怪,他們曾經無比推崇扶蘇,可現在,卻似乎為了討好武忠侯,一連拋出了許多個惡諡來……
什麼愍、哀、幽,也不知是何道理,他們與扶蘇又有何深仇大恨。
一連否了無數個後,黑夫終於挑定了一個。
「剛。」
「強毅果敢曰剛,追補前過曰剛!」
陸賈走後,黑夫默默望向東方。
「扶蘇……嗯,那個還活著的,遠在遼西的扶蘇,你稱了召王,算是與我的隔空通訊,那心意,算是傳達到了。」
「而我現在,正式給你回復!」
「海東剛侯,這便是我的答案!」
第0950章 孰立?
秦始皇三十八年,九月底時,這次從修訂官方史書開始,對始皇帝崩後,過去兩年內戰若干問題的總結,終於告一段落,該定性的定性,該背鍋的背鍋。
稍後,黑夫還在驪山附近,重新為公子高舉行了隆重的葬禮,將其從陪葬坑移了出來,葬在秦始皇陵旁邊,還重新搬出被始皇帝廢除許久的諡號制度,尊之為「孝悼太子」。